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想的办法就是跟随洛雅晴回江南道,再由江南道秘密进入洛水流域,以容渊的凶名,加上这几个月悄悄抓住的洛都承宣布政使司的把柄,便能暂时夺了洛水流域的督管之权。
他离得近,手中又有兵权作威胁,到时候上书奏请由他来接管洛水水患几乎是顺理成章,就算皇帝怀疑派别的人过来监督,进了早被容细蕊把握,又实权在他手中的江南道,还不是立时变作傀儡,任他拿捏?
官场的斗争说着似乎复杂难懂,但比起缓解水患造成的灾害,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难的还是要两个月的时间不计代价地做好事,尽可能帮洛云升积攒够功德,换来洛水分流。
至于具体的积分获得,洛云升借着人口黄册算了个大概的数量,他按照现如今的积分获得方式、人员分配等参数做了一个略显粗糙的数据模型,算出了大概的积分数。
虽说数目肯定算不上准确,但在这个户籍制度尚未完善、朝廷对各州府百姓的实际掌控力还较弱,只能靠着有无路引强行限制民众出行的时代,最不缺的就是黑户——洛水虽然三五年就泛滥一次,但人类文明百分之九十都起源于水域,水脉周围,无论如何都会比山区繁华。
人口只会比记录得多,不会比记录的少。
如果他们真的能做出些成绩,收获的积分必然会比预想中要多。
对此,系统也抱着非常正面、积极的态度——上辈子其实容渊就成功扭转了自己的口碑,只不过最大最香的桃子被容麟摘走了,他并非一事无成。
这次再加上宿主,攒够洛水分流的积分不是妥妥的吗?
“就是苦了你……”洛云升拍了拍容渊的肩膀,又帮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衫,“主动递‘把柄’给李皇后,装作被她一招反制,不得不退让的滋味,不好受吧?”
容渊沉默一瞬,最终微一耸肩:“如今容麟还没从洛雅晴‘死’里恢复过来,几乎成了废物,李皇后单打独斗,不足为患。”
仿佛能看穿人灵魂的视线落在容渊面上,容渊再也克制不住地想:“洛云升或许当真知道自己重生之事,只是他不说……”
少顷,洛云升垂眸,转道:“我们带着晴儿一起,她在善堂已经干熟了,将来安置难民之类的事务少不了要她帮忙。”
容渊点点头,洛云升又道:“水患是一方面,如果我们能成功让洛水分流自然是好,但也要为可能的失败做足准备。人死在水中,尸体腐烂发胀容易起疫病,不得不防。”
“我们把能带的人都带上吧,尤其是袁义和云彩,我有个药想让他们试一试能不能制出来,只是用料特殊太引人注目不好在盛京城做。”
“江南道物产丰富,又没什么耳目盯着我们,想来是更适合制药的。”
“还有刘静之——”
“刘静之那里现在也平稳下来,因着能为刘家大大扬名,刘家也还算支持,几大药铺出于竞争关系如今也轮着派大夫前去坐诊,不用他日日去守着,我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和咱们一块儿去江南。”
“刘家在医道声名斐然,他如今也很有些声望,有他在,我们想要调动江南、洛水的大夫为己所用要容易许多。”
“如果你不反对,我就去问他,”说到此处,洛云升笑了一下,“还要带着景衡去,有他在,静之兄答应的可能性绝对大幅提升。”
“而且,如果我说的药真的做出来,虽说不一定能治可能到来的疫病,但对外伤感染来说效用却很大,对你的军队必定大有助益。”
“掌握了药,就掌握了命,将来若是有战事,我们获胜的可能也会大大增加。”
“虽说做不到走一步看百步,但多看一步是一步,你说……是吧?”
第64章
“输家”离京, 对皇帝和皇后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容渊不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能睡个好觉。
只是嘉悦来宫里数次, 表现出了一些不情愿。
但情愿不情愿从来由不得她,她“不得不”同意这个可怕的皇兄跟她一起回江南道。
出发很急,但准备足够充分, 洛云升上了马车最后看了一眼靖安王府。
命运总是无常, 正如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穿越, 如今要离开好不容易待熟了的王府心里也生出一点淡淡的不舍。
一点点。
回头之后就随风而去了。
看了看日头, 容渊最后一个上马车,“这次离家要许久才能回来了,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没带的, 还来得及准备。”
虽说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 但他对这里依旧没有太多的留念,甚至没有问过系统成功拯救这个故事世界之后, 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想过这个问题,觉得答案无非两个,要么回去,要么留下。
前者对他来说还更像惩罚。
洛云升是真的担心,系统给一个复活大礼包, 不等吓死秦若海那一群人, 先得吓死他这个宿主。
见洛云升是真没什么留念,容渊心里不由沉了一下, 但这种事, 也急不来。
马车往出城的方向驶去, 在出城的时候与公主府的车驾汇集,一同向江南道去。
大约要在路上花费半月, 时间紧任务重,出城的第二天,容渊与洛云升就换了精心饲养的马,打算先行取道洛水。
只是在带不带洛雅晴一事上略有些犹豫。
长途奔袭很是累人,洛云升如今习武练了九个月也只能说体质增强了不少,应该能顶住奔波,但洛雅晴……
几乎不可能。
容渊手心向外是个拒绝的姿势:“不能带她。”
“她不跟在容细蕊身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还会拖你我的后腿。”
“再说,她的新身份没有暴露过,容麟不至于在半道上把她截住。”
洛云升还是蹙着眉头,容渊看他两眼,最终妥协:“把景衡、景行留下来保护她,就算打不过,带着她逃也是丝毫没有问题的。”
容渊做了最大程度的退让,洛云升也明白这一路上不好带着洛雅晴,最终答应下来。
二人又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翻身上马,洛雅晴拉着容细蕊的手从马车下来,走到近前。
又长一岁,十六岁的洛雅晴在善堂打磨了半年,气质上已经和一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沉稳许多,再加上体态刻意训练下的改变,配上□□,倒真是一个能俘获公主芳心的英俊公子。
还有旁人在场,洛雅晴也怕说太多暴露身份,只是摸了摸马脖子,道:“王爷、王妃,还请万事小心。”
“我们……”
