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我想也不想地过去拍他床沿,压着嗓音:“几点了,睡觉。”
他惊奇地看向我:“你还醒着呢?”
我盯着他没说话,他安静一会儿,说:“我想喝水。”
原来是在床上犹豫,懒得下床倒。于是我给他倒了水,第一次太凉,他喝了一口就皱眉,又加热水。这回老实喝完了,我像个封建大家长监视着他,直到暖黄的床头灯重新暗下去。
我安心回了床铺,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没别的什么感觉,倒还隐隐记得想找个对象的事儿。没想到蒋枫也记得,主动问我是不是对江野有兴趣。
“他们主要还是朋友关系。”
蒋枫斟酌着说:“胜哥最近在跟别人玩儿,他们应该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任何荒唐的事放在吴胜水身上似乎都行得通,更何况两个单身的成年人你情我愿,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重要的是,我并不喜欢江野。
“没有,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她?”
“你昨天一直在夸她漂亮。”
这我真不记得了,很惊讶:“是吗?”
见蒋枫肯定地点头,我想了想:“那应该就是我想找个女朋友了吧……你有什么建议吗?我现在还需要往哪个方向努力一下?”
“你现在很好了。”蒋枫认真思考了会儿:“不过,衣服穿搭还能进步一点点。”
一点点是委婉的说辞,我理解,我这个人天生缺乏审美细胞,又没有后天学习时尚,买衣服全靠柜员。
我问:“那怎么办,你能教我吗?”
蒋枫轻易答应:“好啊。”
我说:“不能让你白忙活,我付你报酬吧。”
我想起蒋枫昨天不愿意下床喝水的事,他十分懒惰,除了懒得上下床,也不洗衣服,衣服总是打包送去干洗店。万一干洗店没及时送回来,他只能临时开车出去买新的,也不能一次买太多,因为衣柜放不下。
蒋枫挑起眉毛:“你难道还要给我钱啊?”
我笑了笑:“不算钱,我给你洗衣服。”
第23章
蒋枫不爱自己洗衣服,只洗不方便送干洗的内裤和袜子,但肉眼可见他洗这种小物件的时候非常痛苦,具体表现为洗时面无表情,洗后五分钟一言不发。
真是不知道他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他是王子吗?住在象牙塔,家里有一百个男佣?
不管怎么说,寝室生活都是对蒋枫的历练,现在有了可以逃避的途径,他却还在犹豫。
他说:“没关系,我的衣服都会送干洗店,你知道的。”
我说:“还有不方便送洗的吧,内裤这些。”
他显然没料到我说得这么直白,短暂地沉默了。
蒋枫犹豫的理由其实很容易理解:第一,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贴身物品,连吴胜水都动不得。第二,让朋友给自己洗内衣袜子,总觉得不尊重对方。
但蒋枫也没什么义务教我穿搭,我不想占他的便宜。
于是我干脆拍板:“就这么定了!”
蒋枫长了张嘴巴,欲言又止,似乎没及时想出制止的话,只好算了。
虽然暂时算了,但他自有一套拒绝的方式。比如他当天把衣服换下来,马上就洗了,我也奈何不了他。
我并不着急,老神在在地看他每天火急火燎地洗衣服,果然一星期后蒋枫就受不了这种折磨,放松了警惕。他开始背着我攒袜子,等他攒够三天,我干脆把他的和我的一起洗掉——都是一个寝室的,东西放哪儿能瞒住谁啊。
等到蒋枫自己想洗的时候,摸到空了水桶非常震惊,然后立刻看向我,我耸了耸肩,抬手指向阳台。
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我们又打了一个多星期的游击战,蒋枫惨败。我洗了的袜子他总归是要穿的,不然他既没有那么多袜子可换,也显得太嫌弃我。穿了那么几回之后蒋枫大概是突破了心里关卡,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安安静静地把内裤丢到了脏衣篓里。
寝室里只有蒋枫有脏衣篓,里面装着他准备送去干洗的衣服,这基本是明示了,我十分上道,欣然接受。
我洗蒋枫内裤一点心里压力都没有,和洗自己的没差,顶多不自觉和自己的对比一下。也许是蒋枫在我心里是只神鹿,太纯粹化,虽然他喝酒抽烟染发泡吧还懒惰,但还是好鹿。
对了,说起染发,蒋枫把自己那头羊毛卷染成了亚麻色。他原来是黑的,黑色显得他成熟、冷硬,像深林深处长着巨硕大角的雄鹿,美丽且更有力。而浅淡的亚麻色柔和了他深邃的五官,把他的皮肤衬得更白,他不适合在森林里了,头顶打赏一束光就能描在教堂壁画上。
蒋老师的时尚课也正式开班,他去染发的时候喊上了我,男生头发长得快,一个多月没剪,我头发长了不少。巧合的是,为了照顾我的经济水平,蒋枫没有去他惯去的那家店,只是在商场里找了一家,而这家正是上回给我理短发的那家,托尼也还是原来那个托尼。
他居然还认得出我,笑嘻嘻问:“帅哥,你脸上痘痘好啦?我就说你长得像韩国的那谁吧!”
