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会来看他的小孩子。”江咎僵直着脊背站着。
季晗之不是忘记了他。
“现在,恐怕在他的眼里,”他的声音干哑,带着奇幻的味道:
“是一百年前。”
他没有忘记江咎。
只是现在的季晗之,压根还没遇见过江咎。
对着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又谈何“忘记”?
良辰沉默了很久。
抬起那晶莹剔透的小脑袋,声音幽幽的,空灵又诡谲:
“那到底,是季晗之回到了一百年前,还是季涵知停留在一百年前?”
室内又再次陷入沉默。
江咎脑海里,是季晗之那似有似无的痛苦呜咽。
第68章 晗之、等待、添麻烦
◎我带你出去,如何?◎
江咎苦笑一声, 在良辰困惑的眼神中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要说是这么深奥的问题了,若他们离魂症的猜测真是对的,那现在眼前这个到底是季晗之还是季涵知,他都无法分辨。
江咎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 又看了看眼前漂浮的良辰, 一时间分辨不出今夕何夕。
他转身又走回原位坐下。
“我又想到一件事。”江咎转头去看窗外。
太阳已经落山, 房间里也渐渐黑暗下来。
“他说他没有杀伏家人。”他的声音在渐浓的夜色里听起来很冷很木:“他说不是他做的。”
“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了, 在一百年前还有一个和季晗之长的一模一样的‘老季’。”
江咎看起来有些怅然的叹了一口气:“伏渺当时说的, 是她看到了‘季晗之’杀了她的家人……所以这事儿,还真有可能不是他做的。”
正如他当时的直觉:季晗之真的没有骗过他。他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但是只要是他说过的, 就都是真的。
“我明日, 给大哥去一封信。让他拜托人帮我找找善医者, 看看这离魂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了如今,也只能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季晗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江咎一时间也非常惶恐。他听不到对方的心音, 也不知道现在的季晗之会想什么做什么, 至少今天下午那一会儿的聊天,就已经突破了他对季晗之的认知了。
“至少下次要先确定,眼前这个是哪个季晗之。”他看向良辰, 目光冰凉。
良辰怔愣着点头:“怎么确认?”
江咎冷了一会儿,也只能叹息一声道:“让他写自己的名字试试吧。”
“就这样?”良辰瞠目结舌。
“只能这样。”江咎扼腕叹息。
两人就此打住了对于季晗之过往的推理。良辰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睡过去, 江咎照例盘膝打坐。他的实力稳步上升,便是如今再遇见那玄阳这般等级的人, 想来一个照面也能将对方摁在地上。
正思索着自己这超出寻常太多的天赋是否和自己的半妖血统有关的时候, 里间的人醒了。
外头更深露重, 此时正是最安静的时候。浓黑的夜色里, 青年下了床,他点上灯,朝外间去。
当啷——
突然醒来的青年和坐在外间榻上的妖对视,惊掉了手里的油灯。
外头的窗户开着。想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今晚的月色和星光便格外闪亮。皎洁柔和的白色撒在男人银色的长发上。就那样披散在榻上,像是一匹月光织成的绸缎。
男人像是混血,鼻梁和眼眶的线条硬朗的过分,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是异样的红色。晶莹剔透的像是名贵的红宝石,被仔细雕琢打磨过后放在了最漂亮的绒毯上,打着闪亮柔和的灯光,流光溢彩,妖冶奢靡。直直的就那样看过来,眼底有些浓黑的情绪,复杂而感慨。
高挺的鼻梁下头,薄薄的两片嘴唇此时轻轻抿着,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异样的古怪温柔,就这么任他看个够。
即使是见惯了各种明星影帝,帅哥美女的季晗之也不得不有些惊叹。
实在像是夜里的精灵,也像是该在西方古堡里的吸血鬼。
季晗之突然想到:他不会吸血的吧?
江咎正修炼,听见了对方的声响便睁开眼睛,恰巧遇上撩开珠帘出来的季晗之。那是他在心底刻画描摹过无数遍的样子。如今带着他不熟悉的怔愣和生动的僵硬,正盯着自己出神。
在心底叹上一口气。无论是季晗之的记忆倒退回了一百年,还是他体内的灵魂就停在一百年前,他始终都对这个人是特别的。
一挥袖,地上顺着灯油要燃起来的火焰便被扑灭。
屋里又陷入黑暗,只有月光皎皎。他在黑夜里看向季晗之,道:“怎么醒了?”
