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缠住宋磊的手脚，把他像年猪一样捆起来，而他也配合地发出杀猪叫：“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
宋磊被头发控制住，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忽然，电竞房门的方向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宋磊的脑门上汩汩冒冷汗，以为闹鬼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电脑前停下，从宋磊拼命扭过头，可是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双刷得很干净的灰白色运动鞋，一对精巧圆润的脚踝，和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
“你是谁？！”宋磊色厉内荏，大声叫唤，“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小偷啊？来偷电脑的？放开我！”
那人一言不发，也许是懒得跟他说话吧。熟悉的被无视、鄙夷的感觉让宋磊愈发恼怒，但那些头发窜入了他的口鼻，扎了他一嘴的血，血液呛入喉管，让他难以呼吸，更无法叫嚣。
上方时而响起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咔嗒，咔嗒，每敲击一下，宋磊就跟着发抖。他在脑海中不停回溯，确信自己把蛛丝马迹都处理干净了。
这人是谁？怎么找来的蔷薇山庄？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头上？
宋磊百思不得其解，更无法理解的是地上的头发。这种超自然现象，他只在看恐怖电影解说时见过。
难不成，这人是鬼？是那些女的报仇来了？
宋磊的心脏猛地一震，被脑补中的可能吓到涕泗横流，差点儿失禁。
少顷，电竞椅的万向轮骨碌碌转动，被推到一边，宋磊的视野一亮，总算看清了闯入别墅的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家伙，看年纪顶多是个高中生，皮肤苍白如纸，身形瘦削，风一吹就跑似的，肩头蹲了一只鹅黄色的玄凤鹦鹉。
一团头发从嘴里爬了出来，宋磊呸了口带血的唾沫，惊恐万状地盯着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你是人是鬼？！”
沈司星没回答，他抱着胳膊，眼皮轻掀，轻飘飘地问：“你就是入殓师？”
这句话有如一记重锤，砸在宋磊头上。
他大约猜到了来人的目的，慌忙狡辩道：“不是我，我就是……帮朋友看一看号。”
“是么？”沈司星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笑，“你认识杜倩倩么？”
“不认识！”宋磊疯狂摇头，冷汗甩落到地毯上。
沈司星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掠过一抹红光：“可是，她说她认识你哦。”
要是别的时候听到这番话，宋磊一定嗤之以鼻，但在被一堆湿淋淋的头发捆住手脚的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
宋磊的理智岌岌可危：“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做！”
沈司星半蹲下来，双手撑住膝盖，凑近宋磊，好奇地问：“不是你一个人？什么意思？”
这张白净的脸孔突然靠近，加剧了宋磊的恐惧，他哆哆嗦嗦地说：“深海之鲸论坛，其实是一个自杀群组。是我们群主建立的，对外宣称是一个能隐秘发泄负能量，进行心理干预的论坛。我们群里的人时不时，不，偶尔，一个月一次吧，会在论坛里寻找可以下手的猎物。”
“一个月一次？”沈司星斜了眼显示器上整齐排布的监控画面，“我数数，这儿就有三十二个，你确定是一个月一次？”
宋磊疯狂吞咽唾沫：“几天一次！群里确定好人选，就会交给我和其他几个管理去接近，等时机成熟，就会在群里直播作品。”
“作品。”
咔嗒。
沈司星敲了下空格键。
手腕上的束缚越来越紧，有几缕头发缠绕上脖颈，宋磊彻底崩溃：“就是，自杀直播……”
沈司星神情冷冽，想到无数不知情的用户被与同类报团取暖的想象吸引，却落入有心之人守株待兔的陷阱，不由生出几分尖锐的愤怒。
他轻声问道：“你们像这样害死了几个人？”
“害？”宋磊鼓足勇气，磕磕巴巴地辩白，“他们，他们是自杀的！不管有没有我，他们早晚都会死，我……我至少还在他们死前陪伴过一段日子，比他们那些垃圾亲朋好友靠谱多了！”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腆着脸得出结论：“我们，这也是在救人啊。给他们指一条明路，让他们安息，不好吗？”