我挺惊讶,感慨:“你记性真好。”
他说:“服务业,认人脸是基本功嘛。这次想搞个什么样的发型,还是剪短?”
没等我看向蒋枫,他已经主动接话和理发师交流。这两人说了一堆,理发师拿出了本相册让他翻,他摇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调出图片给理发师看。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转椅上,看灯看地,看蒋枫挺拔的背影和垂头时微凸的脊骨,直到脖子被围上遮布,都还不知道自己要剪个什么头。
所幸,只要蒋枫知道就好了。
剪发比染发要快,加上做亚麻色还得先漂,我剪好的时候蒋枫才漂完第一遍。
镜子里,我额前剪出了碎刘海,不厚。我是单眼皮,有点肿泡眼的意思,还好眼型跟我妈一样,横向够长,不会显得小。现在刘海的长度微微遮住眼皮,掩去了我的瑕疵,只看到黑发下一双长窄的眼睛,眼尾天然上扬,睫毛浓郁分明,在发丝的阴影中透出锋利的漠然与颓丧。
孟城同志鼻梁很高,我和他一样,嘴唇却薄。配上这双眼,我忽然有点理解高铁上江野说的“厌世脸”是什么意思了……
“可以吧帅哥,你朋友指明要这么剪的。”理发师拿那个刷子给我扫脖颈上的头发,“你这头发一放,我跟你说,妥妥的氛围感帅哥,走日系韩系都行。”
“有没有想过去做个双眼皮啊?你不适合大双眼,整个内双就行了,眼睛更有味道,到时候头发撩起来也好看。”
以前我听到往脸上动刀子肯定是敬谢不敏,虽然只是割个双眼皮。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每次起床我都会睡出内双,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也会觉得,咳,里面的人俊得过分。
因此我心中一动,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蒋枫的头发要漂两遍,然后再上色。这过程无疑是很痛苦的,不仅指步骤繁琐等待时间长,更要命的是漂后上色很痛。我本来不知道,翻着杂志等蒋枫弄好,直到听到理发师和他说“忍一忍”,而蒋枫的眉毛拧得死紧,便立刻看不进去了。
放了杂志,我过去背靠桌沿,去握蒋枫的手。开始和他说话还讲段子,我讲段子没什么天赋,内容无聊语调平板,后来理发师都给我冷笑了,蒋枫也笑了起来。
他头上还涂着乱七八糟的染发膏,笑起来却还是很帅,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低声哄。
“忍一下啊,出来咱们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理发师问:“帅哥,那你呢?”
我笑着说:“我排第二呗。”
说的时候是开玩笑,但好像还有可能是真的。和蒋枫从理发店里出来后我们回头率极高,我想当然以为是在看蒋枫,我都忍不住看呢,结果听到有路人声音没压住,说了句“都太帅了吧”,才意识,可能,我也是回头率的一部分。
人要么不变,一旦改变了总是想越来越好。在路上我问蒋枫,我要不要去割个双眼皮。
蒋枫想了想,回答我:“看你自己的想法,其实现在也不错了,但做了总是有效果的。”
我有点担心:“不会越做越烂吧?”
