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镜撇了下眼,余光中注意到,一旁的季楠对此没有太大反应,指腹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又很快锁了屏。
“是有什么事吗?”他手撑在方向盘上,将车内的空调温度稍微调低,说:“我看你消息提示栏一直在刷新。”
“没有,”季楠“啧”了一声,说:“我带错手机了。”
杨重镜没被忽悠过去,食指敲了下方向盘,转而问:“那你说,明天就要回国被压榨,是什么意思?你妈找你了吗?”
“好了,哥哥。”轮到季楠露出无奈的神情了。
他觉得杨重镜脑海中的警戒线时时刻刻都在拉起警报,好像自己是个极其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哪一点瞒着他,就又要消失了一样。
“真的没有什么事,就算有,我也不会瞒着你。”
季楠垂了下眼,伸出手去,将杨重镜骨节分明的手从方向盘上扒拉下来,口吻认真,如同郑重的承诺:“我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情,哥哥。不管什么,我都会和你说。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再走。”
杨重镜紧绷的肌肉稍稍松懈了。他任由季楠握住自己的手,很轻地“嗯”了一声,旋即扭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要不要换个地方,我刚刚查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游乐园,现在过去要一个小时,但是那样的话,玩不了多久就闭园了。”
季楠摇摇头,一对眸子弯下去,明晃晃地倒映出杨重镜的面容,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个人,说:“那就不去了,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散散步。”
“你很喜欢去游乐园,”杨重镜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得出这个结论。他笑了一声,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说:“你以前也喜欢去,明明胆子很小,但每次都要玩。”
“哥哥。”季楠被他说胆子小,有点羞恼,但偏偏事实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辩驳,只好拖长尾音喊,以此来制止杨重镜继续的回忆。
他扯了下对方的衣袖,眨了下眼,说:“我只是没有去过,所以觉得新鲜。”
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开始是因为好奇,为什么大家小的时候都喜欢去。后来和你去了,又觉得确实很好玩,所以想去。”
“那我是不是很幸运?”杨重镜唇角噙着抹笑意,绕了一圈季楠垂下来的发尾,淡淡总结:“我是第一个和你一起去游乐园的人。”
季楠眯着眼睛笑,晃了一下脑袋,纠正道:“是非常幸运。”
“我去的每一个地方,哥哥都是第一个陪我的。”他看了眼车窗外,现场举例:“你看,就连在新西兰,我们没有在一起的三年,你也是第一个陪我来这里看海的人。”
季楠一副邀功的得意神态,要是有尾巴,大抵都要懒洋洋地摇起来了。这么想着,杨重镜实在没有忍住,索性到了私密的车内空间,不似方才在人潮处。
他双手捧着对方的脸,丝毫不顾忌地咬了一口季楠被空调蒸得通红的面颊,直到那处留下自己的牙印,才低下头,抵着他的肩窝,闷声说话:“……谢谢你。”
季楠被咬了也没有怨气,只也跟着低下头,从鼻子里哼出点声音表示疑惑,算作对杨重镜那声谢谢的回应。
“谢谢你愿意等我。”
杨重镜闭起眼,像是觉得累,在季楠的怀抱里才能稍作休息。
他确实幸运,是非常,无与伦比的幸运。
世界上八十多亿的人口,何其有幸,能够恰好遇上季楠。和爱的人相爱,最后能如愿走到一起,是多少人无法求得的事情。
季楠愣了一瞬,随即抿了下有点干涩的唇,轻声回答:“是哥哥在等我。”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陷入死局,不论哪一条,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前后皆是壁,所以满心满眼都是徒劳的痛苦。
可杨重镜强硬又坚定,真正尘埃落定之时,才发觉曾经自以为是的死路,其实从来都没有阻拦。
那是杨重镜给他留有的开卷答案,是独有的,专属的等待。
雪逐渐下起来,街边的路灯也依次亮起。光线笼罩着细小颗粒的雪花,照映出纷扬的形状,是静谧的。
杨重镜刚刚停下车,季楠就拢起衣服,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他朝前走了几步,随后停下来,转过身透过车前的窗户对着杨重镜招了招手,喊:“哥哥!快下来!”
杨重镜不自觉被感染,眼眸也弯下去,很快下了车。他双手插兜,撑了把透明的伞,朝季楠走过去,替对方挡去头顶的风雪。
“这里好多雪。”季楠手蜷在衣袖里,伸出食指指了个方向,说:“哥哥不是说,要堆两个我们的雪人吗?正好是我们家门口,当守护神是不是正好?”
