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连同后续参与救援的向南,一起策划了这场“假死”。
可是当年他为什么要离开,竟然不惜以假死这种决绝的方式,为什么连他、连他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午夜梦回也总是会回想,江辞是真的有那么喜欢过他吗?是不是跟他浓情蜜意的时候也在预备着随时脱身呢?不然为什么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呢?为什么对他连一点点的交代都不肯给呢?
他也想过他是有苦衷的,了不得的仇家惹不起的人,或者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又或者,只是厌倦了这一切,想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重新开始。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宴云楼都会全力支持,绝不会阻挠他的。但是他没有告诉他,这就说明,江辞厌倦的人,也包括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甚至是很差,连江辞最终离开的那天也说了绝情的话,伤害了他的心,但是……但是江辞那么喜欢他,之前也一直无条件地包容他,为什么他就不能一直像那样对他好呢?为什么他会舍得狠心丢下他?难道他以为他就不会难过吗?
他就这样突然地抽身而退,将所有铭心刻骨的回忆都带走,只留下他行尸走肉一般留在这个世上——而最可怕的是,宴云楼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他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一次,就已经抱定了诀别的心,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
宴云楼起身,将垃圾袋打包收好,背对着江辞揉了揉眼睛。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宴云楼知道,如果他不主动说话,江辞是一句话不会同他讲的,过去那么爱跟他讲话的人,可以不眠不休聊一整夜的人,看见他就止不住笑意的人,终究也走到了相顾无言的时候。
“还行。”江辞说。
可是他明显的消瘦,疲倦,肢体迟缓。连宴云楼都能感觉到的事情,他就不信江辞自己却意识不到。
“你是当时……一开始就来了洛杉矶吗?”
“你不是调查过我了?”江辞的声音非常平静。
“我……”宴云楼一时语塞。
“是,我是调查过你。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不可能死的,你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放弃生命的人,虽然他们都说你死了,江家发了讣告,他们还给我看你被炸成碎片的肢体组织……”宴云楼闭了一下眼睛,脸上有微微抽搐的痛苦神色。
“……前一段时间,有人说在洛杉矶见过你,所以我才来了这里。”
江辞在心里笑了一下,难道他早上签的合同是天上掉的馅饼,不需要任何准备、沟通、谈判,只等他一落地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我拜托了当地的朋友帮我收集你的消息,但是有用的信息很少,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平时靠什么营生,交往些什么朋友,有没有生过病,爱去哪家餐厅……我都不太清楚。我希望你这几年过得好一点,我也想知道如果你有什么不如意的话,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你这些年……有了一些变化,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更了解你一些,所以我心里很不安……”宴云楼的声音变得很低,似乎藏着一些很深的叹息。
他说的情深意切,但江辞好像没听见,“你的合同签完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国?”他将盘子里的牛排吃完了,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我……”宴云楼顿了一下,“我明天早上要回去一趟,安排一下工作,但是我很快会再回来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需要我带回来的,可以跟我说。”
江辞嗤笑了一下,张口想说什么,但是门铃突然响了,宴云楼很自然地起身道,“应该是我叫的超市外送到了。”
他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提着超市塑料袋的王秘书。
“谢谢,这是小费。”
虽然心里对活生生的江辞非常好奇,但王秘书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礼貌地向宴云楼道谢离开。
宴云楼用送来的食材清炒了一盘扁豆,一盘烟熏三文鱼,半成品的煎香肠,还榨了一杯蔬菜水果汁端给江辞,这比煎牛排要复杂一些,但他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做的有模有样的。
作为一个享受过快递和外卖便捷的老中人,江辞盯着超市的塑料袋,主动问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这家超市有外送吗?”
