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叶可尘开车回了南埌村,路过村口前面那一大片果园时,看到果园大门开着,他方向盘一转,开进了果园。进了果园大门,他朝前开了五分钟,在一间红砖青瓦的房子前停下。
李清源听到引擎声,嘴里叼着烟,夹拉着一双拖拉板从屋里出来,看到叶可尘从车里下来,他眯了眯眼,“哟,这不叶老师吗?现在还没放暑假啊,你怎么有时间回来?”
叶可尘五岁来到南埌村,那时的他刚来到一个新环境,怯怯的,闷头不说话,村里的小孩,刚开始还对他有些新鲜感,但找了他几次,看他像个闷葫芦似的,就不爱跟他玩了。只有比他大两岁李清源,不在乎他是个闷葫芦,一有空就来找他,倒不是李清源好心,纯粹就是觉得逗他这个闷葫芦好玩。
有一次,李清源又来找他玩,一只手背在身后,来到叶可尘面前时,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叶可尘面前,叶可尘的脸和他手上捏着的那个青绿色的,长长的东西相距不到10厘米,等他看清那是一条蛇时,他“啊”的一声,吓得边跑边嚎啕大哭。
而李清源则在他背后哈哈哈大笑,笑完还追着他跑,“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老是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你别跑啊,这是我在马路上捡的,我看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不会咬人,你要不要过来摸摸。”
那是叶可尘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从那以后,他看着李清源就躲,他越躲,李清源越想逗他,后来,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最好的玩伴。每年放寒暑假跟着叶杰军回南埌村时,两个人都会凑到一起玩。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
李清源大二的时候去参军了,后来留在了部队,叶可尘本以为他会一直留在部队,前年他却突然退伍了,回南埌村承包了一大片土地种水果。
叶可尘直在李清源刚退伍时,和他在G市见过,这是他第一次到李清源的果园,他没理李清源的打趣,环视了一周。李清源为了方便工作,也为了看护果园,没住在村里,在果园中间盖了两间房子。
他没有盖成楼房,而是盖成了之前农村常见的青瓦房,一间放农具等杂物,有厨房,还有一个大厅,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请人的时候,大家中午可以在这边吃饭、休息。另一间他自己住。
“别看了,进来吧。”李清源把叶可尘带到了他自己住的那间房子。
叶可尘进门才发现,这房子外面看着简陋,里面的装修却不是那么回事,一个客厅和一个卧室,一个浴室,地面是锃亮的浅灰色地板,客厅摆着同色系的布艺沙发,和电视柜、茶几,卧室摆着一张灰色的一米八的大床和配套的衣柜,浴室里装着马桶、盥洗台,还有一个农村很少见的浴缸,干湿分离。
叶可尘看得连连惊奇:“啧啧啧,我以为你回农村吃苦来着,你这是回农村享受美好生活啊!”
李清源知道他不抽烟,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那你也回来吧,和我一起享受美好生活!”
他本是开玩笑,没想到叶可尘说:“清源,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
李清源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叶可尘把叶杰军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你对村里的人比较熟,帮我找几个人把我家老宅打扫一下吧。”
叶杰军生重病的事村里没人知道,李清源也不知道,想到待人温厚的叶杰军时日无多,饶是他亲历过生死也唏嘘不已。李清源看了眼叶可尘,叶可尘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没事,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他,让他尽量不留遗憾。”
大家都是大男人,李清源也说不来那些安慰人的话,他拿出手机,“我帮你叫几个干活利索的婶子,让她们一会在你家集合。”
“行,那我先过去开门。”叶可尘站起身,朝外走。
李清源也跟着他站起来,出门的时候把门一锁,上了他车,“我跟你一起过去,叶叔这些年连着好几年都在带高三,他很久没回来了,要长住的话,应该还要添置好些东西,你一会列个单子,我去镇上给你买。”
他们到的时候,李清源叫的三个婶子也到了,都盯着叶可尘看。
“哎哟,好久没见可尘了,有六七年了吧,上一次见你,还是你陪你爸回来扫墓,六七年过去,你的样子怎么一点都没变,你和我家二虎是同一年的,他都有皱纹了,你看起来还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怎么样,结婚了吗?”
