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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真倒不觉得他的行为奇怪，照顾病入膏肓的病人是很辛苦的，她贴心地倒了杯水放到叶可尘床头，“你手机我给你拿进来了，水也给你放这里了，我在客厅坐着，帮你看着二叔，你好好睡一觉。”
叶可尘这会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对她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叶真关门出去后，叶可尘四肢发软，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天花板，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喜欢我，果然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他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贺青岑也喜欢他的，他对叶杰军的关照，对他的照顾，都只不过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涵养而已。
窗外树上的知了在不停地叫，客厅外面传来叶真刷短视频的微弱声音。
叶可尘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瘫了多久，最后，拿起手机，想求一个已经很确定了的答案，给自己这一段自我欺骗的暗恋画一个句号。
他首先拨通的是那一串熟悉于心的号码，这次不再是无人接听，系统的女声一遍遍客气有礼地提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挂断电话，他又打了苏尚安的电话，系统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过了一会，再打，还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叶可尘知道这是被拉黑了。
他又点开苏尚安的微信，发了个表情过去，下面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也是，贺青岑已经回去了，他没必要再留着觊觎他男朋友的人的联系方式。
“二叔！”
客厅外面突然传来叶真的惊喊，打断了叶可尘“失恋”的苦涩。他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跑到叶杰军房间，看到地上有黑红色的呕吐物，叶真正在给他擦嘴。
叶可尘看着那些黑红色的呕吐物，心直往下沉，梁医生说过，肝癌家属群的群友也说过，病人开始吐血，就意味着离开的时间很快了！
清理完地上的呕吐物后，虚弱得抬手都费劲的叶杰军用眼神示意叶可尘坐近些，叶可尘坐到床边，弯腰凑近他，“爸，你想说什么？”
“我走后不要土葬......把我火化了......墓地我已经......买好了......在S市.....购买合同在家属楼那房子......你房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对不起......爸爸没用......没什么东西能留给你......”
叶杰军说得断断续续，叶可尘听得肝肠寸断，“爸，我什么都不要，钱，我有，我只想您好好的！”
叶杰军笑了，枯黄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她在等我......我该去找她了......”
说完，叶杰军陷入了昏迷！
一只大手拍了拍含泪看着叶杰军的叶可尘，“可尘，救护车在路上了，你看是送医院，还是让叶叔留在家里？”
是李清源。
叶可尘知道叶杰军想在家里安静地走，但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最后还是把他送回了医院。
到了医院，叶杰军醒了过来，痛得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答辩化验结果出来，消化道出血，但不知道出血点在哪里。
梁医生问叶可尘：“要进ICU重症监护室吗？”
叶可尘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原本挺拔的腰背弯着，垂眸看着地板的缝隙，梁老师、李校等叶杰军的一众老同事围在他身边，叶真和李清源也在。
几个和叶杰军关系最好的老同事对视了几次后，说道：“可尘，进ICU能多几天时间，但是太受罪了，还是让老叶顺其自然地走吧。”
进ICU，浑身插满管子，很受罪，却也最多只能拖延十天八天而已，叶可尘明白的，但做决定的时候，心还是难受不已。
最终，他放弃了让叶杰军去ICU的决定。第二天一早，叶杰军清醒了一小会，絮絮叨叨地交待了他一些事，“可尘，别恨你亲爸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我走后，好好生活，遇到喜欢的人，勇敢地追求，别留遗憾......”
来医院第三天的中午，叶杰军永远地离开了......
