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画都透着一股绝望和孤寂。
令人望之心酸、观之落泪!
云帆记得,那是正泰十年的初冬。
北关护国大将军沈时戬兵败古木堡的噩耗传来,为了稳住朝局、抵挡北郦兵的大举犯边,摄政王没日没夜留在宫中处理朝政。
等摄政王从如山的国事中抬起头,已经是三天之后。
然后他得知中书令齐恒早已下令,命人抄封了沈府,将沈府中人赶出府邸,圈禁在青鳞巷一座破宅子中。
摄政王当即扔下朝政,带人赶去青鳞巷。
然而那时,为时已晚。
沈老夫人暴卒,沈夫人悬梁自尽,沈家四公子被人打死,五公子和六公子失踪。
据沈二夫人称,沈九爷昨夜就出去寻找老五老六,还没有回来。
彼时已是卯时正。
冬季天亮得晚,卯时正,外面仍然漆黑一片。
摄政王的声音抖得厉害,眸光绝望又疯狂,“燃火把,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找!”
云帆有种不好的预感。
摄政王已经完全乱了章法,在晨雾朦胧的清晨,跌跌撞撞到处乱跑。
云帆只好扶着他,根据沈家寻人回去的家人口述,往国子监西面崇山一带去找。
到了崇山半山腰一处缓坡时,云帆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不等他仔细辨别,摄政王已经提气而起,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远远的,当看到那个耸动的人影时,云帆就知道,他们来晚了……
齐国公的儿子齐瑞,被摄政王一剑劈成了两半。
沈九爷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衣衫破碎、狼狈不堪。
云帆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主子,也从来没见过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摄政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抖着手裹在沈九爷身上。
他双目赤红、脸色煞白,抱着昏迷的沈九爷,如同抱着一件珍爱无比、却被打碎的至宝。
茫然、心痛,不知所措。
云帆心下不忍,低声劝道:“主子,还是赶紧将九爷带回府……替他诊治……”
沈九爷已经伤着了。
他是站在云端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知道自己被……只怕一刻都活不下去。
摄政王却突然哭了起来。
他抱着沈九爷,哭得像个孩子,“云帆,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强悍无比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祗……
这一刻,脆弱无助得令人心酸。
云帆只好再次劝道:“主子,这件事,不能让九爷知道……九爷还昏迷着,主子还是尽快带九爷回府。再等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天一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这件事恐怕就捂不住了。
摄政王连忙点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将姓齐的尸体带上,把这里处置一下。你说得对,这件事……”
他声音又一次哽咽了,“不能让绍安知道。我们回府,宣张院使去王府。”
云帆低声应了是。
他再次扫视周围,跟在齐瑞身边的仆从也已经被云翼杀死。
山林之中除了他们的人,再无旁人。
云帆打了个唿哨,等其他属下们都集中过来,将现场所有痕迹彻底清除,这才带着沈九爷和齐瑞回了王府。
安顿好沈九爷,摄政王就带着云帆和云翼去了后花园。
辰时刚至,齐国公齐恒夫妇就被摄政王请到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笑吟吟的,脸上再没有之前那种失落悲痛的样子。
他请齐国公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原来有一处荷塘。
去年的时候,摄政王让人将荷塘放净了水,挖下数丈深,在里面摆放了假山石。
又将野狼谷的狼逮来了几只,放养在了里面。
齐恒夫妇来时,摄政王正坐在荷塘旁边的凉亭里,颇有些闲情逸致地品茶赏狼。
见两人至,摄政王朝二人招了招手,道:“本王请国公和国公夫人前来,无他。国公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辛苦了。”
一番话,顿时令齐恒夫妇两人满头雾水。
不年不节,又无功无过,不知摄政王请他们来做什么。
第188章 番外二 前世 云帆篇2
摄政王脸上的笑容一收,朝一旁侍立的护卫招了招手。
两护卫立刻抬过来一只竹筐,竹筐里装着新剁好的带骨头的鲜肉。
摄政王笑着说道:“本王刚要饲喂这两只畜生,正好国公爷和夫人到此,不如请国公爷和夫人代劳,帮本王喂它们吃饭如何?”