叶可尘认得她,村里的社牛,见谁都能聊,“桂芬婶,好久不见,您做奶奶了吧,二虎几个孩子了?”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儿子、孙子,桂芬婶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了,笑眯眯地聊起家里可爱的孙子,叶可尘趁机打开大门,招呼其他两位婶子进门,“玉莲婶,凤玲婶,进来吧,麻烦您们了!”
三位婶子这才想起来这的正事,玉莲婶好奇道:“可尘,收拾家里,是你爸要回来长住吗,他打算退休了呀?”
叶杰军已经过了退休的年龄了,但是他喜欢和学生待在一起,还没办退休。叶可尘没过多解释,简单道:“嗯,我也打算休假一段时间,和我爸一起回来住。”
凤玲婶插话道:“大城市生活压力大,累了是得休息休息,我家小婷就老说她领导不好,弄得她快抑郁了,我让她赶紧把工作辞了,重新找,不行就回来跟我种菜卖。”
玉莲婶调侃道:“你家小婷可是大学生,你舍得让她回来做农民种菜?”
凤玲婶十分豁达,“嗐,这年头别说大学生,研究生都多得是,只要能自食其力,种菜也可以啊,只要她开心,我无所谓!”
三个女人一台戏,幸好她们在聊天的同时还不忘正事,桂芬婶转了一圈,说道:“可尘,院子里这些杂草得锄掉,可你家没锄头,箩筐也没有,我们先回家拿工具,一会再过来。”
叶可尘:“好。”
三个婶子走后,李清源在屋里转了两圈,“桌子、凳子、柜子、床,搬到院子里拿水冲洗干净还能用,厨房的燃气灶,买煤气回来装上也还能用,要买的基本都是生活用品。”
叶可尘点点头,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列要购买的东西。列好单子,三个婶子拿着工具回来了,她们清理前院后院的杂草,叶可尘则和李清源合力把屋里的家具搬出来,接上水管冲洗。家具都是木头做的,但是今天阳光很好,气温也高,拿水冲洗也不怕,很快能晒干。
这个老房子并不大,中间是宽敞的客厅,客厅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和南埌村别的房子一样,有一个前院,还有一个后院,前院种着各种花草,多年不打理,已经枯死了,厨房、卫生间都在后院,还有几畦可以种菜的菜地。
虽然房子不大,但是长时间不主任,清洁起来也需要花大工夫。叶可尘没干惯体力活,把家具搬完,喘气声都重了。刚拿起锄头,准备帮着锄草,被李清源笑着赶走了,“你别管这里了,开车去我果园摘一个西瓜过来,给我和婶子们解解渴。”
三个婶子也乐道:“对,你别管了,你没干惯这些粗活,锄头握那么紧,手一会就该起水泡了。”
叶可尘只好笑着放下锄头。现在快中午了,他先去了一趟镇上,找了一家饭馆,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的时候才绕去李清源的果园摘西瓜。
贺青岑手头有一篇快收尾的论文,来了岩城,研究了这边的相关病例数据后,他改变了思路,对论文进行了修改,熬了个通宵,把初稿完成了。发消息给叶真,让她不用叫他吃饭,贺青岑开始补眠。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被一阵说话声吵醒,没了睡意,他把窗户推开通风,看到窗户下面那个长着杂草的小院已经变了样,杂草被清除了,摆着一堆旧家具。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水管往家具上冲水,三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则拿着抹布把水擦干,她们边干活,边聊天,说着贺青岑听不懂的方言。
贺青岑只随意看了一眼,没在意,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一时半会打完扫不完,让房间通风十分钟后,他把窗户关上,外面的说话声变小了。他洗漱后下楼去厨房,找到叶真帮他温着的饭菜,吃完饭,把碗碟洗干净,贺青岑回到楼上,打开电脑。
电脑打开的时候,他感觉好像隐约听到了叶可尘的声音,但这会叶可尘应该在医院陪他爸,贺青岑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开始修改论文。
第10章
叶可尘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回来,李清源见了,把已经洗干净的桌子搬到屋檐的阴影里,叶可尘放下饭菜,招呼几个婶子过来吃饭。
桂芬婶:“我们回家吃就可以了,几步路的事,你买这么多饭菜,多费钱!”
