秦明唐和韩紫岚很快也到了,秦亦南连忙从沙发站起来,亲热地喊“爸妈”,一副孝顺恭敬的模样。
秦明唐被秦亦南气了一回,卧床大半个月,连公司都没去,最近刚好些,一身气派的手工西装,却依旧掩不住满脸病容。
韩紫岚表情淡淡,绕过秦亦南看向秦翊衡,见秦翊衡就一个人,走过去问:“小满没来?”
秦翊衡说:“我让他呆在家里了。”
“不来也好。”韩紫岚点点头,“省得拘束。”
晚饭菜肴比平时更加精致,秦翊衡却食不知味。秦昭礼精神不错,吃完还要去活动室听音乐,秦亦南殷勤地陪着。
秦翊衡不愿往前凑,脚步略一迟疑,就被韩紫岚发现了。
“翊衡。”韩紫岚叫住他,“我想出去散散步,你陪我去吧。”
夜空舒朗,嵌着点点星光,庄园冷寂无声,虽然悬挂灯笼彩绸,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年味。
韩紫岚搭个厚披肩就出来了,她眉目精致,年轻时风华绝代,年岁增加更添一份温婉。
两人沿花园的石子路漫步向前,渐渐远离灯火通明的大宅,走到一片树林边。
韩紫岚放慢脚步,拢拢披肩,侧头端详。秦翊衡垂着眼,重重心事写在脸上,神色恹恹的,看着竟比秦明唐更像个病人。
“有心事?”
秦翊衡立刻否认:“没有。”
韩紫岚叹了口气。秦翊衡和秦亦南虽是表兄弟,但性格截然相反。秦亦南顽劣嚣张,哪怕表现得恭敬孝顺也只是表象。而秦翊衡内心赤诚却不善表达,过于沉默内敛。
韩紫岚知道这与他年幼丧母有关,秦谷雨去世后变得越发明显。
“还说没有,你心事都写在脸上。”韩紫岚不禁心疼,“你从小就心思重,懂事是很好,但未免太压抑。舅妈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苦。虽说痛苦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既然人生本就苦,那就更不必再自抑自苦,你说是不是?”
秦翊衡步伐一僵。
韩紫岚点到为止,留他自己去思考。
一阵风过,有片叶子落在秦翊衡的肩头,韩紫岚抬手捻起,转身丢到旁边树丛,忽然面露惊喜。
“翊衡你看!”
秦翊衡应声看去。
入冬后,树木逐渐凋敝稀疏,仅有的叶子也枯萎发黄。然而在那枯叶下,藏着刚冒头的新芽。
“冬天这么快要过去了吗?”韩紫岚感叹。
那嫩绿的一点深深地映在秦翊衡的瞳孔里,他忽然喊一声“舅妈”。韩紫岚知道他有话要说,耐心等待。
秦翊衡抿着唇,许久轻声问:“她们会后悔吗?”
秦明玥会后悔生下他,秦谷雨会后悔有他这么个弟弟吗?
韩紫岚一愣,意识到秦翊衡说的是谁,心头涌起酸楚。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身份对调,你会后悔吗?”
秦翊衡握紧了双手。
韩紫岚知道他有了答案,语重心长地劝慰:“翊衡,冬天再长也会过去。不止冬天,所有事最终都会过去,过不去的只是我们心中的那道坎。”
秦翊衡听出韩紫岚言外之意,沉声应道:“我知道。”
“知道也要做到。”韩紫岚往前一步,很自然地挽起秦翊衡的手臂,“人生无常,无常才是常态。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牢牢抓住,如果因为心里的那道坎裹足不前,那才是真正的后悔。”
秦翊衡陪韩紫岚回大宅,没有去活动室,直接向忠叔告辞。
临走前,韩紫岚又塞给他两个鼓囊囊的红包。
“一个小满的,还有一个你的。”
秦翊衡收了秦小满那一个,另一个没接:“我都快三十了……”
韩紫岚坚持:“舅妈心意,一定要收。”
秦明唐不知何时也从活动室出来,见秦翊衡推拒,松松领带说:“你舅妈给你就拿着吧,再大在我们长辈眼里不都是孩子。再说,等你以后结了婚,还有你媳妇儿那一份。”
秦翊衡只好收下。韩紫岚又拿个红包出来:“你把这个给小满的老师,我瞧着他也是个好孩子。”
秦翊衡静静地看那红包,伸手接过:“我替他谢谢您。”
秦翊衡回了自己的别墅,知道这顿年夜饭他吃不饱,方姨又特意给他做一顿。
秦翊衡其实没胃口,不知想到什么,改了口:“吃八宝饭吧。”