第36章
叶杰军的追悼会，一中那边派了行政人员过来协助操办，南埌村的叔伯也在帮忙，需要叶可尘忙的地方不多。
叶可尘刚开始没有太大的真实感，直到哀乐响起，直击天灵盖，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叶杰军是真的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他的亲人了。
他是五岁的时候来到叶杰军身边的。
他出生在S市，亲生父亲李志强是一家国企的职工，母亲经营着一家美容店，美容店收入还可以，一家三口生活很美满。但这一切在他两岁时戛然而止，他妈妈生了重病，治疗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妈妈想把美容店盘出去，好几个人本来有意向接手，后来都没了动静。
他妈妈进ICU前，放心不下年幼的他，每次清醒的时候都叮嘱李志强把房子卖了，带她去B市她治病，等她好了，钱可以再赚，房子也会有的。但是，房子卖得急，价格被压得很低，再加上医生说他妈妈痊愈了也会有复发的概率，李志强犹豫了。
本来去B市还是有很大的希望的，但李志强这么一犹豫，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很快，他妈妈就病逝了。
他妈妈病逝后不到一年，李志强和他妈妈开的美容店的店长梁洁结婚了。他外婆是单亲妈妈，知道这件事后气得病倒了，后来得知当初美容店盘不出去，是因为梁洁在背后搞鬼，对那些想接手的人说美容店生意不好，很多熟客是老板的亲戚，老板换了，熟客肯定就走了。他外婆气不过，拎着木棍上门揍了梁洁一顿。
梁洁报警告他外婆故意伤害罪，他外婆被拘留，从拘留所出来后就卧床不起，很快也离开了。
他外婆离开不久，很少会去幼儿园接他的梁洁，有一天，突然去幼儿园接他放学，接上他后，带他去她住在城中村的一个朋友家玩。城中村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他就被拐跑了。当时三岁多一点的他，对于怎么被拐跑的过程已经没印象了。
后来他来到了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家里，他们在粤省的一个大城市里开快餐店，他到他们身边的第一个夏天，炎热的天气让人不断犯困，午餐的忙碌时段过后，他们趴在桌子午休，不知道厨房的煤气泄漏，最后被人发现时已经去世了。而他，当时在幼儿园上假期托管，幸免于难。
他们去世后，他被警察送到了南埌村。无法生育、买的孩子，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事，买他的夫妻没对旁人说过这些事，再加上他们已经外出开店五六年没回过南埌村，所以，突然冒出一个快五岁的孩子，大家除了惊奇，也没多想。
但是，各个亲戚互相推脱，没人愿意收养他，最后是在南埌村过暑假的叶杰军收养了他。叶杰军也没想过他是被拐卖的。他自己当时年幼，懵懵懂懂的，有关他如何来到南埌村的事，还是叶杰军后来告诉他的。
他很早就隐约明白开快餐店的夫妻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叶杰军对他很好，他从没有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叶杰军收养他后，怕他被人嘲笑是孤儿，问他愿不愿意叫他爸；他被同学污蔑偷东西，叶杰军那么温和的人，和对方家长拍起桌子；他初二那年，为了买一个喜欢的乐高，去餐馆打工，叶杰军知道后，把家里的银行卡给了他，他自己用存折。
在他的同学里没有一个家长会把家里的银行卡给到孩子，叶可尘问他：“你不怕我花完你的钱。”
叶杰军笑着摸着他的头，“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花完也肯定是用在正事上。”
办完追悼会，火化完，李清源送他回了家属楼，“要陪你吗，还是想一个人待会？”
叶可尘仰头靠在沙发上，“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李清源出去了，不一会，拎着一碗瘦肉青菜粥上来，“吃点东西，那你一个人待会，我明天早上来看你。”
叶可尘微点了点头。
李清源离开后，叶可尘手机响了，他瞥了眼屏幕，厌恶地一开视线，在这个日子，他一个字都不想和打电话的人说，但是电话断断续续地一直响，他不耐烦地点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的李志强问道：“可尘，你叶叔身体怎么样了？”
叶可尘：“走了。”
李志强：“呃...”
叶可尘：“有事说事。”
李志强：“是你弟的事，他在国外犯了错，被开除了，你梁姨听说你们学校在S市的分校已经建成，现在在招生，但是你弟的成绩离你们学校的要求差一点点，你看你能不能找你领导通融一下。”
叶可尘知道他那所谓的弟弟成绩肯定差的不是一点点，“你们不是有钱吗，差一点点，给我们分校捐个图书馆，就可以入学了。”
李志强：“这......”
一个女声插了进来，“可尘，小哲怎么说也是你弟弟......”