“睡的太早了,也睡不着了。”季晗之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他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目光好奇的看着正窝在一个茶杯里呼呼大睡的良辰。
江咎看着他,没说话。
室内陷入莫名的尴尬。
他想了一会儿,一脸好奇的样子,有些踌躇道:“你……是哪三个字?”
“什么?”季晗之像是没听懂。
“你的名字,该是哪三个字?”银发的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探究。
他看着对面的青年脸上露出些了然,在黑暗里笑:“难怪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是日含晗,天之将明的晗。之,就是……”他想了一下,手指在空中笔画了一下:“这个之。”
江咎僵硬了一会儿,点了头。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顺着问下去。
“我来这里?”季晗之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啊,其实我自己也有点不太清楚。”他像是困惑的挠挠头。
“感觉可能有几年了吧?”他笑了一下:“毕竟这里也没个表。”
“表?”江咎炸了眨眼睛。
季晗之压低了声音笑道:“就是一种计时的东西。”
“日晷?”江咎还是有些不确定。
“差不多。但比日晷先进许多。”季晗之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笑着说。
“先进?”
“就是厉害很多的意思。”
江咎不问了。
他突然觉得,他印象中那个清冷的青年内心的活泛有了解释。
眼前这个,说不定就是他一百年前的样子。
开朗,阳光,还有些天马星空的不着调。
江咎正欲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对现在的季晗之又或者季涵知来说,他就是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江咎在心里苦笑一声。
曾经他小心翼翼的压了心思,直到去了北域才有些新的进展。如今倒好了,不但回到了最开始,甚至可能连最开始都不止。
他看了季晗之一眼,有些难难以自抑的难过,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而季晗之正专心的研究睡觉了良辰,显然没空理会他。
这夜,两人相对而坐,却说无可说。
江咎不清楚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他甚至没谱他熟悉的那个季晗之还会不会回来,只能用没办法的办法——日日守在对方身边。
他说的“老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他所谓的“我来就是来帮他”,到底是帮他什么。现在的一切都让他一头雾水。
他自觉已经找出了部分真相,所以倒也不那么着急。心里的惶惶不安也暂时被他找了个借口安放。
日子就这么过了近七日,就在江咎以为一切都会这么持续下去不知道多久的时候,转折就来了。
这一日,季晗之面色古怪的穿好了衣服,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随后摇了摇头对两人道:“今日,是周末,等老季等会儿过来我们就可以出门了,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江咎和良辰本坐在窗边的榻上修炼,这下子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向季晗之。
“老季?过来?”良辰有些怔愣的声音几乎脱口而出。
“对啊,今天是周末吧?那他就该来了。一周就这么一天,我还是能支配的。这周他都没来过,恐怕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也用不到我。”季晗之笑了一声,衣衫整齐的端坐在桌边,视线时不时落在那关闭了一周的门上。
这些日子,除了上来送饭的小二,这扇门确实从未开过。季晗之从没有提出要出门,江咎和良辰自然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
可现在这要如何说?也许季晗之记忆中的周末,那个人本该出现在门口,但如今,是一百年后。老季根本就不会来,江咎和良辰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两人惶然的对视一眼,似乎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最后也只陷入沉默。
季晗之就这样坐在那里,吃了饭,喝了茶,安安静静的等。
等到了日上三竿,等到了外面的喧闹声都已经因为正午毒辣的太阳而安静了许多,也没等来那个人。
他目光露出些诧异,手里倒茶的频率也高了许多。小二开门关门进来添了好几次水,季晗之等着的人都没有来。他困惑的看向良辰,又看了看了坐在一旁的江咎。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他的困惑最终化为了尴尬的惆怅:“也许他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真可惜,这周我大概是出不去了。”
江咎愣愣的看着眼前人有些低落的眉眼,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涌上来。
季晗之,是被那个老季囚//禁在这里的?
