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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古代架空)——樊小哙

时间:2024-02-17 14:22:04  作者:樊小哙
  “我不会要求你什么,”逐雪摸了摸他的头发,“但以后无论你过的好与坏,只有一条,永远别再回若水山,能做到吗?”
  “为何?”
  阿飞愕然不解,逐雪不再多言,只说了下山一事,“今天下山教你最后一刀,不用带竹竿。你用断水。”
  阿飞一怔,依言合起了刀鞘,背起刀带。
  师徒二人出门,逐雪仍是往常的装束,阿飞在这山中也无家当可带,背起了断水刀,行囊里只有两件换洗衣物,一些碎银,外加阿飞心情愉悦,迎着秋雨,步子走起来倒也快许多。
  下至山脚,还没进城,官道上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准确地说是连名带姓叫了一声风逐雪。
  这人等了有些时候,他等待的姿势,佝偻下去的腰,像他十年前已经坐在若水山下等待。
  他头发花白,苍白瘦削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色,整个人的轮廓就是他的骨架,衣着却很光鲜,紫色绸衣蛟纹袍,没多少人敢穿。
  阿飞下山那么多回却没见过他。
  老人眯起眼,步步逼近,边打量边说:“我刚才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
  逐雪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前走。
  “你怎么不老?要是你老死了,我也不用听他的遗言,这么大年纪还要来杀你!”
  逐雪转头看他一阵,“你是来寻仇的?我杀了你爹还是你儿子?”
  “你杀了我全家!十二年前,阳平山庄,华氏一族上下五十多人脑袋都被你砍干净了,你不会忘了吧?”
  逐雪点点头,神色平静,“是忘了。”
  “风逐雪你个狗娘养的...”老人浑然不惧,还要开口再骂,突然注意到他身后的年轻人背着断水。
  从前就算风逐雪杀人,也不是每一回都带着这把刀。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值得风逐雪出断水才能完成的?
  老人嗫嚅半晌,还是没伸出拦下他们的手。他等了一会儿,悄悄跟在二人后头。
  只可惜没跟多久,阿飞还在想如何甩开他,后面陡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就没声了。他没看见师父出手,心里却稍稍放松。
  “喂,年轻人!”
  阿飞回过头,听见老人叫住他,歪眉斜眼,“眼前这个人真是你师父?他这个人阴暗得很,身形不正,我看你还年轻,可别误入歧途!”
  阿飞不理睬他,跟上逐雪的步子,“师父,他是你的仇人?”
  逐雪神色漠然,一点也不在意,“不知道。”
  逐雪仇人多,杀的人更多,挨个数十天十夜都说不完,他也从来不记仇人名字。
  阿飞不再问了。
  逐雪十年没下山,阿飞本以为要带路,一路上却是他始终跟着逐雪的步子往前走。
  逐雪进开封城,先去了江海一客。
  十年了,他终于又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连房屋格局都没变,抬头匾额是“好好做人”,脚下地毯是“小心狗粪”。
  明面上这里只烧四样菜:鸡蛋炖蘑菇,小鸡炖金针菇,大鸡炖白玉菇,老鸡炖猴头菇
  其实做的买卖还是老四样:杀人,越货,谋财,害命
  杀人和害命是不同的生意。杀人杀的都是小人物,害命害的是大角色。
  买卖原则很简单,一分钱一分货。
  堂倌笑眯眯地迎过来,“客人想要什么?”
  逐雪落座,“我找裴姑娘。”
  裴曼卿此刻正在楼上,倚着楼梯拐角,居高临下地问,“有什么事?”
  逐雪微微颔首:“十年前,我在江海一客付了钱,请你们帮我照顾一个人。约定十年后的今天来取,如果你们给不了我活人,我会杀了你,再烧了这座楼。”
  意外的是,逐雪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平缓,面容温和,根本不像要杀人的模样。
  裴曼卿忽然笑了,笑得双眼细细眯起,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能逗得她如此开怀。
  在场的所有人停下筷子,都看向了他们。
  “好。”她手撑着下巴,香腕赛雪,“那就请你身后那位年轻人跟我来一趟吧。”
  阿飞看向逐雪。
  逐雪也看着他:“你带着我的刀,跟她走。”
  “去接人?”