年前采购的时候,秦翊衡就让人送了八宝饭过来,还特意叮嘱要锦鲤造型的。
八宝饭糯米做的,升血糖快,方姨从来不碰,也很少做,还纳闷秦翊衡怎么忽然想吃这个。
这会儿秦翊衡又提,方姨忍不住问:“你喜欢吃那个?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秦翊衡勾了勾唇,低声说:“忽然想吃了。”
方姨有些惊讶,更多是高兴,巴不得秦翊衡多提点要求,省的整天无欲无求跟修行似的。
秦翊衡一人吃光一整份八宝饭,搁下筷子提出去放烟花。秦小满高兴坏了,不要人催就麻利地穿好衣服,帽子围巾也戴得严严实实,跑到车前拉开车门就坐上去,生怕秦翊衡反悔。
秦翊衡驱车江边,岸边步行道上挤满人,都是来放烟花的。
烟花叫人提前买好,搁在后备箱里,秦翊衡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停车,一箱箱往下搬。
秦小满兴奋地直拍手,围着秦翊衡绕圈跑。方姨也很久没这么开心,眼角皱纹都带着笑。
秦翊衡撩开大衣蹲在地上,一手拿打火机,另一只手曲起挡风。
啪一声,打火机点亮,火苗在风中摇曳,秦翊衡凑近到那引线前,刺啦点燃,
他飞快起身,大步往回跑,站定后刚一转头,只听砰一声响——烟花直冲天际,轰然炸开。
秦翊衡叫人买的自然是最好的,造型丰富响数还多,很快过来一群人围观。
围观的人中不乏情侣,在烟火下亲密相拥,甚至原地跳起舞。
女生似乎不太会跳,踩了男生好几脚,男生还笑眯眯地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我穿的皮鞋啊大骗子,回家给你揉揉。”
秦翊衡视线扫过,不过多停留几秒,就被方姨发现了。
方姨问:“羡慕啊?羡慕你也找一个。”
方姨身为长辈,当然关心秦翊衡感情问题,怕说多秦翊衡嫌烦,也就过年的时候提一句。
秦翊衡没做声。
方姨见他不像往年那样抵触,继续说:“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伴着,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秦翊衡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句话。
等方姨问他说了什么,秦翊衡才意识到,他不自觉把那话念了出来。
“没什么。”秦翊衡淡淡道,仰起头,漫天烟火纷飞,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有一人曾站在黄昏下,笑着同他说话。
秦翊衡动了动唇,又一次无声念出那句话——谁人与我立黄昏,谁人问我粥可温。
烟花放完,等围观的人散去,秦翊衡才又走到车边,拿下来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这什么?”秦小满眨巴着眼,就见秦翊衡打开那盒子,里头尽是细长细长的一根根东西,像棍子,一头是钢丝,另一头裹着不知道什么。
“这叫仙女棒。”秦翊衡说。
秦小满好奇地捏一根在手里,心道仙女棒,什么意思?拿了就能变成仙女吗?
秦小满第一次见,有些不敢玩,秦翊衡便单腿曲起半蹲在他身后,抓住他的手,手把手地带他玩。
顶端一点燃,仙女棒就散发耀眼的火花,映在秦小满睁大的眼睛里。
“好漂亮啊。”秦小满忍不住惊呼。
“嗯。”秦翊衡说,“确实很漂亮。”
玩一次秦小满胆子就大了,又让秦翊衡给他点一根,无师自通地在空中画了个爱心。
秦翊衡录下视频,又鬼使神差点开微信,发现朋友圈里出现提示。他点进去,看到了章乔一分钟前发的一条。
新年快乐,配图是烟火绽放的夜空。
这一晚秦翊衡没有拘着秦小满,一直等他玩尽兴才回庄园。
别墅门前停好车,方姨带秦小满先进去,秦翊衡收拾后备箱,就听方姨忽然喊他。
秦翊衡盖上后备箱,穿过花园走到门廊下:“怎么了?”
“咱家肯定是进贼了!”方姨指着挂着的一排香肠说,“我出门前还数了,数不对,香肠少了!你再看这个,就剩半截,肯定是被那小贼给啃了!”