“嗯,”杨重镜收了伞,扯上季楠的帽子,说:“堆吧。”
他牵了下唇角,说:“我们比比,谁堆的好看?”
季楠的斗志瞬间昂扬起来,哈了口气,缩起来的十指在热气下舒展开,很快搓了个极大的雪团子。
他埋头专心致志,双手冻得通红,看样子是下了苦功夫。
只是勤奋换不来如愿的成果,他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看杨重镜面前的那个雪人。
看看那个,再看看自己的。本来就心虚,有了对比,就更加心虚了。
“怎么一直看我?”杨重镜扔掉地上捡来多余的树枝,拍了拍手掌,扭过头去,问:“堆完了?”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季楠躲躲闪闪的眼睛,看了几秒,将自己面前的那个雪人举起来,放在他脸侧旁,对比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像你。”
季楠顿了顿,脖子缩了一下,垂下去的长睫落了几粒细碎的雪。
他双手捧着自己堆的大头雪娃娃,愣是掩去自己的心虚,一脸认真地在杨重镜脸旁比划,说:“我的也像你。”
杨重镜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挑了下眉毛,意味不明地反问:“是吗?”
他悠悠补了一句:“那楠楠喜欢我,看来是因为人格魅力了。”
第112章 “奖励我。”
季楠被怼了也不恼,吭哧吭哧地憋了少时,红着脸反驳,把那雪人凑得更近点,试图引起杨重镜的怜惜,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你再看看嘛,哥哥。”
“很可爱的,”季楠笑了一下,伸出冰凉的指尖,戳了一下杨重镜的唇角,说:“你不要嫌弃它。”
如果季楠是在用美人计的话,显而易见,他成功了。
有了季楠的加成,杨重镜非常主观地在那个小雪人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并给出了中肯的“神似”的评价。
季楠于是满意了,如愿以偿地露出骄矜的得意神色。他跟在杨重镜身后,得寸进尺地问:“那我赢了,哥哥有什么奖励吗?”
杨重镜拧开门,走进后院里,把手上的雪人放在花坛的台面上,笑着反问:“你是不是在耍无赖?”
“嗯,”季楠跟着蹲下身,也不反驳,殷红的唇在雪景下衬得更加鲜艳。他弯了下眼睛,说:“哥哥让我耍赖吗?”
外面的风吹的人有点冷,杨重镜拍了拍手掌上的碎雪,把人拉起来,推着进了房间。
他垂着脑袋开空调,拂去对方肩头的落雪,才说:“嗯。”
“你想要什么奖励?”
杨重镜牵了下唇角,索性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脖颈,齿间的吐息带着温热,尾音轻轻浅浅,落在空中颤动。
季楠眼睑垂下去,眸子暗了一瞬,摇了摇头,轻声说:“不要奖励。”
他顿了顿,推着人摁倒坐在沙发上,单膝跪下去,稍稍仰起脸,眼神和动作都轻佻,哑声道:“哥哥赢了,我给哥哥奖励。”
……
双唇更加红了,活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杨重镜撑在沙发上的手没忍住收紧,脖子无助地向后仰,从喉间滚出一声低哼。
……
季楠双手带着刚从室外进来的冰凉,触碰到滚烫的时候,惹的杨重镜难耐地躬下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
他无声地张了张唇,微微弓着身,抬手摁住了季楠的左肩。
五指钻入浅金色的假发,最后几番克制,紧绷着转而去掐季楠白皙的脖颈。
狠狠摁向自己。
……
“……去刷牙。”杨重镜拧了下眉,语气有些急,说:“吐出来。”
季楠扶了下沙发边缘,借力稳了下身形,脸憋得痛红,咳了两声。
他不太在意地滚了下喉结,艳红的舌尖舔了下湿润的唇角,冷白的肌肤染上醉酒的酡红,如同品质上好的胭脂。
光是看着,就让人生出蹂躏的欲.望。
杨重镜伸手,用拇指指腹重重抹去他唇边溅上的乳白,浑身都生出激动的战栗。
……
天边泛起鱼肚白,季楠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和杨重镜一起,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江城雾蒙蒙的,下着连绵的雨,像是要彻底冲刷去夏季的炎热。到的时候正是晚高峰的时候,路上堵的厉害,半天都动不了几步路。
街边的路灯亮起来,车水马龙的,让杨重镜恍惚间生出些陌生的熟悉。
这里不再是宁城那座安静的小城,而是他自幼长大,承载着欢乐和苦痛的城市——是江城。
“哥哥,你先去酒店等我。我有点事情,很快就回去找你。”季楠望了眼车外,看见熟悉的建筑物之后,扭过头和杨重镜嘱咐:“如果回不去的话,我会给你发消息,你不要着急。”
他顿了顿,又说:“王叔,你在前面停。”
杨重镜点点头,目送着人下车,看着人的背影,又猛地生出些心慌来。他匆匆摇下车窗,凑到窗边喊季楠的名字,担忧的话到了嘴边几番滚动,只说出一句:“注意身体。”