  “去试刀。用你所有学过的招式去对付那个人。”
  阿飞眼睛一亮,握紧了刀把。
  阿飞抱拳立下豪言,“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去吧。”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这个年纪可笑的天真幼稚。
  阿飞跟在裴曼卿身后,怀着希望,回头看了一眼逐雪。
  酒楼喧闹声散尽,逐雪那张冷峻的脸忽然就看不见了。
  逐雪没有在看他,反而在看窗外的雨。
  他眼里有一种神色,让阿飞想到十年前他被逐雪买下来的那个傍晚,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被压在石头上无助地流泪,空中扑下簌簌的雨丝。
  阿飞有些微不可见的失望,转过头,身影渐渐消失在沙沙的雨声中。
  静如死寂的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年轻人和女子踩着水塘一步一落的脚步声。
  在堂内吃各种鸡肉炖蘑菇的人们各说各话,透明的雨幕隔开了两个世界。
  山庄远在青山外。
  阿飞跟着裴曼卿一路离开开封,绕出城郊,爬过山坡,拨开杂草,来到一处枯败的山涧,环顾四周,鸟尽泉绝,无一人往来行迹,阿飞见此景象微微犹豫了一下,停在远处忍不住开口:“裴姑娘,我师父为何叫你带我来这里?”
  裴曼卿笑得漫不经心:“你怎么不早点问你师父?”
  阿飞闻言怔住,道:“我师父不喜欢我问东问西。”
  裴曼卿道:“难道我就喜欢旁人问东问西?”
  阿飞讪讪低头,他没和女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说什么得罪了她,只好快步跟上前去。
  又走了一段路,天阴得看不清方向,二人遇到了一条暗色的河,裴曼卿招呼来船夫,那船夫生得丑陋骇人,枯瘦的手里攥着银钱袋,晃了几下,裴曼卿冷冷地从怀里掏出一盒子胭脂递给他,他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去哪儿?”
  “十月楼。”
  “上来吧。”船夫这才点了点头。
  阿飞下过好几回山,却未曾听过十月楼这个地方。
  他着冷风里站着,转眼望去,月华如水照在美人脸畔,裴姑娘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坐在船头,并不搭理阿飞,反而用手试了试这河水的温度。
  不知裴曼卿试到了什么,终于收回手来,叫船夫停在岸边。此时已经是酉时三刻,阿飞回头一看,已然不见来时的路。他记挂着师父,忧心忡忡地跟着裴曼卿继续走,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高高的漆黑的阁楼。
  楼并非由木材所制,而是某种泛着银光的玄铁,铁上密密麻麻排布的符号粗看是花纹,细看之下,上头刻着的符文极其诡谲,像是教派的圣经,遍布着这座楼上每一个角落。这里诡异得厉害,阿飞不多看符文内容,微微闭着眼,右手摸上身后的刀。
  往上走时,墙壁里居然传来了鸟的歌声,不知是百灵还是布谷,发出来的音调诡异刺骨,像一个人被迫吊着嗓子,阿飞听得脊背发凉,却听裴曼卿忽然问他:“你可知这里为何叫十月楼?”
  “因为是十月份建造完成的?”
  裴曼卿笑了笑,“你知道十年前的三月这里还是战场么?这座楼是着隔年六月才建造完成,那时是战士的亡魂最虚弱的时间,也是他们怨气最重的时候。”
 
 
第4章 是父子就来砍我(2)
  阿飞问:“刚才的歌声是《子夜归来曲》?”
  “看来你师父弹过这首曲子给你听。”
  “师父只弹过这一首。”
  “那也足够了。”裴曼卿回头看了一眼阿飞,笑道,“将士们打仗只喜欢听这一首曲子,不过你这几年活得单纯,日夜只对着你师父一人,没有经历过厮杀,恐怕不会懂得那么明白。”
  越往深处走,曲子的音律越明显,裴曼卿也在哼着这样的音调,子夜归否?羌若水流,乘桴于海,顺朝而拜···
  阿飞咬着牙,凝神静气摒弃杂音,依然不免收到影响,额头隐隐作痛,这座楼看似只有两层,裴曼卿开了机关,深入地底之后有足足十九层,如果至上而下仔细观察,那便是仿若人间地狱的景象。
  “进去吧。”她用钥匙开了最高一层楼的铁门,声音带着威压。
  这座监牢布置简单,除了一个水桶和草垛,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留,右墙角则放着一根烛火,见不到人影。阿飞很听话,推门走进去,却走黑漆漆的角落里听到了锁链相击之声。
  黑暗中一双枯槁的手弯曲着直朝来人抓来,阿飞躲闪不及,下意识拔出刀来框框啷啷砍在铁链上。这时,不知哪里来的烛火全亮了起来,照得对方一张脸沟壑纵横。他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一直呜呜怒吼着。
  借着烛火,阿飞看清楚了锁着的人,是个长脸,平眉,长相被团在一起的胡须头发遮住的老人,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囚服,可是囚禁着他的锁链却淹没了他这个人,他的脖颈,手脚,腰上,全是玄铁打造的链条,坚硬无比。他的手脚甚至因为长年囚禁变了形。
  老人一阵眩晕后才能辨得清人像,一看见阿飞的脸,突然激动地双手大张扑过来,可是他的动作过于猛烈,结果气力不支,双腿倏然跪下。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阿飞,老人就忽然留下了眼泪。
  那段诡异的歌声总算消停了些,一时间,老人的哭声在这安静的牢房里愈发明显,低低的哀泣像楼外细雨一样,没有消停的时候。老人急切地想要握住阿飞的手,阿飞立即握着断水横陈身前,刚想问他的任务是不是要杀了眼前这个老头,可是一回头,门开着,裴曼卿早就不见了。
  冷风杂着老人沙哑的哭声,鬼气森森。
  阿飞心里不太舒服,这和他预想中的比试大相径庭。
  他不敢贸然行动,握着刀靠近眼前的囚犯,老人手脚孱弱,捧着手腕的锁链递到阿飞面前,示意他砍断它。
  阿飞还没搞清楚眼前状况,师父不在,裴姑娘不在,手上重如千斤的断水刀时刻在提醒他,他没办法一个人行事。
  “你是谁?为何被关在这儿?”他问,“你就是我师父要比试的人?”
