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晗之。”
古怪的，那一直状若癫狂歇斯底里的女人在看见季晗之的身影之后好像冷静下来。她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一双美眸紧紧盯在远处的白衣剑仙身上。
里面翻涌的仇恨和憎恶依然醒目。
季晗之垂下眼睛，看了看地面上那些仰头张望的白衣修士们，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江咎突然在此刻明白了当时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女人脸上眼睛的部分，与季晗之几乎如出一辙。
“渺渺，这是我们的家事。让你的同伴，先退下好么。”他抬起眼睛与女子对视，声音里带着诱哄。
江咎没有听过师尊用这样的声音同谁说过话。
是带着叹息的劝慰，是温柔。
那女子居然点了头，转身对身旁的方姓老者道：“师尊，我要去处理我的家事了。”
她的脸很冷，冷静的可怕。
没有了刚刚那种疯狂，带着冷漠的觉悟。
方姓老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柳老儿，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如何？”
柳长老转头看向季晗之。
“师叔，”季晗之恭敬的向他行礼，“这个姑娘，与我算是旧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声音里有些歉意。
柳长老看向他。
季晗之的视线少有的不闪不避，眼里的光芒坚定，像是已经有了抉择。
“拜托您了。这是对我来说，最轻松的方式。”季晗之的声音听起来很闷，但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砸在江咎心上。
“唉……”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身形越发佝偻：“你自己去处理吧。”
他转过头来看向季晗之，那视线里，带着江咎读不懂的复杂。
“谢师叔。”季晗之行了一礼，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冲柳长老点了点头。
众人为他让出道路来。有人想要去拦，却也被季晗之看过去的平淡一眼止住了动作。
白衣剑仙的脸色很淡然，从江咎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江咎的头。
【都长的这么高了。】
【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受委屈。】
【若是还能回来，真希望能再吃一顿烧烤……】
【还是两顿吧。】
但这些，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不错，结丹了啊。”他这么说。
江咎鼻尖的酸意直冲头顶。
周围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沉默的看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他们的脸上表情复杂，似乎有愤怒，有苦痛，也有愧疚，也有不知所措的欲言又止。
所有的东西杂糅在一起，江咎只觉得一切都虚伪的可怕。
可那些记忆里的温情，也都是真的。
“师尊。”他没有犹豫，伸出手抓住男人即将收回的手，几乎用上了最大的力道，将那只手拉到自己身前。
他能感觉到手指间男人细瘦的骨骼，像是再用点力就要断掉。血管里的血液流过，脉搏一声声的突进江咎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我……我跟你一起去。”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让他陌生的恐惧。
“去什么。”季晗之像是不解。他用左手去拨江咎的手指，没有拨开。
“好好修炼，不要懈怠。”他叹了一口气，叮嘱道。
江咎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往日让他悸动的温情，只有他看不明白的嘱托。
“我要去。”他紧紧握住那只手，眼睫颤抖，琥珀色的眸子没了往日英气的光，黯淡的，像是蒙了尘。
“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季晗之回望过来，眼睛里很平淡，还有一点严厉。
【万一要是弄的很血腥，看了多不好。】
江咎听见他心里的声音，一股无名之火冲到头顶。
“我要去。”
季晗之盯着他。
“松手。”他说，薄薄的唇瓣上下碰撞：“我不想伤害你。”
“师尊！我……！”
“松手！”
【拜托你，听话一点……】
【我已经很累了。】
【已经够了。】
那带着叹息的声音让江咎愣了一下，忍不住手掌上的力道松了些。
他如坠冰窖，像是被抛进了数九寒冬。
季晗之抽出手来，转身一步步远去。
江咎听见他的脚步踏在心上，哒、哒、哒、哒……
“如果你死了，”感受到胡乐和许垚的手在向他靠近，他反手挥开，目光落在男人的背影上。
“我会让他们全部陪葬。”
季晗之脚步顿了顿。
“不必了。”他的声音冷下来，
“这是我的家事。”
无咎剑传出一声悲鸣，朝地面坠落。
胡乐许垚赶忙上前搀扶住江咎。
往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在此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让他恐惧的过往里。
他什么也做不了。
没办法将那些黑衣人全数斩杀，也改变不了师尊的心意。
他只是这些人眼里的小小的结丹，是师尊嘴里的小崽子。
是当初在长街上沿街乞讨，被人咒骂驱逐的小乞丐。
那些黑雾像是浸入他的心里。琥珀色的眼睛越发黯淡。
灰暗的颜色下，那股莫名的怒火却翻涌的越发疯狂。
“季晗之……”他狼狈的被两个人搀扶着抬起头，卷发贴在脸上，脸色难看，比雪还白。
他听见自己带着颤抖的声音，似乎是祈求般的，喃喃出声。
季晗之没有回头。
【可千万冷静一点啊……】
【没大没小的狗崽子。】
紫衣女子不知道对她的师尊说了什么，全部的黑衣修士往后退了数百米。似乎要将时间和地方，都留给她。
长秋剑派的几位师叔也开始疏散门下弟子。此时的他们看起来似乎比那些弟子们还茫然。
本以为就要这么打起来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
很快的，无关人等便被清场。
地面上的所有弟子都被勒令不得出门。
一时间，刚刚的剑拔弩张就好像是一场梦。
有人要来带江咎回去，被他全部挥开。
青年眼底血腥一片，那张出尘俊逸的脸此刻扭曲着，像一只几近疯狂的野兽，谁靠近就攻击谁，出手不留余地。
许垚和胡乐也拦不住他。他们沉默着看着江咎发疯，然后牢牢的搀扶住他。
在他接连打伤了两名师兄之后，还是柳长老开了口让江咎留在了这儿。
季晗之也没有阻止。
许垚消失了一会儿，将他的无咎送了回来。
无咎不复往日光华，在许垚双手一间静静的躺着，被江咎抓在手里。
