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那么一瞬间，连他都开始忍不住要怜爱对方了……或者换一个说法，一眼看透往后自己无意义余生的太宰治，终于开始觉得这样的特殊情况有意思了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奈亚拉托提普的诅咒并非针对太宰治，而是对应着维特的“所爱之人”。
也就是说，如果维特昨晚在仓库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选择直接掳走心仪的少年，并且利用自己的力量将之紧紧地拥在怀里圈禁起来，强制侵占对方的肉～体和洗脑精神的话，便不会发生被夺走视力的事。
因为从一开始，维特对太宰治产生的情感就不是人类普遍意义上的爱欲。
那只是对「拥有极为浅薄欲望之人」的极度渴望，宛如溺亡之人在临终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那根浮木固然救了你的命，无比珍贵无比重要。甚至你在得救后，说不定都会找个地方把它鲜花香烛地供起来，在子孙后代面前不停地赞美它的存在，是如何挽救了陷入绝境的你。
但那也只是根木头而已。你再怎么感激垂怜，也从不会去俯身去倾听一件物品的意愿。
至于尊重和自由，更是无从谈起。
同时，浅薄欲望的人选并不是固定的，甚至不是太宰治本人也可以。
这还能被称为爱吗？
显然绝对不是。
奈亚拉托提普从一开始就称呼太宰治为“被殿下心仪的人类”、“玩具”，也是因为他看穿了维特当时堪称无情的想法。
然而，在维特背负着银白月光踏入那间港口仓库，看到被手铐拷在仓库中央的高背扶手椅上，为漆黑大衣和苍白绷带包裹着、神情冷淡而厌倦的望着世间一切的太宰治时。
那一瞬间，他终于真正的一见钟情了。
明明可以直接将人带走，却开始担心自己这样任性妄为会不会被对方讨厌。
「因爱生忧，」
明明可以用「赐福」的职能去治愈甚至复活对方，却还是恐惧着对方会受到伤害。哪怕不为别的，只为对方遭受的那一瞬间的疼痛，会在维特自己的心里感同身受，甚至十倍百倍的累加。
「因爱生怖，」
不识爱的野兽开始担心。
自己的不完美，自己的过往，本来引以为傲的容貌也开始值得百般挑剔。
这血统肮脏无比，这经历污秽难堪，这张为人称赞的华美人皮的背后，更是隐藏着尘世间最受人诅咒让人绝望的怪物。
——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太宰吗？
这并不是他太过自轻自贱，而是所有沉入爱河之人都会生出的忧怖之念。
被这忧怖之念激励着，有些人会选择成为更好的自己去爱着对方，而有些人则选择自暴自弃，自我放逐沉沦。
维特满怀希望地选择了前者。
因为后者需要七十亿的生命位基石，需要整个人理为此付出代价。
而他现在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还不至于绝望到完全堕落成无心无情的野兽。
开始学习人类的方式，贴贴面膜做做按摩，保养一下这张饱受人类喜爱的脸，总不会对恋爱有什么坏处；
接纳救助了已经断交许久、甚至立场不同的老友，希望借助人类王者的贤明智慧，来帮助规范自己偶尔有些出格的行为；
甚至还对着来看热闹的吉尔伽美什王，发出“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让可以克制所有神性的天之锁来制裁我”的暗示。
维特不是不懂这些阴谋诡计，就像罗玛尼说的一样，他的血脉里就留着希腊众神权谋争利的肮脏毒汁。
只是过去的他没耐心，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他去铢锱必较，而不是一巴掌直接拍死的东西。
啊啊……如果没有爱上太宰的话，自然就没有这些烦恼和折磨了吧。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白发金眸的赤～裸少年站在那间公寓天台的游泳池旁，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像人类一样深怀着羞耻之心，用衣物来遮挡身体的时候，这份爱意和执念的种子，便已经在土壤里悄悄地生出了萌芽。
如今，它终于破土而出，开始接受身为被追求者的太宰治，那极为挑剔的检视。
或许得到赞美、或许得到摧折，宛如真正的幼苗般接受自然界中的雷霆雨露。
·
“刚才被维特误会了呢。明明没有那么说，却被曲解了意思，真令人伤心。”
“……”
总之真伤心假伤心暂且先不论，很显然，并不是每一句道歉都可以让黑泥小作精消停下来的。
太宰治这种人，如果抬手轻轻放过，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就会在对方服软的第一时间开始得寸进尺，甚至直接倒打一耙，然后再把锅反扣回去。
“话说回来，私人空间啊，隐私权啊什么的，这种东西维特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吧？”