齐恒脸皮子微微一抽搐。
摄政王又笑道:“稍候,本王还有一份厚礼相赠。”
齐恒与夫人互视一眼,道:“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
摄政王笑容不变,示意护卫将肉筐搬到两人中间。
然后递给两人每人一支铁叉。
国公夫人不由地看了摄政王一眼。
摄政王微微抬手示意。
两人只好拿着铁叉,将筐里的肉一块块丢进下面的深坑。
深坑里的狼闻到血腥味,连忙跑了过来,跳起来接住国公夫人丢下去的肉块。
国公夫人忍不住笑了笑,“这狼,看起来像狗,倒也没传闻中那般可怕。”
摄政王笑道:“是啊,狼其实,很忠诚。人,有时候比狼可怕多了。”
国公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又叉起一块肉,朝着下面的狼“啾啾”唤了两声,然后将肉丢了下去。
齐恒也如法照做。
摄政王敛了笑,不再看两人,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品。
摄政王一向强硬专制,手段又极其狠辣阴毒,无所不用其极。
无论朝臣还是百姓,无一不对其闻之色变。
不知今日抽得哪门子疯。
突然请他们二人过府“赏”狼。
哦对,还喂狼。
齐恒心里有些不舒服,只觉得坐在摄政王面前,浑身像长了刺。
筐里的肉不少,满满一筐,足有一百多斤。
齐恒下叉下得飞快,恨不得将筐子拾起来,将里面的肉一股脑全倒下去。
国公夫人见状,也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儿,满满一筐肉便全被二人投喂给了坑里的狼。
狼群吃饱后,懒洋洋四散开来。
深坑里只留下残余的血迹。
摄政王微微一笑,道:“辛苦二位。来人,将那只箱子拿过来。”
他看着齐国公夫妇二人,道:“这是本王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二位笑纳。”
齐恒连称不敢。
摄政王又道:“这里面,关乎齐国公未来的命运,希望国公能慎重以待。等回了国公府,再打开看不迟。”
齐恒心中一凛,连忙郑重答应下来。
摄政王唇角微勾,微微一笑。
这一笑,似是含着无尽深意,看得齐国公齐恒浑身发毛。
他道了扰,告了退,带着夫人出了府。
回府的路上,国公夫人不由说道:“今日这摄政王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将你我唤了去,却只是替他喂了狼。行事这般随心所欲,令人摸不着头脑。”
齐恒漫不经心说道:“他一贯如此。”又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齐夫人看了看车厢中间案几上的那只木箱:这箱子,打造得极为精致,是用名贵的阴沉木制成,表面用金线细细勾勒出精致细密的花纹。
她忍不住问道:“老爷,您说,这箱子里,放得是什么?”
齐恒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些拿来要挟朝臣的东西。前些时日,老夫联合中书省官员,拟了旨意抄了沈府。”
他嘿的一笑,“老夫早知摄政王对那沈家小九有觊觎之心。沈时戬兵败而死,沈家从云端跌落泥淖,正好给赫连瑾英雄救美的机会。老夫让人抄了沈府,就是为了成全摄政王的一片痴心。”
国公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到府里,齐国公刚要去前院书房,被国公夫人唤住,“老爷,这箱子……”
齐恒看到府中管事已经在探头探脑,只当是府中有贵客来访。
毕竟最近他们商议的事,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
齐恒随口吩咐道:“将箱子送去书房。”
他倒要看看,赫连瑾能给他什么“惊喜”!
跟随的仆从青杨连忙应是,伸手去搬箱子。谁料箱子底下湿湿粘粘、又滑不溜丢的。
青杨抽回手,被手上刺目的鲜血惊得失声大叫起来,“啊——”
齐恒怒声喝道:“呔!乱叫什么?!”
“国公爷!”
