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沉默的觉悟。
江咎死死的盯着季晗之,像是要将他烧出一个洞。
“不行……”江咎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好。”
他脚下,好像不再是他熟悉的门派了。
是无底的深渊。
长歌被青年取出来,他爱怜惜般的抚摸着。
【老朋友,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可惜,明明你是这么漂亮的一把剑。】
长歌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悲鸣一声,在他手中渐渐暗淡。终于灰败下去,像一把废铁。
季晗之手松的决绝。长歌从他手中坠落,落进脚下的黑暗。
江咎愣愣地看着,心如刀绞。
那是长歌啊!
那是师尊的长歌啊!
伸手啊!快伸手啊!抓住它啊!
他终于挣脱开那令他恐惧的束缚,淡青色的剑穗却在指缝间划过,转瞬消失,不见踪影。
一道莹润光华从青年腹部的位置脱离,像婴儿一样沉睡着的剑坯就这样被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剑坯,像一块色泽温润的玉。即使在这样黑沉的暗色里,脱离了季晗之的身体也依然闪着夺人心魄的光。
那剑坯被季晗之托在手心里,绿色的光柔和而清澈。
它已经有了婴儿的雏形,像良辰一样。江咎能看到它小小的手指。
青年嘴角渗出鲜红的血迹,脸色瞬间苍白到几乎透明。
“不!不……师…”
季晗之似乎有些不舍,恋恋地看了两眼,便伸手让剑坯腾空飞向那女人。
江咎冲上前去,却瞬间被扼住脖颈。
银色的锁链悄无声息的缠上他的脖子。
江咎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疯狂搏动,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就贴在他的脖子上。
“渺渺!”
季晗之虚弱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
“咳咳……别杀他。”
“看在小时候的份上……算我求你。剑坯给你,放过他。”江咎听见青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脖子上的锁链带着犹豫,终于还是松了松。
伏渺将冰冷的视线从江咎身上挪开。
她伸出手来,轻飘飘的脆弱如初生婴儿的剑坯直接捏爆!
“不要!!”
鲜红的指甲扎进那如玉的剑坯,只轻轻一捏,小小的东西顷刻间碎成湮粉。
“噗!”
血迹带着沉重的力道坠在江咎白色的衣袍上。
粘稠的、温热的。
透过衣衫,那重量将江咎的心也扯落到谷底。
其中一滴,就这样落在他的下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在他心里戳了一个洞。
【靠……好疼啊。】
【原来是这么疼的事情。】
【啊……不想干了。】
【让我,】
【回家吧……】
他听见季晗之逐渐微弱的声音,视线下意识的找过去。
季晗之唇角、衣衫上,猩红一片。他阖上了眼,就这么朝着地面坠落。
一抹猩红遮掩了那琥珀色的瞳孔,灵气不受控制的暴走,将脖颈处缠附的锁链寸寸震断!
在即将落地前,险而又险的将季晗之抱在了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听见天空中的伏渺癫狂的笑声
“走吧徒儿,那些正道的老头要赶来了。”方姓邪修闪至她的身后,手掌抓在她肩膀上。
紫色的衣袍翻飞,她点点头,转过身走进黑色的雾里。
“季晗之,好好体会这痛苦吧。你我往日,一笔勾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江咎抬头看着那些人消失的身影,季晗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远处,从各个方向,有许多道气息雄浑的流光冲着这里赶来。是其他门派的援军来了。
江咎的手带着血,他在衣袍上擦了擦,颤抖着去摸在季晗之的脉搏。感受那微弱却实实在在的搏动,心里紧绷的弦像是羽毛划过,松懈了一点。
黑雾散去了,黑暗却没有。
“轰!”