他见季楠转过身,逼迫自己露出个笑容,说:“不要太累,你才刚刚好一点。明天我陪你去做复查。”
季楠没说话,只弯了弯眼睛,算作无声的回应。
他举着伞,旋即重新转过身去,背影逐渐消失于雨幕中。一直到对方走进悦影的公司大楼,杨重镜才收回眼神,缓慢摇上车窗,说:“走吧。”
其实时间不算早,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楼里没什么人。稀稀两两的灯尚且亮着,季楠一路通畅,径直走进专用的电梯,上了最高楼。
“少爷,”门外站着等候多时的助理,显然是提前得知了季楠会来的消息。他没有太大反应,微微躬下身,替对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夫人在等您。”
季楠顺手将还在滴水的伞递过去,理了下衣服领口,脸上面对杨重镜时的笑意尽数散去,除了淡漠,再无其他。
他踏进熟悉的办公室门,在女人几米开外停下了脚步,轻声喊:“徐总。”
徐月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子僵了僵,她扭过身来,很淡地睨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季楠抿了抿嘴,改口道:“妈。”
“嗯,”女人微微颔首,目光清浅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随即收回视线,抬了下下巴冲他示意:“坐。”
“明天开始,回公司上班。你休息的这几天,堆的事情很多。”她坐回办公椅上,眉目间有点疲惫,说:“那小子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关注了,你不必再操心,分出精力。”
“现在最要紧的东西是什么,我希望你分清楚孰轻孰重。”徐月食指敲了下桌面,身子稍稍后仰,躺在椅背上,美眸半阖,淡淡道:“别让我失望。”
“知道了,”季楠应声,对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充耳不闻,甚至还有心情扯出个笑来,不咸不淡地刺她:“我会和他好好在一起,不会吵架。”
徐月怀疑季楠是成心来气自己的。
她哽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难道现在孩子的叛逆期已经延迟到二十岁,所以季楠才会在这几天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自己,再不像从前那样听话——?
“我会好好工作,妈。”季楠抬了下眸,在对方即将发火之前继续开口:“不过我觉得,您可能有些误解。”
“对我来说,和杨重镜在一起,是第一重要的事。工作是第二位。”
第113章 “决裂。”
徐月纤长的食指在空中顿了顿。
她喘了口气,像是即将发火,又在边缘生生忍下去,闭了下眼。
“徐风遥,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徐月掌心按在桌面,刚坐下去没有几秒,整个人便如同绷紧的弦,重新站起来。
她盯着站得笔直的季楠,屈起食指,用力敲了几下桌子,像是实在气急,一度有些失态:“你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连砸窗逃出去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不说,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徐月说着说着,到最后几乎要控制不住音量,胸口起伏了几下,很快克制住自己的仪态,重新压平语调,闭了闭眼,说:“我不管你前面怎么任性的,你现在任性够了,就立刻给我回来,做你该做的事。”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也在一刻凝固了。
助理目光沉沉,默不作声地关上门。停在门口,识趣地没有再上前一步。
“……什么是该做的事?”
面对徐月的情绪,季楠没有太大反应。
他喉头微不可查地滚动一下,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反问:“听你的关在疗养院,明明就是个神经病,还要装成正常人,只是因为所谓的,你口中继承人的脸面吗。”
“妈,”季楠直直望向徐月的眼睛,语调没有什么波动,身子也站得直,宛如一株坚挺过度,再稍加用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松:“我不会因为被你关进柜子里的次数多了,就不再怕黑。也不会因为你让我端茶的时间久,就不再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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