太宰治明明就在兴致勃勃地仔细盯着维特的表情，语气却十分低落，像是只好端端走在街上散步却被主人无故踢了一脚的小奶狗，想朝主人撒娇又害怕再被踢一脚，只能在原地犹豫加不安地嘤嘤叫唤。
换言之，特别的茶。
“毕竟你擅自以恋人的身份，大张旗鼓地收购我的情报，已经是关东地区的地下世界里一件非常有名的逸事了。”
“我每次出差工作的时候，就感觉所有人都在偷偷看我……说不定还在背后议论我呢。”
“精神压力好大——好想辞职——但是黑手党的工作比较特殊，随便退出组织的话，会被拷问班的人拉去处理掉呢。”
“……”
罗玛尼蹲在旁边，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已经被惊到一脸空白的老朋友。
先不说太宰治那一脸“我要搞事”的表情，「购买已经被泄露的情报」和「侵犯私人空间」这两件事，虽然在道德层面上来说都是差不多的糟糕低级，但从事件本质上而言根本就不是一个意义……？
不过他还没来及开口，就看到太宰治笑眯眯地对他无声“嘘”了一下。
那笑容灿烂亲切，像是刚用新鲜出炉的圣杯黑泥泡了个澡。
“……”
医生决定还是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魔法阵上，反正维特应该也吃不了什么亏，就随他去吧。
一想到自己当初竟然还认为这个太宰是个纯洁正直、隶属善良阵营的救世主角色，罗玛尼就只能强行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开始怀念当初自己还没有丢掉千里眼的日子。
而看不到心爱之人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茶里茶气哀声诉苦的维特，已经在太宰·奥斯卡影帝·治的演技下彻底慌了手脚，
“对不起！对不起太宰！我不知道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马上就把所有的情报贩子全都拉黑！呜，拜托你不要讨厌我……”
第【】兽看上去已经恨不得能直接穿越回去，把当初拿着黄金宝石乱买情报的自己，丢进塔尔塔罗斯先镇压上个千八百年的样子了。
难道是因为Beast的所有技能点，全都点到武力值上的关系，所以大家的脑子都不太好用？
还是说这就是天下恋爱脑的共性？所爱之人说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是不容置疑的世间真理，所以连怀疑一下都没有吗？
目睹一切的罗玛尼无声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检查魔法阵。
反正他觉得，比起还在假装自己很悲伤的太宰，维特这边才是真真切切地快要被欺负到要哭出来了。
“真的吗？维特以后再也不会随意侵犯我的私生活了吗？”
“真的真的我保证，呜对不起太宰……”
不过为了博取同情，太宰治还是特别通情达理地宽容了维特的这点小错误，
“那就太好了，同事们都在孤立我，部下都议论纷纷，就连一直合作的搭档也很嫌弃我。你看，在之前抓捕维特的时候，我都被推出来当诱饵了呢。”
“诱饵……”
维特想起之前在仓库时，太宰的确是被拷着双手困在仓库中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呜哇不对太宰就在对面呢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啊！
看着对面的少年啪地一声又把自己的脸捂了起来，还以为是茶言茶语的效果达成的太宰治，唇角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了。
然而他的语气却还是那样“宝宝受了好大委屈”地抱怨着，
“一星期内突击了十三家事务所，维特自己也知道，当诱捕你的诱饵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吧。我的现在在组织里的处境，就是这么艰难呢。”
绝口不提什么“同事们孤立”“被部下议论”之类的，完全都是因为他这位游击队队长为人处事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敏锐凌厉，甚至都让人感到恐怖的缘故。
至于诱饵，更是他自己跃跃欲试主动黑箱操作，别人拦都拦不住。
而“被搭档嫌弃”，呵呵。
“以后我会陪着太宰的，绝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维特清空脑内垃圾，放下手开始小声地安慰心爱的少年，接着又仿佛无意般地问道，“说起来，太宰现在的搭档是叫什么名字……是叫作中原中也吗？”
“嗯，是中也呢。”太宰治眸光闪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维特难道认识他吗？”
“不认识，”
维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不怎么高兴地抿了抿唇，“只是久仰双黑重力使的大名而已，没想到他这会儿……居然是在欺负太宰。”
“维特在生气吗？”
“当然。”他都没舍得动太宰一根头发，怎么就轮到别人欺负了。