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酝酿了一整晚的暴雨,终于在这个时刻落下来,噼里啪啦的砸进地里。
江咎坐在雨里,浑身湿冷。
他为季晗之施了避水咒。怀里的青年面无血色,连呼吸都非常微弱。
“师尊……你醒醒……”
“季晗之…求求你…”
“药……对…药!”他乾坤袋里的所有物品一瞬间全部出现在地面上,青年疯狂的在其中翻找。
他喂了些丹药下去,青年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反而越加苍白。
心底的惊恐去而又反。他讲头贴在青年胸口,一遍遍的确认怀里人的心跳。
“谁来救救他……”嗓音干涩嘶哑,无助而绝望。
“谁能……”
“啊——!!”
青年如摘胆剜心的悲鸣在这一晚响彻整个长秋剑派。
所有人都听见了听见了那肝肠寸断的声音。
有人偷偷的用灵识去扫视。青年抱着脸色苍白的白衣剑仙,跪在地上。那柄曾经闻名天下的长歌剑,就落在不远处。碎成了很多片。
江咎的脸上温热与冰凉混在一起,他呆呆的抱着季晗之,雨水让衣衫变得沉重,压弯了他的脊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师叔过来要带走季晗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人死死地锁在怀里:
“滚!都给我滚!”
“全都给我滚开!!”
“不许碰他!”
汹涌狂暴的剑气一瞬间震荡开,有实力稍弱者直接被震飞出去,便是稍好些的,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江咎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快意。
“师侄!你清醒一点!再拖下去,他就要死了!”谁的声音穿过骤雨,落在江咎耳朵里。
“对……”
“对!”
“救救他,你救救他!”他骤然转头看过去,却仍记得小心的护住怀里的人。
泥水飞溅,青年的身上,血、水、泥混在一起,污浊而脏乱。
像是那天,他用爬的,见到了山顶的季晗之。
天枢峰峰主托住了他的手臂。
他蹲下身子,直视着江咎。
“我会尽我的全力。”
“他是你的师尊,也是我的师弟。”
江咎愣着,心里却有冷笑。
师弟?
他被逼着破关而出的时候,你们在哪?
他被赶出师门的时候,你们在哪?
他剑坯被碎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季晗之被人带走了,江咎还坐在雨里。他没有跟着去。
他什么也做不了。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无力感涌上来,混着别的什么,一团乱麻。他理不清了,也不想去理了。
“是我错了。”他声音干哑,被雨声盖过:“是我错了。”
手指深深扣进泥泞的土地。江咎跪坐着,脸上没有表情。
他太相信宗门,也太相信季晗之。他的师尊,多么聪敏一个人啊,他早就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可他还是去了。
而他,却愚蠢的在那时候还想着要尊重师尊的选择。
江咎目光落在那不远处碎掉的长歌剑上。他在此刻才明白,季晗之是自己把剑坯交出去的。他根本没想着要活着回来。
脑海里纷乱的信息理不出头绪。他抬起头来,安静的像是一座雨中的雕塑。
浅褐色的卷发在雨里似乎被洗去了颜色。
一段摄人心魄的银展露在雷光里。
第32章 异变陡生
◎从今天开始就不是了◎
江咎在雨里, 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他带走了长歌。长歌的碎片被他放在乾坤袋里,剑柄上镶嵌的宝石不知所踪,江咎独自在雨中在那片泥泞的地面一寸寸的翻来覆去的找。
许垚和胡乐不顾同门师长的阻拦还是来了。他们陪着江咎在雨里找了很久,找到雨停也没找到那枚原本镶嵌在上面的石头。
“长剑有灵, 何况, 那是季师伯的长剑。”胡乐站在江咎不远处, 叹息了一声。
季晗之在那样的情况下放弃了自己的剑, 又被捏碎了剑坯。恐怕对于长歌来说, 不亚于灭顶之灾。
找不到,也许才是合理的。
江咎垂着眼,一头卷发贴在身上, 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江兄, 以一始宗为首, 来了不少正道修士,此刻他们正在主峰汇集,季师叔会没事的。”胡乐以为他在担心季晗之,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啊, 而且有他们在,想必那些邪修王八蛋跑不了多远。”许垚也重重点头。
江咎停顿了片刻,他心底的无名火已经要将他吞没。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好友, 突然觉得割裂。
温和的记忆是真的,但昨夜如噩梦般的经历也是。
“正道?”他喃喃自语, 整个人被阴影笼罩着。
“你们先回去吧,我要瑶光峰一趟。”
许垚两人点头, 以为他平静下来了, 便告辞离开。
胡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江咎此刻正抬头望天。
黑夜太黑, 他看不清青年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转身与许垚离开这里。
江咎先回了一趟瑶光峰。
瑶光峰上,除了当时因为有禁制存在的季晗之的小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场对峙之中爆发的强大气息给掀飞了。