直到看着他牢牢的踩在剑上，许垚和胡乐才带着忧虑，一步三回头的被师叔带走。
江咎没有去看他们。
他心中的不解几乎焚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而如今撑着他的，只是季晗之最末时候心里的那声叹息。
那是他没有听过的声音。低哑的，温柔的，带着疼惜和怜爱。
他看向前方伫立在天空中的背影。
季晗之身姿挺拔，身侧却空空如也。
江咎也是。
作者有话说：
已经两修，这段其实一定程度上还是原版最符合我的心里预期；至于救不救、帮不帮的问题，之后都会有解释。这个宗门，帮不了。
-------------------------------------------------------------------------------------------------
感谢在2023-12-03 18:47:01~2023-12-04 02: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冰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九予九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让我回家
◎季晗之，求求你。◎
“渺渺。”季晗之的声音很轻, 带着叹息，还有些怀念。
江咎在不远处听着，神情麻木。
恍惚间想起来在还湖边闭关的良辰，苦涩的味道盈了满嘴。
真让他说中了。
这么大的劫啊……
他的手捂上脸, 垂着头站在剑上。
他想自己此刻肯定看起来像只狼狈斗败的鸡。
周围几乎没有人了。
伏渺冷笑了一下：“我终于见到你了, 季晗之。”
“这一百年,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她的声音很冷, 掉着冰碴子。
江咎听着, 视线呆滞的落在季晗之身上。
他看见师尊摇头：“渺渺，你的家人，不是我杀的。”
师尊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像是在陈述事实。
听到了这句话, 不远处的柳长老像松了一口气。
“但如果你始终放不下也不相信, ”季晗之看着她。
“我无话可说。”
“你放屁！”伏渺怒骂出声。
“我看到你，看到你的剑，也看到你脸上身上的血。”她抬起手, 像是回到了那个火光连天, 惨叫不绝的夜。
“我看到你了……”她眼里有莫名的情绪翻涌，裹挟着她必须往前。
“渺渺……”
“季晗之，你到底有没有实话……”伏渺像是疲惫, 又像是憎恨，她的声音透过风声传过来。
天上的雷云汇集, 雷光呼啸而下。
“轰！”
江咎看见对方惨白的脸，他忍不住想, 此刻的青年, 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季晗之还是那把温润的嗓音, 带着遗憾：“渺渺, 那也是我姐姐。”
他叹息着，声音很轻。
“你也知道那是你姐姐，”女子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滔天的愤怒又回到她的脸上。
“那是你姐姐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伏渺的声音在颤抖，她的人也是。
季晗之没有说话。
“轰！”
电光照耀的那一瞬间，江咎好像觉得师尊的背弯了些。
“也是。”伏渺冷笑着，手里的锁链在狂风之中舞动。
“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伤风败俗、罔顾人伦的事儿，你也没少做啊，无情剑，季、晗、之！”她恶狠狠的看着季晗之，一字一句像是泣血，从牙缝里挤出来。
江咎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几乎瞬间，他御剑冲到了季晗之身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
那女人表情恶毒而阴狠，视线越过江咎，直直的瞪视一言不发的季晗之。
季晗之没有讲话，江咎也没有动。
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江咎的动作。
而江咎在等，等季晗之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漂亮的青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面上的淡然也维持不住，露出些许难过的神色来。
他的心里纷乱一片，信息又杂又多，重重的层层叠叠的像山一样砸在江咎脑海里。
江咎来不及分辨任何东西。他只能站在季晗之身前，瞪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他想冲上去，但那女人脸上与季晗之相似的眉眼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你的徒弟？”那女人像是终于注意到江咎。
视线带着浓浓的嘲讽落在他身上，她笑了，笑的癫狂。
“季晗之，你也配吗？”
“你也配过寻常人的生活吗？”
江咎心里的无名火再也压制不住，直直朝着头顶直窜而去，无咎颤动，带着浓浓的杀意！他手指动了动。
肩膀突然传来陌生的力道。季晗之的手很凉，压在他肩膀上。
愧疚、哀伤、无奈、纵容……传入脑海的信息厚重而杂乱，让他头疼欲裂。这是他第一次读到季晗之如此慌乱的心，像是遮掩什么。
江咎愣愣的转头。
青年的目光没有看他，只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你想要什么？要我的命吗？”他听见青年声音疲惫，砸在他心上。从心底涌出来的慌乱几乎淹没江咎，全身的感官都似乎被这句话剥夺。
“你想死？季晗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我要你立下血誓，离开你的门派！永远不能再回来！”那女人歇斯底里的，眼睛通红的看着季晗之，手里的锁链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了季晗之。
“我要你众叛亲离，要你孤苦无依！！”
“季晗之，你可要好好活着啊！长、命、百、岁！”
江咎心底的预感更加强烈，寒意从脚底蔓延开，传遍四肢百骸。
他保持着将季晗之护在身后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寸寸龟裂。
“师……”他挣扎着，牙齿颤抖着只发出一个音节。
“好。”
青年这么说。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嘴里喃喃念着什么，那血印便在空中消失了。
江咎感受到一股玄妙的力量似乎在这瞬间拧成看不见的锁链，锁在了季晗之的脖颈上。
那疯狂的女人哈哈大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犹嫌不够，又咆哮道：
“我还要你交出你的剑坯！”
青年站着没有动过，像是一座漂亮的冰雕。
19/9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