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前行,密闭的空间越来越闷热,车厢上有人为开的两扇小窗,也许是为了防止野兽,巴掌大的窗口,用铁棍横竖焊死,起到空气流通的作用已经很小了,这车上的人身份珍贵,军方想办法给他们在车上装了一把带有冷分的风扇,这会正吱吱呀呀的转动着沉重的扇叶。
窗外呼呼而过的热风宣誓着这里是非洲。和传言一样,早晚温度尚可,但到了中午,滚烫的空气会让你怀疑自己也会风干成埃及法老同款。
在这恶劣的环境中,陆胥白他们还得时刻监测着范小初的病情。
余寺言观察完车上每个人后,通过车厢上的小孔将视线转移到了车外,刺眼的阳光冲击着视网膜,远处的黄沙折射过来的光线几乎要将双眼灼伤。
他找出太阳镜,戴上,这次他看清楚了不远处几颗半死不活的矮树上挂着的一根橙得反光带子真正样貌。
那他妈是一条眼镜蛇!!!
余寺言嘶得一声缩回车箱,他把小窗户的玻璃窗拉了下来,车厢内顿时连热风都没有了。
白人B有些不满的看了眼余寺言,“空气,我们需要新鲜的空气。”他朝余寺言嚷道。
空气的燥热加上病毒的的恐惧,让他们几个MSF精神都绷到了极点,这时,不在乎礼仪,权威,或者情谊。
他们也是人,只想活下去。
陆胥白冷冷看了眼白人医生B,“请好好和他说话!”
医生B:“OK,OK,好的,我们需要氧气,哥们能把玻璃打开吗?”
陆胥白把话翻译给余寺言,余寺言惊魂未定:“外面有蛇。”
“蛇?是什么蛇?在哪儿?”白人女医生停止了哭泣,她怔怔的看了余寺言两秒后,毫无预兆的飞扑过来。
陆胥白蹙了蹙眉,一个箭步将余寺言护在自己身后。
白人女医生红肿的眼一下聚满了光,她朝窗外喊道:“阿斯克!那一定是阿斯克派来救赎我们的,派来救赎人类的,它会让我们死亡后再复活!停车!停车!让我过去,让我接受神的旨意,快点停车!!!”
她疯狂的拍打着车厢门,声嘶力竭的尖叫着,呼喊着,她的精神状态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了。
好嘛!
一个病了,一个疯了。
众人有些无措的再次将视线看向陆胥白,后者小幅度的指了指医药箱最顶层,那里躺着半管金光色液体,医生B拿起昨天还剩下的麻醉剂直接对着女医生的右手臂。
好嘛!
自己昨天也是这么被放倒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这滋味了吧,女医生倒了后,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本来在哭泣的人暂时忘记了流泪,只有风扇在吱吱呀呀在不知疲惫地运转着。
不知过了多久,黑人医生开口:“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的故乡,因为你们,让这些生活在绝望里的人看到了希望,可是……这几天,我一直在不停的询问我自己,我们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生了病的人还是照样的死亡,我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对于死亡,我想我们一样充满了恐惧,请问,我们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他的唇因为干涸,有些裂开,他说的每一个字,余寺言都没有听懂,可从他的眼神中他分明看到了绝望和质疑。
棕色男医生回答了他,“我们的意义就在为他们带来希望。”
“希望之后还是绝望吗?”黑人医生反问。
他没有昨天带余寺言见陆胥白时那活泼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不,是绝望之后的希望!”陆胥白斩钉截铁回答:“Bill,不要质疑自己,没有人会责怪你。”
突然,“啪嗒”一声,老风扇的嘎吱声戛然而止,热空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闷热的药味、铁锈味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
余寺言觉得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没有病毒,也会中暑或者被这些气味给熏晕。
“艾达估计已经崩溃了,她需要人照顾,你们还没有感染的,带着她先回去,国际卫生署那边我去说。”陆胥白说。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有情绪翻涌,但其中的雀跃是其他任何情绪都掩盖不了的,他们是精英,是战士,是权威,他们在打一场敌方在暗我方在明的战争。
但他们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会害怕的人,这个世界就是有这样的人在黑暗时刻砥砺前行,可谁又能在他们的黑暗时刻照亮他们脚底下的路呢?