他顺着山道上山,脚步不停的路过那些药圃。想必胡乐和许垚稍后会来处理这些东西。
他的小木屋也毁于一旦,所有的东西都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他没有去收拾,大概从中翻找了一些旧物放进乾坤袋,直接去了湖边。
障眼法已经被破除了,此刻原来被血球包裹着的良辰此时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膜没有消失,有些地方也已经露出了原本的蓝色。
想来苏醒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良辰。”江咎停在湖边。
东方有霞光,太阳马上就要升起。
“快点醒来吧。”江咎的视线落在那沉睡的玻璃人身上,他目光深远,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句唇齿间的喃喃。
“没有时间了。”
小玻璃人沉睡着,却好像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轻微的颤了颤。
主峰上有很多人在山脚下围作一团,昨日的事情闹得那样大,各种似真似假的消息风一样的席卷了整个宗门上下。
所有人都在好奇事件的结果如今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季师叔如何了?”
“听说季师叔要离开宗门?”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视线落在主峰峰顶。现在上面已经明令禁止一般弟子,什么时候解封,要等宗门的通知。
想来应该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是被赶出师门了吗?”
“可不是吗,听说好像剑坯都碎了。”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感叹。
“那不是就变成废人了吗?”也有人唏嘘,往日的天才剑仙,不过一夜,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平时就冷着一张脸,没想到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还被人家打上门来……”人群嘀嘀咕咕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江咎将那身沾满血的白色统一制式的衣服换下来。他没有洗,只是好好的叠整齐了,放在乾坤袋里。这会儿身上的这件黑色长袍,是季晗之曾经赠予他的。
他刚一出现在山脚边,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于是下一瞬间,所有人冲他投来视线。
青年独自前行。身上的黑色衣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锻光,衣摆上用暗金色绣了文竹,看起来栩栩如生。每一处衣角都被抚平,干净整洁的像是刚刚特意整理过。头发用黑色的缎带系在脑后,波浪似的,给他平添了几分不羁潇洒来。
只是脸色却平淡的像是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那双桃花眼的眼尾收的深邃而利索,带着淡淡的红。只是那里面却没了往日的多情友善,黑沉一片。
他没有持剑,可即使不靠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紧绷的气场。
众人见他停下脚步。狂暴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如一个小型龙卷般汇集又向外突进,逼退了围堵在入口的白衣修士们。
“啊!”那剑气似乎带有针对性,人群中几个刚才最刻薄的修士被掀飞出去。
“建议闭嘴。”江咎抬起头,直直的盯过去。
一缕银白的长发在阳光下异常显眼,颜色纯粹而明亮。
他没有收敛的意思,出手毫不留情。
一时间整个山脚下寂静一片。
就这样一步步在众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眼光中与他们擦身而过。
“季晗之被赶出去了,谁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长秋的弟子。神气什么?”有人低声嘀咕。
江咎停了脚步转身去看,只消片刻便捕捉到了那说话的人。
“看……看什么!我说的是事实!现在谁不知道他剑坯已碎,迟早变成废人!”那人色厉内荏的冲他喊。
身形一晃,下一瞬间就出现在那人身后,无咎在手,泛着森冷的寒光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他只微微一个用力,红色的血液顺着剑锋流出来,染红了身前人雪白的衣襟,他看着缓缓流出的血,心底的压抑似乎有了宣泄。
黑色的长袍在空中翻飞又落下,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青年身高腿长,那白衣修士像是小鸡仔一样被他提在手里,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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