  老人指着喉咙,一张嘴,阿飞心里一震,原来他的舌头早就被砍掉了,根本不能发声。
  环顾四周,这间牢房连稻草铺都没有,地上破口的碗里只有些黄水和吃剩的食物。
  阿飞和他比划:“你在这里几年了?”
  老人比了一个十字。
  阿飞轻轻叹息,心中不忍。老人已经被折磨得不似人样,手脚嶙峋,背始终弯着,像上面压着一块儿大石头,想必吃了太多的苦。从口袋里掏出止伤口的药,阿飞弯下腰,在老人肉眼可见的血痕上涂抹,老人没有拒绝,泪水涟涟。
  听见他的哭声,阿飞不知怎么的,自己也开心不起来。
  “老伯,你放心,我师父定是叫我来带你走的,他叫逐雪,你认识么?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听完后老人却突然摇头,他拉起阿飞自己用手在空气中写字——快跑!
  光写还不够,他甚至用尽力气推搡着阿飞,试图将他从这间屋子里推出去。
  阿飞却把此次见面当成了历练,知道老人是被关得太久了,谁也不相信,又害怕他单枪匹马,恐怕有危险。
  他刚要说话安抚对方的情绪,门外忽然有人在叫他,原来是裴曼卿。
  “阿飞。”
  阿飞这才松一口气,忙过来问,“裴姑娘,这里是怎么回事?师父到底想叫我做什么?”
  裴曼卿看他手里的药:“你呢?别问你师父叫你做什么。你自己想救他,还是杀他?”
  “这个问题重要么?”
  “决定着你的生死。”
  阿飞疑惑不已,还是说道:“自然是救。”
  裴曼卿古怪地笑了笑:“如果你眼前这个人杀了无数人,十恶不赦,被关在这里十年本就是他的惩罚,你还要救他吗?”
  阿飞犹豫了。
  他摇摇头,“那我不会救。”
  听到这里,老人眼神一黯,眼神还在两人之间逡巡。
  “可是裴姑娘,他是好是坏,私刑无法盖棺定论。既然师父要他,又犯下了许多错误,不如将他带去官府,律法会给他公正的审判。”
  裴曼卿又笑了,“风逐雪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张嘴闭嘴公平正义的徒弟。”
  阿飞眼神明亮,不闪不避:“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裴曼卿拍拍手,牢房的路就开了。
  阿飞不知道裴曼卿如此好说话,抑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只听她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既然要救他,就用你手里的刀砍断锁链吧。接下来我带你去见你师父。”
  “没有钥匙?”
  “没有。”裴曼卿顿了顿,别有意味道,“他身上的锁链锻造的时候就没有留锁孔。”
  “你们原本打算把他关一辈子?”
  “不,天下只有一把刀可以劈断黑玄铁。”
  阿飞脱口而出:“断水?”
  裴曼卿笑笑:“我等你劈断它,可是等了十年呢,等得我人都老了。”
  阿飞不解,逐雪手中就有这把刀,为何要把这个老人留在江海一客关了十年,十年后的今天才叫他劈断这把锁?
  他抬起刀,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下去,果不其然,看似坚韧的锁链咔擦一声就断成了两半。这是他第一次用断水刀,轻松得出人意料。
  阿飞牵着老人的手,老人却还缩在墙角,怎么也拖不动。阿飞急着和他解释,却听见裴曼卿直接说:“你不走。他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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