“White!那么你呢?”有人问。
陆胥白:“我也是要回去的,可不是现在,我的学生感染了,你们知道的。”
他说完后,满眼愧意的看着余寺言,“麻烦你们帮我带他走,带去米国,有你们在,隔离期间会方便些,等隔离期满,再送他回国。”
“我不走!”余寺言说。
陆胥白:“?”
“你…听懂了?”陆胥白用汉语问余寺言。
余寺言:“我能看懂,陆胥白!你休想又把我赶走,不要让我恨你一辈子。”
“我们会帮你完成任务的,会照顾好你的爱人,可是,White,他是个成年人,你应该尊重他自己的选择。”为首的白人医生A说。
他应该是整支队伍里面最年长的医生,也是这次志愿的组织者,可遇到了事,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看向陆胥白,想从他身上获取主意。
陆胥白满眼不舍盯着余寺言。
一秒,两秒
他伸手抚了抚余寺言额角的发。
三秒,四秒,五秒
余寺言就这么怔怔的对视着他,声音发颤道:“陆胥白……你打算再一次抛弃我吗?”
七秒,八秒,九秒
陆胥白还是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内心是非常痛苦的。
余寺言:“只要你说让我走,我绝对会乖乖走,可是,你觉得我还能好好过下去吗?”
十秒
陆胥白:“抱歉,他还是跟着我一起,车一停,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余寺言倏地松了一口气,他深深地望着陆胥白,人生充满戏剧性,他的男主是主导着整部戏的发展。
“我也跟着White一起留下!”黑色的Bill笑着说。
好嘛!
他的男主还要客串别人的戏。
第81章 羊圈
下午, 卡车到达他们的目得地——马里布镇。
这个地方比他们想象中好一点,但也真的是一个小点,只是穿越一百年和五十年的区别。马路上有人人鼻口绑着布条在走动,他们赤着脚, 不知是肤色还是服装的原因, 行走的人就像块移动的破旧抹布。
车门打开, 一群脏兮兮伴随着刺鼻的膻味的山羊迎面走来,其实有些羊的高度称不上小,可它们瘦得像羊排。
赶羊的小女孩鼻子上也挂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看样貌, 应该七八岁左右, 她瞪着大大的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余寺言, 好奇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女孩紧了紧手上的放羊鞭,眼神瞟过周围其他人时, 她下意识地把黑黢黢羊鞭子揣进了怀, 视线又落到了余寺言的脸上。
零散的羊群从他们面前走过,滴滴答答的脚步声和铃铛声混合在一起, 铃声是从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余寺言顺着声音往羊群尽头看去。
终于看见了今天的第一双鞋——破旧不堪的男款运动鞋,不过和女孩这个难民风格还挺搭的。
呃!或许不应该称她为难民,至少她有羊和鞋还有铃铛, 余寺言想把自己行李箱里的鞋送给她,随即又反应过来, 会不合脚的。
“这里的贫穷会超乎你的想象, 同时他们脚掌的韧性也超乎你想象,不必难过。”陆胥白像是看穿余寺言的心思, 拉了拉他的手臂。
余寺言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的接受这个魔幻世界。
入眼所及之处脏和乱是主色调, 当地政府为其他几位医生换了一辆条件稍微好点的小巴车。
临近分别时,他们绕开陆胥白和Bill拥抱,余寺言和他们合了个影,又用手机把他们一一拍了下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却像是认识他们很久一般,泪眼朦胧的将人送走。
余寺言回头看见陆胥白显得有些淡的脸。
余寺言:“……”
陆胥白:“……”
当然,这是陆胥白一贯的作风,最大的情绪就是没有情绪。
Bill也在哭,本想从陆胥白那里找到共情,发现太难了。
视线在陆教授脸上扫过几圈后,果断投向眼眶红红的余寺言,他想要和后者抱头痛哭一顿,结果发现旁边那个没有共情的家伙,正在用冷漠的眼神警告着自己,最后还是作罢。