秦翊衡也不得不正视起来,好在门廊下安了监控,他安慰方姨:“您别急,我现在去看监控。”
监控连接书房的电脑,秦翊衡开机,等待的时间,他拉开手边抽屉。
里头搁着几个红包,三个是韩紫岚给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
秦翊衡无声地垂着眼,直到开机的提示音乐响起,他才又合上抽屉。
监控视频都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近三个月的都有,秦翊衡滑动鼠标,不小心点开了一个月前的某天。
正要关掉,当看到视频里出现的人影时,秦翊衡猛然怔住。
摄像头安在门廊顶上的拐角,位置隐蔽,一般人不会注意,章乔显然也没注意,悠哉地从别墅走出来,先是背手看看仙人掌,而后四下环顾一圈,见没有人,忽然就动了起来。
他张开手臂,在门廊下那一小方空地上进进退退,不时转个圈,姿势分明是在练习跳舞。
章乔独自一人,在练习跳舞。
很快,秦翊衡看到自己从别墅走出来,章乔吓了一跳,差点跌下台阶,被他一把从后面拽住衣服。
熟悉的一幕叫秦翊衡怔忡,良久才想起去看右下角的时间,正是他们去古寺的前一天。
记忆倒带,不停在秦翊衡脑海中重演。难怪那一晚他发现章乔喘得厉害,原来是在偷偷练跳舞。
难怪那天在大学的屋顶,章乔说学了跳舞,竟然是在这时候。
秦翊衡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晚上,章乔在无人的门廊下或是安静的卧室里,悄悄地练着走步和旋转,只为同他跳一支舞。
他知道章乔坚持,但没想到章乔会如此执着。
秦翊衡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对外界一切都失去反应,连敲门声都没听见,直到秦小满冲进来,扒着他的腿。
秦小满也不说什么事,拉起秦翊衡就往外走,一个劲儿嚷嚷“快!快!”。
秦翊衡被拉着下了楼梯,到门廊下,秦小满才终于停了,松开手,走到墙边的那盆仙人掌跟前蹲下,屏住呼吸,用很轻的声音对秦翊衡说。
“舅,看,小仙儿开花了。”
“——你信不信,我养的仙人掌一定会开花。”
“只要用心养,一定会开花。”
“秦翊衡,教我跳舞吧。”
“谁说四肢不协调不能跳舞啊,你是不是不敢教?”
“生日当然要许愿了,我的愿望是有人陪我跳支舞,你能帮我实现吗?”
“这么好的场景浪费了多不好,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谢谢你,我没有遗憾了。”
那花小小一朵,长在仙人掌顶端密密麻麻的刺上,像是历尽艰辛终于绽放。
秦小满忽然眼泪巴巴,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好想他。”
这一刻秦翊衡胸腔鼓涨,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终于对自己承认——他想见章乔,想到发疯。
作者有话说:
小仙儿开花了,秦翊衡开窍了。
正文存稿完毕,大家放心追,不要养肥我嗷~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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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章乔这一路很不顺。
因为大雾, 飞机改降英国北部,城市间交通也受影响,他坐不了火车, 只能辗转几个城市,三天睡六小时,终于赶在约定的时间前抵达伦敦。
然而却没能见到章木之。
章木之的助理跟他联系, 说章木之行程繁忙,不仅要兼顾医院, 还同时担任大学客座教授, 忽然受邀去外地讲课, 所以只能对章乔抱歉,同他改约时间,大概率要农历新年后了,如果章乔着急, 她可以代表章木之先跟章乔见面。
助理不知道章乔的全名,称呼他为乔。
伦敦街头人流熙攘,章乔站在路旁, 看着那份邮件静默无声, 许久才回复【没关系, 我可以等】。
手机锁屏, 章乔用好事多磨安慰自己, 暂时先找间酒店住下。
伦敦的温度同岚城差不多,然而终日大雾不见阳光,显得阴冷。章乔既来之则安之, 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 偶尔外出, 在附近逛逛。
他不去景点也不去商场, 唯独向酒店前台打听哪家面包店的烤面包好吃。他样貌出众,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酒店前台的金发小哥热情地给他指了路。
期间,几次路过章木之就职的医院,章乔都没进去,只站在外头看了看那高耸的建筑,有次实在没忍住,悄悄走进去,在一楼一处候诊区坐了一上午,准备离开时,竟远远地看到对方。
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眉眼章乔不知道在脑海中描摹过多少遍,一眼就认了出来。
章木之身穿白大褂,头发在脑后束起马尾,显得利落干练,被一群人簇拥在最前,疾步往外走,恰好同章乔擦肩。
章乔的双手在身侧悄然地握紧,竭力克制不让自己追上去。他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等待以恒礼集团副总裁的身份跟章木之单独见面。
一周后除夕,章乔独自在酒店,岚城的晚上恰好是伦敦的下午。
方姨发来视频,视频里的秦小满包裹得像个熊宝宝,咧嘴笑得开怀,挥舞燃烧的仙女棒冲他画一个大大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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