“嗯……”宴云楼纠结了一下。
他知道如果实话实说,凭江辞敏锐的洞察力,一定会察觉出异样。可是宴云楼不想再对他说违心的话,也决心不再做一点可能会让他误会的事,他们之间的裂隙已经足够深,再经不起一点谎言和欺骗。
“其实这些是让我助理来送的,我可以联系一下公司驻洛杉矶的员工,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直接找他们。”
“不用了,”江辞很快拒绝,“我就是问问。”
中盛在这里有助理,有分公司,还有众多员工,他不明白宴云楼还有什么必要早起同他借车。
宴云楼执意给他留下电话号码,“上面这个是我在美国使用的号码,回国以后你可以打这个号码,跟原来是一样的,我没有换过。下面这个是洛杉矶分公司经理的号码,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纸条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没有动,宴云楼洗好了碗,磨磨蹭蹭地用纸巾擦干了放回碗柜里,转头一看,江辞又重新窝回沙发上喝酒去了。
他喝酒的时候非常安静,眼神无意识地在窗外放空,像是无人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于亘古的孤独和萧瑟中漂泊,并将无尽地漂泊下去。
宴云楼有一种冲动,想问问他现在在想什么,但他心里却知道,江辞现在并不希望有人打扰。
于是他靠在橱柜上,长久地望向江辞的脸,像快要渴死的人望向永恒的绿洲,像黑夜中独行的人看见第一缕阳光,像他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奢望的那样,望向江辞的脸。
直到江辞放下酒杯,摸了摸Bobby的狗头。
狗子于是乐颠颠地跑过来又窝在江辞腿边。
Bobby年纪还小,时常会调皮捣蛋,江辞每次都表现得很凶,但其实没有真的对它生过气。
曾经他身边有很多心思各异的人,亲人、恋人、朋友……来来往往,不绝如缕。可是他活了这些年,经历过很多事情,到了现在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这一条狗是真正属于他的,它完全地依赖他,也真心的对待他——他们相依为命。
至于宴云楼,他原本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会属于自己,自己也将永远属于他,但五年前他已经参透了,他这种想法真是错得离谱。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实他和宴云楼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中盛集团的分公司开到了美国,看他一副成功人士做派,想也是多么的辉煌夺目,志得意满。而他江辞在洛杉矶破烂的边缘开几家无名无姓的小酒吧,每日昼伏夜出像个羞于见人的老鼠,蜗居在百十平的公寓里只知道吸烟喝酒。
如果不是宴云楼纠缠不放,世界如此广阔盛大,他们泾渭分明,根本不会有一丝交集。
一切早已与五年前截然不同。
可是现在宴云楼待在他逼仄狭窄的厨房,手上拿着秘书带来的半截厨房用纸,认真仔细地擦拭他的桌台和碗筷,暗淡壁灯下他艳丽辉煌的脸竟然有一种平静的满足感。
江辞的视线落在宴云楼身上,带着显而易见地困惑。
宴云楼读懂了,那目光的意思清清楚楚,“你怎么还不走?”
“我给你熬点解酒汤吧,”宴云楼连忙说,“睡觉之前喝一点,不然明早醒来要头痛。”
江辞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抬手指了指大门,“你走吧。”
“我煮碗汤用不了多久的,江辞,你……”
“出去,不要让我再说一遍了,”江辞有点头痛似的扶住额头,“谢谢你帮我做事,但是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转身往卧室走,腰背微微向前倾,肩膀非常僵硬,双腿有些不明显的抖,行走间甚至需要扶靠墙壁。
小金毛跟在他身后,像卫兵一样将身子挺得直直的,仰着脑袋用鼻尖拱拱他的腿。
“江辞……”
“还有,”江辞没有再转头看他,但声音却非常清晰地传过来,“无论你现在有多富有,也不可以随便砸掉一辆车,以后不要这样了。”
宴云楼愣住了。
他看着江辞关上了卧室的门。
第67章
第二天江辞醒来时,宴云楼已经走了。
客厅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厨房里碗筷涮洗干净,整齐摆放在碗柜里,桌面上没喝完的酒瓶被归在酒柜里,连垃圾都被清理带走。
江辞出门去找卢恩旭,直截了当地说,“圣地亚哥那个公司,我跟你一起做。”
卢恩旭大为震惊,两条浓眉毛皱在一起,勇敢地表达疑惑,“你被夺舍了?”
江辞阴测测地咬后槽牙,“不做算了。”
卢恩旭连忙说,“唉别别别,你来,你来我可开心,我心里有底了不是,咱俩一起肯定……水到渠成,那个……马到成功。我就是、就是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想通了的。”
江辞说,“我想换个房子。”
“啊?”卢恩旭张大嘴巴,“为什么突然想换房子了?之前说让你带着Bobhy去住我那套别墅,你不是不乐意吗?”
江辞嫌他多嘴多舌,“又想换了。”
“那你搬到我那儿去住?还是你有看中的房子了?”