蒋枫没有开玩笑,蛮认真地告诉我:“现在这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做不好的概率比较小。如果你真的要做的话,下次我带你去见陈子安,他爸爸是海城二医的院长,会介绍靠谱的医生。”
F4果然个个身家不菲……我心思飘开了一秒,很快回神,望着蒋枫的眼睛说谢谢。
在这一刻我其实已经决定去做双眼皮了,除此之外,还想能不能找什么办法赚钱。不过这两者都不是什么马上能做的事,前者要等到暑假,后者我还两眼一抹黑。
但健身和打针、喝中药是我一直坚持的事,带过来的药材喝完了,就拿着方子去附近的中药店抓。
蒋枫每天会丢给我一些经他筛选过的,适合我风格的穿搭视频,还会给我分享店铺,让我自己从里面挑一套搭配让他过目。最初他常常用委婉的语调提出批评,由于批评的尖锐程度和语调的委婉程度呈正比,听起来就很像是技术高超的阴阳怪气。
磕磕绊绊一个月,我总算培养出点时尚嗅觉,掌握了基础穿搭。接着蒋枫会给我提要求:他需要什么风格、要穿去什么场合。当我把这关过了之后,他开始教我搭配饰品。
天气渐热,往往是阳台的门大大拉开着,夜风穿透满堂,把肥皂的气味送进寝室。林寒和孙彦豪在桌前吱哇乱叫地开着黑,蒋枫头顶扎着卷毛揪靠在门框上,抽问我穿哪套衣服要戴几个戒指,戒指和手链要选什么牌子的什么款式。
我躬身在洗漱台前搓着他价格昂贵的内裤,一边在脑中思考作答,答得好他就从鼻腔里嗯出一声,答得烂他就抬腿踢我屁股,或者轻轻踹一下小腿。
转眼,期中已经过了,结了好几门课。
我的针也打得差不多,去医院检查,主任医师说骨骼线已经闭合,我的净身高停留在178。
两万,十厘米。
长期的健身让我的体脂率大大降低,身体肌群结实饱满,锁骨和人鱼线都分外清晰。六月入夏时穿上短袖,已经能很好地把布料撑出轮廓,也会在同性群体中接收到他们不自觉落在我臂膀肌肉上的视线。
吴胜水不用畏罪潜逃了,他曾用独有的那种凉凉的口气评价我。
“神奇啊,变化大的跟重新投了次胎一样。”
我一直觉得,说厌世,我只是长得厌世,这位那种刻薄气场才是真无人能敌。
不打针后我有主动提出让我妈把我的生活费降回到正常水平,陈姗姗女士反问我什么叫正常。
“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也供得起。”她不容置疑:“最后养你四年你就要自己出去找活干了,这钱拿着,现在人帅了,谈女朋友不得花钱啊?别当抠门精。”
现在被女生要联系方式已经是常事,其中不乏有相当漂亮的女生,但除了和江野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我没有和其他人聊过。
我确实是想谈女朋友的,也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女朋友,却奇异的没有主动和她们聊天、寻求进一步发展的欲望。
也许是我已经足够忙,还要腾出时间并想办法赢得他人欢心太累。蒋枫的女朋友倒是没停过,不过都处不很久,这方面他和吴胜水半斤八两。
于是闲余的钱我拿来更换衣柜里的衣服,买配饰,加上兼职的钱攒攒,还报了个街舞班。
街舞班开在学校外面,我每周去两到三次。
不是为别的,主要就是图个引人注目。学校有街舞社,每天晚上我们院大广场的空地上都会有社团成员在那里练舞,音乐开得震天响,围观的人也多。偶尔有社员在人圈里斗舞,口哨声和尖叫声齐飞。
像我这个年龄,就不指望从基本功练起了,光学动作能把一首曲子跳下来就成。这也是舞蹈课大班的教学模式,老师在前面跳,我们在后面跟。
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舞蹈,一开始觉得自己够呛,但真的开始练之后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健身,我的肢体协调能力居然还可以,体力方面更是轻轻松松——简而言之,我学得还不错。
学街舞的第二个星期,我已经能完整流畅地把一整首曲子跳完,今天老师录宣传视频,还特地录了一段我的单人solo。
这也是我自我感觉良好的理由之一,不止这次,每次练习拍视频,我也总是被提到正中间的位置,老师关照我的次数明显比别人多,不是因为我有天赋还能是因为什么?
课间休息,我仰头灌完半瓶矿泉水,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脱了外面的短袖。韩版宽松的大T恤里面穿件紧身黑背心是我最近喜欢的搭法,蒋枫让我在脖子上配条链子,我就戴了条古巴项链。
张开五指插进额前的头发,我躬起肩背平稳急促的呼吸,银色的钛钢项链悬在我的胸前,上面沾着的汗水一滴滴落在木质地板上。
面前忽然多了包纸巾,我放下手,抬头看了一眼。是总在我旁边跳舞的哥们,印象里舞跳得非常好。
“谢了。”我说:“但是不用。”
纸巾收了回去,那哥们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自我介绍了道:“我叫冯绍。”
我其实知道他叫什么,班里每进一个新人都会来一遍集体的自我介绍。
我点点头,说:“孟中轩。”
冯绍笑了一下:“你就不用介绍了,谁不认识你啊?”
这语气多少有点不对头,我下意识皱眉,视线定定落向他,还淌着汗水的胳膊撑在了地板上。
这是随时可以借力起身的姿势,冯绍敏锐地发觉了我的神情变化,立刻缓了语气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在阴阳怪气啊,而是你真的蛮出名的……你别看我了,你眼神太凶了,这么盯着我怪让人害怕的。”
我转过头,抬手捏了捏眼角。
“我怎么出名了?因为舞跳得好?”
“哈哈!”
冯绍笑了起来,刚笑两声又怕我生气,强行忍住了:“你才学多久,跳的不能说差,但也只能说一般吧,你不觉得我们这里跳得比你好的人很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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