晏玦扑扇翅膀，发出讥讽的叫声。
沈司星垂眸，没理会宋磊的诡辩，斜乜他一眼：“群主是谁？”
宋磊一愣：“我不知道……”
头发捆得更紧了，宋磊一口气没吸上来，眼球往上翻，眼前蓦然一黑。
等颈间的头发松开，宋磊才老实交代：“我不知道群主是谁，平时我们都用‘电报’联络，就是那个外网的社交软件，阅后即焚。你找不到他的，也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
哈哈，宋磊心头暗笑，这才是他的杀手锏。没有证据，就无法给他定罪。
宋磊能从有自杀倾向的人群中识别出最有可能得手的猎物，识人的功力自然不一般。他看得出，沈司星是他最讨厌的那种虚伪的善人，手上没沾过血，最多吓唬吓唬他。
除非沈司星装得够好，让宋磊看走了眼，不然，沈司星还能杀了他不成？
沈司星小脸紧绷，给老七发去一条短信，请他叫几个人来帮忙接手现场。又给孙天师打了一通电话，借他的关系联络龙城和瞿城警方。
眼下，杜倩倩的事居然演变成了一桩刑事案件，在现实层面，以他的能力和势力暂时无法收集到足够多、足够有效的证据，让藏身在暗处的所有凶手绳之以法。
但在另一个层面，就不一样了。
沈司星挂断电话，手背在身后，抿抿嘴角，冲宋磊露出乖巧的微笑。
宋磊瞳孔一缩，就见沈司星凭空拽出一条青青紫紫的手臂，像拔萝卜一样，从空气中拔出一个半人高，只有半边脑袋的小男孩。
小男孩吮着拇指，硕大鼓起的独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宋磊。
“陪他玩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留心点，别把他吓死了，好么？”沈司星蹲下身，拍了拍小孩儿的后背，循循善诱道，“要是做得好，哥哥给你买炸鸡吃。”
“好啊。”小男孩咧嘴，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瞠目结舌的宋磊，吸溜几下口水，“陪我玩。玩什么呢？就玩拍皮球好啦。”
说罢，小男孩拍拍手，蹲下来，四肢着地，爬向宋磊的脑袋。
宋磊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颠三倒四地惊叫：“不要，别过来，别！啊——！”
下一秒，小男孩爬到宋磊身边，血淋淋的小手拍向他的额头，落下一个个血手印。
小男孩脑袋一晃一晃，哼唱儿歌：“拍拍拍皮球，我们一起拍皮球，你拍一，我拍一……”
啪，啪嗒。
小男孩力气不大，可是每一下都让宋磊感到锥心的疼痛，就像要把他的脑浆子拍出来一样。他嘴唇都合不拢，呃呃啊乱叫，淌下带血的涎水，脑袋一歪，终于昏厥过去。
“可以了。”沈司星叫停，从背包里摸出没动过的肯德基套餐，递给小鬼。
这个小家伙是他在蔷薇山庄后门遇见的，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多半是车祸吧，少了半边脑袋不说，还一个鬼孤零零流落到这里。
“吃完了，我就带你去个地方。”
老七效率很高，一个小时不到，别墅门口就出现了一排西装革履的壮汉，其中几个有些眼熟，似乎在通天桥下见过，是孙天师的保镖。
“沈天师。”保镖们对沈司星很恭敬，脚跟啪地并拢，立定问好。
沈司星轻轻颔首，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下，让他们保护好现场，等警察同志来了再说。
他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司星领着只剩半拉脑袋的小鬼走出蔷薇山庄，脚步轻快。
晏玦挥动翅膀，绕着沈司星的头顶盘旋：“这么大的功劳，你又让给孙天师啊？人在家中坐，功劳天上来？”
沈司星摇摇头：“我抓到入殓师这群渣滓，得到了功德，功劳分给孙天师一点也没什么。而且，这一次跟通天桥不同。”
事情大多是沈司星一个人在做，孙天师是个老江湖，想维系跟沈司星的关系，就不会盲目贪功。事后，在官方秘密的功劳簿上，也会记上属于他的一笔。
真正的原因沈司星没说，晏玦也知道，以沈司星的性子，让他跟官面儿上的人打交道，给出他一个龙城高中生怎么找到瞿城来的合理解释，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走到一片僻静的树荫下，沈司星从系统背包取出一枚木牌，是前些时日秦广王给他的活无常腰牌，凭借腰牌，他能肉身出入地府。
他一手捏紧腰牌，一手牵住小鬼的手，后者正举着根辣翅吭哧吭哧吃得满脸油。
一阵风吹过。
树影婆娑。
树荫下一人一鸟的身影瞬间消失，沈司星把小鬼交给秦广王，得到了秦广王的一通彩虹屁。
旋即，他和晏玦又悄然出现。郊区路段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没有一个人发现。
沈司星看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下午一点半刚巧有一班回龙城的高铁。