“不用,我自己买。”
“你着急吗?着急的话我可以借你钱,你还不还都行。”
“把现在这套公寓卖掉,再加上存款,够在市中心换一套新公寓。但如果要给Bobby大一点的地方撒欢儿,最好是买个带院子的独栋,位置远一点也可以,最好是安保好些的地方,你如果认识靠谱的房产中介可以给我推荐一下。”
“行啊,”卢恩旭说,“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咱去看看房。我跟你说,现在做新能源真的是好时机,绝对稳赚不赔,我看最多三个月,你新房子的钱就挣出来了。”
江辞当然也知道这点,之前不愿意做无非是因为懒得折腾,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物欲,也不再有过去的野心,只要能够安稳度日,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直到宴云楼强硬地介入了他的生活。
他想多挣一点钱,找个安全一点的大房子,或者直接搬到其他城市去,继续过过去几年的那种生活。
答应卢恩旭不是盲目的决定,他虽然已经离开商场很久,但认真做一做功课,当然知道卢恩旭并没有骗他,这是一个绝佳的入局机会。
卢恩旭其实这些年过的也不是太好,他没有母族依仗,又有众多兄弟,因此在他父亲眼里一直不被重视。
他这些年吃过一些苦,受过一些罪,用多年积攒下来的金钱和人脉,最终才拿到了这一张入局的门票,这是他除了脏事和杂事之外第一次有机会进入这个新世界,就像五年之前的江辞一样。
直到两人坐在韩料店里,卢恩旭仍在跟他畅想公司做大做强后的美好未来。这家韩料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老妇人是陪卢恩旭从韩国过来的奶妈,对他如对待自己的亲身儿子一般。卢恩旭认祖归宗以后,为了两人的安全着想,并没有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而是在韩国城帮他们开了一家饭店。
晚上刚落过一点雨,窗外韩餐店的霓虹灯沾了一点水汽,连绚丽的灯火也变得朦胧起来。
店里的招牌美食是各种碳烤海鲜,两人点了几瓶烧酒,在饭店的角落里烤生蚝吃。烟雾升起来的时候白蒙蒙一片,烘得人两边脸颊都染上红云,身上暖和极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个年轻男人,卢恩旭一招手,“阿凡,你今天在呀?”
阿凡就是前两天在江辞家里被宴云楼逮住的台湾男孩,他其实家庭条件不错,但因为出柜被父母停了信用卡,所以被江辞介绍到店里来打工。
他有一点不很严重的社交障碍,所以只能在后厨做点备菜整理的活儿,好在他踏实肯干,并没有小少爷的通病,所以跟大家相处的很和谐。
“阿辞,旭哥。”阿凡乖乖的叫人。他长得显小,又一直在读书,身上透出一种单纯稚嫩的感觉,但其实他年纪跟两人差不多大,所以江辞从不让他叫哥,只有卢恩旭这个厚脸皮的整天笑嘻嘻地占他便宜。
阿凡上大学的时候被学校里的白人同学霸凌,被堵在酒吧后门的墙角上勒索钱财,还脱他的衣服拍照片,把他打的浑身都是伤。
后来有一天被江辞看见了,他把霸凌者狠狠揍了一顿,将他们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哀求的样子拍了视频,告诉他们如果再欺负别人就把他们的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面去。
以恶制恶的方法,上不了台面,但好在很有效。
阿凡那时候还没被停掉信用卡,第二天买了很贵的礼物去答谢江辞,江辞不肯收,他就风雨无阻每天都去,去了也不怎么说话,就等在江辞办公室门口,见他出来就把礼物往前一递,怯生生地说“谢谢你帮我”。
Alcoholism里鱼龙混杂,阿凡被人占过几次便宜,江辞嫌他碍事,不准他再来。但是这小子是江辞此生除了自己之外见过最轴的人,他没有办法,只能收下礼物。过了几天想起来,拆开礼物盒一看,表盘一个金灿灿小王冠。
江辞眼前一黑,傻小子,这种行事作风,人家不勒索你勒索谁?
他想把礼物还回去,但却又很久没见过阿凡。
后来有一次卢恩旭拜托江辞去学校里接他妹妹,他站在学校街心公园等人,正看见一个班的学生在写生。
阿凡坐在很靠后的位置,视野被挡的严实,有个学生踢踢踏踏地走过来,自顾自地从阿凡地上的颜料盒里拿了几罐颜料,临走的时候还踢了一脚他的画架。
阿凡不敢制止,头低到胸前,自己要用颜料的时候只能等,但其实他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把颜料还回来了,而他也绝对没有把颜料要回来的勇气。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学生找他来拿颜料,个个趾高气扬,耀武扬威,拿东西不说,还以欺负他为乐,不是踢他一脚就是揪他头发,江辞看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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