他眼底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对季晗之道:“若你想要出去,我带你出去,如何?”
“那还是算了。”季晗之笑了一下,有些司空见惯的无所谓:“出去被人看到就麻烦了,我可不能给老季添乱啊。”
江咎不自觉眯了眼睛,他看向良辰,却见小玻璃人用与他如出一辙的表情在思考。江咎便有些试探的道:“为什么你不能出去呢?老季不允许吗?”
季晗之拖着下巴,手指在茶杯边缘点来点去:“那也没有,只是我答应过他了。这是交换。”他一边说,还一边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江咎只觉得心里那股无名火就要窜到头顶,交换?季晗之拿他的自由,去换了什么?
“我可以带你出去,”他压着心里抓心挠肝的不满和疑惑,脸色有些冷:“晚上出去,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季晗之看过来,眼里有些惊喜:“真的假的!但是万一被人看见了……”他有些发愁的挠了挠头:“一周没出去了,我确实是有点闷。季误,你能不能问问老季?”他看向良辰。
良辰怔怔的被他看着。问?怎么问?
作者有话说:
掉了好多收藏……哭哭,再说一下,真的是1v1,没有任何可能出现的情敌!过去现在都没有!
第69章 星河、对坐、共婵娟
◎长的再像,终究也不是他们◎
别说良辰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季误, 就算他记得,现在一百年过去了,老季人在哪里都还不知道,他上哪去问?
良辰沉思了一会儿, 道:“你想出去那就出去。”
“这话是你主人说的?”季晗之疑惑。
良辰点了头:“是。”
是他现在的主人说的, 自然也算。
“那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这小城镇里, 要是乍一看见季公子大晚上的出去溜号, 那就坏事儿了。”季晗之嘿嘿一笑:“还得请江二先生多指教。”
江咎木着脸开了窗,在季晗之惊讶的眼光中将他捞进怀里。一个轻身便从窗户出去了。
“哇——”江咎带着他在半高不高的空中站定了,季晗之就在他的怀里有些震惊的看着脚下的城镇夜色。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星星就在他们头顶, 云层也似乎触手可及。浓黑的云雾之中, 城镇开始点灯,家家户户烛火通明。门前院中的点点红光照亮了整个城镇,从高空看下去, 四四方方的星罗棋布着。季晗之紧紧抓着江咎的手臂, 一脸惊叹的环视了一圈周围,伸出手去触摸飘来的一朵云。
“真是有够玄幻的。”他喃喃自语。
“我曾经坐过飞机,”他说, “飞机就是一种可以载着人在天上飞的东西。
大约就是飞行法器,江咎理解了, 点了头。
“可那远没有这么好的视野。”季晗之轻笑一声。
银发的妖本没打算带他下去,便也没穿斗篷, 银色的发就这么在空中上下翻飞。波浪似的, 和星星月亮融合在一起。
他带着季晗之站在星河里, 黑色的衣袍和白色的被高空的风卷在一起, 猎猎作响。对方身上茶叶的清香味道淡淡的飘进鼻腔,又被风冲散。
江咎左右环视了一圈,找到一座还算高的山,带着季晗之朝那山巅飞去。
这山陡峭非常,前后左右都没什么平缓的坡度,更别说什么歇脚的地方。江咎皱了皱眉头,妖气在手中凝聚。
轰!!
一声剧烈的炸响,地动山摇。山脚下不近不远的南裕城都跟着晃了晃。
江咎竟直接将那山顶削去了一个尖!露出一块光滑如镜的平台来。
季晗之已经傻了眼。
移山倒海的本事他之时听说过,也在书中见过。确实头一次亲眼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见到。
尘土飞扬,那剧烈的轰响声之后,便是一片紧跟着的巨石沙土滚落的声音。
江咎用一只手捂住了季晗之的耳朵,另一边用妖气也封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便这样在他的世界安静下去。
有沙土顺着风迎面向两人扑过来,江咎未动,却又有黑色的妖气似屏障般,将那些没眼力见的尘土一并驱赶。
季晗之一脸夸张的惊叹,急急转过头来盯着江咎,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几乎是扯着嗓子在一片巨响之中对江咎喊到:“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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