“这样啊。”
看着眼前的少年正因为自己那些话的缘故而开始眼带不悦、暗藏杀机的模样，太宰治正在兴头上的“港～黑小可怜”人设，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点编不下去了。
他倒不是不习惯这种好像有人随时都会替自己出头的感觉……真的不是，完全没有。
有点担心……嗯，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今天晚上，首领很可能会被绑出来挂天台。
对，他只是作为保卫首领安全的直属游击队队长，担忧上司的人身安全才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而已。习惯于骗术的欺诈师根本不会产生欺骗对方的负罪感，更没有因为维特毫无保留的信任而……而感到稍许不自在。
真的，一点，也没有。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拨回了原位，“但是，如果维特突然反悔的话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你。”
“我不可能打太宰的。”还在默默心疼giegie的维特下意识地回道。
“的确……”
太宰治想，每次离自己近一点就恨不得把手捆起来，一副生怕无意间打到自己的模样，反而让他对维特的真实实力感到好奇了，
“但谁知道以后会这么样呢，万一哪天我惹维特生气的话……连这种未来的相处之道都不会考虑，难道说维特只是想玩玩就算了吗？”
然而，他问出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是想抓些维特的弱点，好为了以后可能出现的矛盾，提前做一点缓冲的准备。
毕竟如果自身实力跟不上对方的话，总要想其它办法自保才行。
谁知道这种实力深不见底的大人物，能持续多久的仁慈与耐心，来纡尊降贵地陪他玩这种爱情追逐的游戏。
太宰治望向维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冰冷，但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若无其事。
虽然，的确是位出色又深情的美人，但他可没有成为对方禁脔的兴趣。
而对于维特来说，“太宰有想过他们之间未来的事情”，光是有这种可能性就让他开心得能跳起来，更不用说这句话是从对方的嘴里亲自说出来——
“太宰，”
白发金眸的少年低声喊他。
接着维特扯开了腕上随意缠裹的布条，露出一道用刀竖着撕裂开整条大动脉的，如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的伤口。
他随手抄起旁边的水果刀，顺着那道刚刚闭合的浅粉新肉干脆果决地划了下去，刀锋切开柔嫩的肌理血管，顿时整条小臂鲜血四溢。
明明应该是疼痛的，那张脸上却带着愉快的笑容，
“你过来摸摸我吧，太宰，随便沾一点血就好，不要让这种东西把你弄脏了。”
“维特，”
罗玛尼看着这画风突变的场景简直头晕目眩，他直接丢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抓着维特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拉，明亮的澄绿双眸充满警告和担忧地望着他，
“你在做什么啊，你和这家伙才认识多久啊？！冥河誓约……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但是太宰在向我寻求未来，”
维特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其它束缚的自己方法……对，还有恩奇都。但是吉尔伽美什怎么可能把天之锁送给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玛尼沉着道，“但是你再考虑一下，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上一次这么做的教训。”
上一次……对，是阿玛莉莉丝。
维特没去挣脱那只戴着医用白手套的手，他只是凝视着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然后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谢谢你，所罗门，”
这句话代表着他不会改主意了。
“……”
罗玛尼松开手，难得严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宰治，并没有被对方此时格外暗沉的目光吓到。
事实上只要他有所觉悟，愿意去鼓起勇气努力一把，哪怕是直面烧却三千年人理的魔神王都不在话下。而太宰治再怎么心思诡谲可怕，双手沾满血腥罪孽，如今也才十八岁。
十八岁。
他抿了抿唇。
阿玛莉莉丝当年才十岁。
24/105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