“回去吧。”沈司星定好车票，叫上滴滴，对晏玦说。
晏玦自觉钻进他的衣兜，唧唧道：“这就解决啦？我怎么觉着，有哪里不得劲呢？”
沈司星抿紧嘴唇，也生出相似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召来的出租车停在马路边，沈司星打开车门，钻入后座。霎时间，他脊背遽然发凉，仿佛有人在暗中窥伺，一束束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回头一看，郊区的马路宽敞，阳光下反射白光。
什么也没有。
沈司星若有所思，坐上出租车：“去高铁站。”
车窗外，在沈司星看不到的角落，几只交通监控探头滋滋作响，转向疾驰的出租车。
摄像头黑洞洞的，目送沈司星离开瞿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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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抵达龙城后，沈司星马不停蹄赶回2404室凶宅。出于谨慎，他登录游戏戴上耳机，和陆廷川取得联络，再小心翼翼将房东留给他的钥匙插进门锁。
这一回，钥匙在锁头中转动的滞塞感不见了。
沈司星咦了声，就听陆廷川问：“可是有异状发生？”
“没有。”
沈司星摇了摇头，推开防盗门，步入2404室。他穿过玄关，单薄的身影从穿衣镜中一掠而过。
午后，出租屋西晒，阳光毫无遮拦地穿过玻璃窗，空气有些闷热，弥漫着大号纸箱瓦楞纸板的气味，此外一切如常，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阴气。
“唧？怎么什么都没有了？太阳太大啦？”晏玦从衣兜里挤出来，左看看，右看看，他脑袋上的翎羽被压成L形，颇有些滑稽。
沈司星停在客厅中央，拿起搁在茶几上的家用摄像头，白白圆圆的球形机身，看起来憨态可掬。
摄像头上的阴气也消失殆尽。
“陆廷川……师父，”沈司星迟疑，“阴气不见了。”
“嗯？也就是说，在你抓到幕后之人后，凶宅里的阴气一并消逝了？”
“算是吧。”沈司星勉强道。
虽然宋磊口中建立深海之鲸论坛的“群主”，那位诱骗他人自杀，做自杀直播的幕后主使还没现身，但以蔷薇山庄别墅里现有的证据，依靠警方的搜查取证，此人落入法网接受应有的惩罚，只是时间问题。
“沈思星。”
忽然被叫名字，沈司星浑身一个激灵，立定站好：“唔？”
陆廷川语气温温柔柔的，话音里像有小钩子，总带着三分笑意：“恭喜你，头一回独立接手凶宅，就抽丝剥茧，窥一斑而知全豹，做得很好。”
“师父。”沈司星抬手抚过耳机，白净的耳垂微红，“我这回，不算是辱没师门吧？”
“我已离开雪窦山，目前门下只有你一个。”
言外之意，师门里只有你这一个小徒弟，谈什么辱没与否呢？就是辱没了，为师还不是要给你收拾首尾。
“嗯。”沈司星拼命克制上扬的一边嘴角。
接着，沈司星按照陆廷川的提示，找外卖小哥跑腿从中药店买来一袋艾草，点燃后拍掉明火，拎着一大把艾草熏了一圈屋子，一边默念驱鬼咒，一颗颗小小的白色光晕四散开来，落到凶宅的每一个角落。
艾草刺鼻的气味别说邪祟了，连沈司星和晏玦都差点被熏晕过去，捂着鼻子着重熏了一回卫生间。
最后，沈司星把一捆新鲜的艾叶扎上红绳捆在排气扇上，面对卫生间，背对房门，缓缓退到屋外。
“可算完事儿了！”晏玦抬起翅膀，捂着小尖嘴，咳嗽连连，“唧唧，没把我给呛死。”
沈司星揉一把晏玦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道：“晚上加餐。”
“好耶！”
耳机那头，陆廷川默默听着他们两个打闹，似笑非笑地说：“是晏玦么？你们关系挺好。”
除了最要紧的那个秘密，沈司星对陆廷川几乎不设防：“我跟他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关系是不差。”
“……”
半小时后，房东大叔满头大汗地赶来。沈司星陪房东上楼验收成果，见到2404与前些日子相比迥然不同的氛围，房东不禁潸然泪下。
他双手握住沈司星的手，上下摇了摇：“多谢小天师仗义出手，一会儿我就把钱打到您账上。以后我那些老兄弟、老街坊们遇上类似的事，一定把他们介绍给您！”
沈司星在两个城市间奔波一天，换来十万块的报酬，这钱来得容易到不敢相信。
他给老七打了五千，算作黑衣保镖们的车马费，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老七的短信。
“挺厉害么，单枪匹马查出一桩大案。上头都忙疯了，说是要连夜设置专案组，把那个深海之鲸论坛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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