青杨白着脸,将手摊开在齐恒面前。
齐恒看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了。
他几个大步快速冲到马车前,将箱子抱到车辕上。
国公夫人也连忙凑了上去。
箱子打开,一颗血淋淋、乱蓬蓬的人头立刻映入几人眼帘。
齐恒心里怦怦乱跳,抖着手小心的将那颗人头上的乱发拂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脸模样便彻底露了出来。
国公夫人张着嘴,一声惊呼未出,便两眼一翻,身子猛地往后一仰。
齐恒这才顿足痛呼,“儿啊!儿啊!我的儿啊……”
他张着双手,跌足痛哭,突然又想起在摄政王府饲喂狼群的那筐肉。
那筐肉,分别就是剥了皮的人肉。
当时,他和夫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些碎肉,竟是自己亲生儿子!
齐恒的心仿佛被人生生从胸腔子里掏出来、揉碎了。
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朝后跌了下去……
第189章 番外三 前世 云帆篇3
沈九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齐国公齐恒夫妇两人双双瘫倒在榻、其女儿女婿为夺家产,在国公府大打出手。
齐恒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国公夫人被骠骑将军司马翀接回了留侯府,第二日侍女进门才发现,人已经死在了榻上。
云帆也没想到,沈家九爷平日里看着纨绔,没想到竟是如此硬气之人。
摄政王守着他的时候,邪魅狂放、手段百出,背地里却是神色黯然、怅然若失。
直到那天,摄政王正与皇上在乾和殿商议北关战事,赵总管突然进殿回禀道:“启奏陛下、摄政王,沈九爷,殿外求见。说,想请皇上恩准,允他戴罪赴北。”
云帆看到,摄政王的动作,一下子凝滞了。
皇上看了看摄政王,站起身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雪地里跪着的单薄的身影,回头唤了声,“皇叔?”
摄政王仿佛一尊突然复活的雕像,在起身的一刹那,云帆看到了摄政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泪花。
门外的大雪纷纷扬扬,自高祖皇帝建都晏城以来,这样大的雪,还是头一回。
天地间万事万物,仿佛都笼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白茫茫一片,如同这混沌难开的世间。
摄政王不说话,皇上也静默相陪。
殿外阶下那抹单薄的身影,很快落满了雪。哪怕隔着很远,云帆仍然能看得出,他在颤抖。
那低垂的头、削弱的肩,再不复少年往日的鲜衣怒马、明艳飞扬。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身影,天地间静得仿佛只有大雪落地的簌簌声。
良久,摄政王终于开了口,“皇上跟沈九自幼相伴,不想救他于水火?”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
摄政王这次转头看向皇上,认真问道:“皇上想救他吗?”
“此刻沈绍安落难,走投无路,皇上若不顾臣的意愿,颁一份圣旨给他,即可收获一名忠心耿耿、唯皇上之命是从的心腹良将。”
“施恩要选择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时机过了,再施恩便了无意义。”
皇上沉默片刻,轻声回道:“朕,富有四海,良将易得。然皇叔倾心所爱,世间唯此一人。朕,怎好夺皇叔心头至爱?”
倾心所爱……
这世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
或许,沈九也知道。
只是,他不想,也不愿接受……
这一天一夜,沈九爷在雪地里跪了多久,摄政王就站在殿门口望了他多久。
天亮了,皇上悄然回到摄政王身边。
摄政王道:“陛下,拟旨吧。”
皇上一个哈欠打了一半,讶然问道:“皇叔决定了?”
摄政王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个难得的将才,本就该策马长枪、征战沙场,将他困于王府之中,委屈他了。”
皇上没说什么,亲自拟了旨。
赵弗出殿传旨,摄政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此后三年,每有北关军报至,摄政王都会命人重拟一份,将原件带回府中。
无数个夜里,云帆侍立一侧,看着主子拿着信,留恋的目光温柔缱绻。那看着信件的目光,仿佛看着那张浓丽的容颜。
安泰十三年,沈将军归。
同年,梁王起兵谋反。
司马翀带领的叛军将皇宫团团包围,青浅带着青云门众门徒守护皇宫。
司马翀攻打半日,寸步难进。
两军对峙,司马翀狂笑,“赫连瑾,你可知,此时南城门外,沈绍安现在是死是活?”
“他应该去了南大营,对吗?”
“若他接到叛军消息,你猜他是留在南大营,等皇上招兵入京的圣旨,还是带着他的亲卫营,回京报信?”
而此时,摄政王和皇上,已经知道了叛军攻到南城门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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