叶可尘直接把电话挂了，拉入黑名单。他想起叶杰军临终前的叮嘱，让他别恨他亲爸，可是他怎么能不恨。
他和李志强的相认不是因为李志强一直在找他，他除了在他刚失踪的时候报了案，找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再也没找过他。最后是警方通过跨年龄人脸识别技术找到的他，随后通知他门做DNA对比，才确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
李志强来岩城见他的第一面，说的就是：“你在岩城生活了多年，对这里比较熟悉，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S市。”
当他说想跟他回S市时，李志强脸上的表情没有惊喜，只有为难。但他还是选择跟他回S市，因为他前段时间听到一位老教师说，有一位女老师很喜欢叶杰军，想和他结婚，但是女老师的爸妈死活不同意，因为叶杰军带着他这个拖油瓶。而叶杰军也很关照这位女老师，他以为叶杰军也喜欢这个女老师。
知道贺月的存在后，叶可尘曾和叶杰军说起过这件事，“早知道您一直喜欢贺月阿姨，为她单身一辈子，我当初就留在您身边了。”
叶杰军笑：“时间事很多都讲究缘分，有遗憾才是常态。”
挂完李志强的电话，叶可尘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差了，想听听贺青岑的声音的念头疯狂地滋长。
单恋之所以苦涩，是因为受委屈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会无比地想念对方，想想对方倾诉，得到对方的安慰，但却不能找对方，打扰对方的正常生活。
叶可尘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打了贺青岑的电话，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放下手机，他把手臂盖在眼睛上，一颗泪珠从眼角流出，快速地没入鬓角。
叶可尘就这么坐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屋内漆黑一片，打开灯，一眼看到叶杰军的遗照，他和照片中的叶杰军对视了一会，拎起已经凉掉的瘦肉粥去餐桌。
吃完粥，他想起叶杰军的交待，去卧室打开了叶杰军的保险柜，里面放着房产证和存折，存折上只有一万多块钱，叶杰军是个物质享受不高的人，工作了几十年，除了定期向贫困山区捐款，很少有大的花销。
叶可尘打开最底下的那份墓地购买合同，墓地在S市的一个墓园，墓地的价格是叶杰军大半辈子工资的总和。
生前不能和你相守，那么，死后，就和你葬在同一座城吧！
叶可尘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处理好了叶杰军的后事，期间他接到了他集团领导的电话。
领导先是对叶杰军的逝世进行了慰问，随后说了一件事，“可尘，集团在S市的分校已经完成了招生工作，现在需要在各个分校间做一个师资协调，S市分校的校长点了你的名，希望你能过去，你有调职的想法吗？”
叶可尘有点意外，“调职去S市？”
领导：“对，不过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你想继续留在G市的分校也可以，这样，你考虑一个星期，考虑好后给我回复。”
叶可尘：“好。”
处理完各种手续，收拾好叶杰军的遗物，叶可尘回了一趟南埌村。
车头拐进李清源的果园时，和一辆黑色的越野相错而过，叶可尘透过车窗往里看了一眼，觉得驾驶座上的冷硬侧脸似曾见过。但具体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来到屋前，看到李清源摇着一把蒲葵扇，像个大爷似的躺在躺椅上，叶可尘瞥了眼不远处的空调外机，“空调坏了？”
“咳咳...”李清源清咳了两声，“遥控器坏了？”
叶可尘看着他不太自然的神情，“怎么坏的？”
李清源长腿一勾，勾了张椅子放到他前面，“踩坏的。”
叶可尘想起刚才那个似曾见过的男人，追根究底道：“怎么踩坏的？”
李清源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和野男人打架踩坏的，打架的过程，你要听吗？”
叶可尘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比巴掌还大的芒果砸向他，“滚，没兴趣听。”
李清源一把把芒果接住，拿起水果刀，把芒去核，分成两块，在其中一块上切了几个十字，把皮一翻，递给他。
叶可尘看到地上的纸箱里还有好几个，“野男人买的？”
李清源：“怎么，嫌弃？”
叶可尘接过芒果，咬了一口，挺甜的，“我有什么好嫌弃的，你不嫌弃就好！”
李清源拿起另一块，“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吃了芒果，又泡了一壶茶。
李清源：“事情处理完了，要回G市了吗？”
叶可尘摇摇头。
李清源不解地看过来，“怎么，你要留南埌村给我种水果啊？”
叶可尘：“我调职了，去S市。”
第37章
听到叶可尘说调职去S市，李清源挑挑眉，“什么时候过去？”
叶可尘：“这两天，那边是新校区，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李清源看了看他的车，“你怎么过去？你车怎么办？“
过去后没有车不方便，加上，还要把叶杰军的骨灰带过去安葬，叶可尘回道，“自驾过去。”
李清源计算了一下两地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可以换着开。”
叶可尘看了看周围很多表皮已经变为紫色的红龙果，“你这果园这几天要出果了吧，我自己开过去就好，中途累了我会下高速找地方住一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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