不等洛雅晴多一句话,容细蕊立时接道:“我们可没那么快的脚程,”容细蕊小声一哼,看着十分娇俏,“兄长们若是先行一步,记得吩咐我府上的人多准备些吃食,”容细蕊拉了拉洛雅晴的手,仿佛当真与“他”感情甚笃,“ 他在吃上可很有些本事。”
恩,洛雅晴除了职业养花人,其实也可以当大厨,手艺很厉害,是洛云升这个吃惯了现代餐点都会觉得十分好吃的地步。
至此,洛云升也勉强放下心来。
但还是让系统在容细蕊和洛雅晴身上留了定位,若真出事,不至于完全找不到,至少还能指个方向。
* * *
一路有惊无险,只遇到一家惯于杀人夺财黑店,容渊干脆利落地黑吃黑,熟练到洛云升不得不猜测,军队缺钱的时候,这位是不是也这么吃过某些人吞没的官银。
容渊伸手抹掉不小心沾在脸侧的血,动作潇洒,转身对上洛云升探究的眼神,眉尾轻佻:“怎么,见不得的血腥?”
洛云升摇头,瞥了眼瞪着眼死不瞑目的尸体,言语间带着点无奈:“是觉得你太熟练了,感觉像个惯犯。”
容渊略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倒也没错,以前军中定期要出去巡逻,那时候我还只是军中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小队长,手下没几个人,遇上游荡的马贼,少不得要纠缠一番。”
“搜刮嘛,也是常事。”
“倒是挺有意思,像无端发了笔横财。”容渊把搜出来装着银两的钱袋扔给洛云升——完美抛物线精准投掷,这身手,换到现代社会肯定一投一个三分球,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打开钱袋数了数,二十多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用度了,还只是装在身上的散银。
环视一圈黑店,洛云升和容渊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搜!后面要用钱的地方不知多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种黑吃黑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两人分开搜索,最终从黑店的地下室里搜出了整两箱白银,比想象中多得多,但他俩轻装上阵是绝带不走了,只能传信出去让侍卫来取走。
黑店小插曲后,再五日便入了洛河流域。
站在高处往下看,能见水流有些湍急,但近几日没有下雨水势仍旧不小,可见融化的雪水不少,往后只要雨下下来,泛滥是逃不掉的。
洛云升抬头看了看尚算晴朗的天,“希望这雨能晚些下来。”
容渊与他同感。
再往前走两三里,便是洛城,下马歇息的间隙,洛云升与容渊打了个商量:“我们俩分头行动效率会高些吧,你去搞定府衙,我去堤坝上看看坝筑得牢不牢,若是真有问题,有依据你才好发作。”
分开?
容渊不大赞同地皱眉,“我们现在不知道洛水什么时候会泛滥,如果忽然下雨河水泛滥,你在堤坝附近转悠就不怕折在那里?”
“还是一起吧,州府之权不必担忧,来之前就找好了把柄不必现抓。”
总之,是不可能放洛云升一个人的。
深感被锁死的洛云升:“……”
“我觉得……”
“觉得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一个人,”容渊忽然道:“你对我一清二楚,我却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若是你这一去便不回来了呢?”
容渊拉住洛云升的手:“一起走。”
鬼神的身份带来了许多便利,但终究还是有不便之处,便如现在,这个身份让容渊觉得他随时都可能不在,定要牢牢绑在身边。
四目相对,洛云升从容渊眼中看到了执着,以及难以言喻的深沉。
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对这个人变得重要了。
那种重要似乎也不一定是和害惨了容渊的炎寒之症绑在一起,看起来和“洛云升”这个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让洛云升有些动容——
在很小的年纪,大约初中,班上一个和开朗的女孩子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很难和人构建正常的情感关系。
他看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从对方诚挚清澈,满是喜爱的眼神里看到了期盼。
期盼自己会受到很好地对待,期待自己会因为这次选择拥有一份像电视剧里一样美好的爱情。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爱情。
人是在未来理解过去的,就好像五岁正是最闹腾的年纪,因为被赶出家门回到那个封闭保守的小村子,母亲说要求他少说话多做事,最好安静地像小池塘里的石头鱼,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在院子里、大路上到处跑,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蚯蚓,独独他哪里都不能去,要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尽管,那时候他还不清楚“死”的意义。
直到二十二岁,他才在心理咨询里知道父母要求孩子安静、不要出声、要做个乖小孩儿,其实是缺乏对生活的掌控力,只能从更柔弱更无力的孩子身上摄取。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五岁的自己为什么连一丁点自由都不能拥有——因为他有一个看似强大实则柔弱的母亲,因为他们永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二十二岁的洛云升安抚了五岁的自己,但那颗封死的心已硬如磐石。
他可以对任何人好,可以做慈善,会受到感动,会愤怒,会悲伤,一切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洛云升这个人再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了,因为从小到大,他所经历、所看见的一切与“爱”相关的人事物都纠缠着复杂的利益和私心。
恐惧攥住他全部的心神,不落入爱情的陷阱,就不会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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