范小初住进了马里布镇上唯一的医院——
具体来说是医院门口的草坪上,说是医院有点像国内偏远地区的小诊所,因为空间太过紧张了,整个医院周围都开发成了露天病床。
整个医院处处充满剧烈的咳嗽和粗喘的人,门口泥地上,破旧的走廊里,医生的诊室里各种或站或躺或蹲着的病人。
“我们不能在这里,Bill!”陆胥白蹙眉:“找个附近的房子,在这里交叉感染的风险太大了。”
Bill点头,用当地的话和领路的院长交流着,院长为难的看了他们一眼。
Bill又说了些什么,像是做了承诺,院长缩成团的五官才稍微舒展开,他隐晦的看了眼陆胥白和余寺言,带着他们绕过人群,从走廊拐角处的一扇门进去。
“院长带我们去他家,他家就在附近。”Bill解释道。“但是…范不能去,因为他们家有两个小朋友。”
陆胥白没有说话,范小初是他的学生,他理应关注他的安危,可π病毒的传染性确实让人恐怖,院长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余寺言拉了拉陆胥白的手,他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了指范小初躺着的方向,撇嘴道:“咱,就把他扔那里?”
陆胥白说:“先去院长家看看情况。”
余寺言用力把陆胥白往自己身旁一带,满脸白莲花,“老陆,可是我觉得他很可怜耶!”和上午那个警告范小初的人判若两人。
“……”陆胥白。
对于余寺言,陆胥白还是非常了解的,他会可怜一只蚂蚁,一猫一狗,但对于他第一就不喜欢的人,陆胥白真不觉得他会对他们怜悯。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真的,晚上如果需要人照顾的话,我去照顾他吧。”余寺言说:“昨晚承蒙陆教授麻醉剂,我睡得很香,我瞧着你,眼睛都要凹进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下?”
陆胥白心脏怦怦跳,他没想到余寺言会说出这番话来,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院长的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羊圈,十几只山羊霸占了大部分空间,见到陌生人的到访,小羊们咩咩咩叫着到处乱串。
“不要叫了哦!”一个女童声从里面的木板房传出,随后用木头钉着的门从里面打开。
是下午遇到的女孩,这次,她脸上没有带红布条,余寺言看清楚了她的脸,其实不算很黑,能看出是是浅黑中带着姜黄,她也没再穿鞋。
小女孩显然也认出余寺言来,迷茫又警惕的看着他。
“这位是陆博士和他的…爱人,医院那位是他的助理。”bill朝院长介绍,“我们一起来的几位,有两位已经牺牲,还有一位身体出现了问题,其他人先送他回去了。”
院长再次看向余寺言和陆胥白十指相扣的手,也只是一瞬便变恢复了正常,示意他们在羊圈旁的凳子上坐。
余寺言觉得自己还是去草地上以天为被,在这住一宿就算不被病毒袭击也会被这群羊熏死,小羊羔咩咩地在他们腿边乱串,时不时还会头脚并用地拱着他们的腿。
所谓的房子就两间用木头架起来的箱框,这房屋建设随意到他都不好意思称为房屋。
余寺言想到他小时候,为了吸引别的小朋友和自己玩过家家,于是自己动手搭建的小木屋,都比这个精致。
“宝贝,这种环境你可以吗?”陆胥白担忧的看着余寺言,有些一言难尽。
余寺言:“我ok啊!话说你行吗?陆·重度洁癖·教授?”
陆胥白笑笑,像是在思忖什么。
余寺言指了指地上一坨羊粪蛋子:“啊这种环境下,什么洁癖都应该跪地爬行吧,哈哈哈。”
见余寺言这等臭屁王居然在这样的地方还笑得出来,陆胥白也有些想笑。
“以前拍戏时,什么地方都呆过,最次的也只比这个稍微好一丢丢,所以还好,哥们这身体,是上能住皇宫,下能住茅坑。”余寺言说。
陆胥白真的有被安慰到,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这种被理解,被照亮的感觉给了他更多打败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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