玉莲婶、凤玲婶:“对啊,我们回家吃就行了。”
李清源打断她们:“婶子们,过来吃吧,天气热了,这么多饭菜,吃不完得倒掉,更浪费。”
几个婶子这才不推辞,过来围坐着吃饭。叶可尘又跑了两趟,从后备箱搬了一箱矿泉水回来,最后把从李清源果园摘的西瓜拿进来。他去厨房拿刀,发现菜刀、水果刀都生锈了,“我去叶真姐民宿厨房拿一把。”
李清源叫住了他,“别跑了,我来。”
他放下饭盒,看了一下那个六七斤重的黑美人西瓜,一个手刀下去,西瓜变成了两半,再两个手刀下去,西瓜变成了四瓣,最后,拿起一瓣,用力一掰,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块递给叶可尘。
三个婶子看得惊奇不已,“哟,清源,还有这绝活啊?”
李清源笑笑,徒手劈西瓜有什么,曾经的他,劈的是人后脖子。
叶可尘倒是不意外,他知道李清源退伍前待的不是普通部队,至于李清源为什么突然退伍回来种水果,李清源不想说,他就不问。
五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在太阳落山前把久不住人的房子彻底清洁干净,叶可尘给了三个婶子各200块现金,婶子们推辞了一阵后,犟不过叶可尘,把钱收下了。
婶子们走后,他和李清源把院子里的家具搬回屋里。
李清源:“回我那吃饭?”
叶可尘:“不了,我不放心我爸,我直接回医院。”
送李清源回了他的果园后,叶可尘赶回了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老房子收拾好就可以出院,护工说叶杰军今天精神状态还可以,晚饭吃了一碗小米粥,一个叉烧包。
叶可尘今天干了一天清洁工作,开车回来的路上就感觉到了疲惫,他实在懒得做饭了,回家洗澡的时候,顺便在小区门口打包了一份牛腩饭。吃完饭,回到医院,叶杰军已经睡着了,看他睡得还算安稳,叶可尘打开新买的折叠床,也倒头就睡。
但他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被渴醒的,晚饭打包的牛腩饭,老板盐放多了,太咸了,他当时很饿,还是吃完了,结果就是现在被渴醒。
他拎起水壶,想倒杯水渴,发现水壶是空的,高叔忘记打水了。
这时已经十一点多,岩城没有夜生活,晚上九点多,街道外面就没什么人了。而医院住院部,病人和陪护家属们也早都睡了,整个六楼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狂风呼啸的声音。
岩城不临海,但离海边不远,天意预报说下半夜有台风登录,受台风天气影响,这会外面狂风大作,透过一阵阵“呼呼”的风声,仿佛能看到外面一棵棵被风刮得东倒七歪的树,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树连根拔起,让人心里直发毛。
叶杰军的病房在走廊的最东边,公共厕所、开水房在走廊的最西边,而医院的太平间,也在离这栋楼最西边不到50米处的一个房子里。
叶可尘打开病房门,看到长长的一个走廊空无一人,很多病房的灯都关了,只有走廊灯亮着,整层楼太安静了,看着最西边的开水房,他脚步一顿。
叶可尘除了怕蛇,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怕灵异故事,起因和人民医院有一定的关系。
叶可尘读小学一年级那年,叶杰军第一次做高三学生的班主任,那一年,没有带毕业班经验的他,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每晚都留在学校,督促学生、给学生答疑解惑,一周起码有三天晚上是学校晚睡铃响了才回家,顾不上叶可尘。
叶杰军给同小区的孙奶奶交了一些钱,让她帮忙照顾一下叶可尘,孙奶奶自己带着比叶可尘大三岁的孙子。叶可尘放学后在孙奶奶家吃饭,在叶杰军晚回家的晚上还在孙奶奶家睡。孙奶奶的孙子,每晚都要缠着孙奶奶讲故事,而且胆子特别大,喜欢听灵异故事。
孙奶奶退休前就在市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工作,那时就以这家医院太平间为背景,编了各种各样的灵异故事,又因为孙奶奶喜欢读书看报,口才了得,灵异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经常是孙奶奶的孙子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那个人怎么样了”,而年幼的叶可尘把被子盖过头,浑身紧绷地躲在被子里簌簌发抖。
那是他的童年阴影,后来不在孙奶奶家住了,他也时常会做噩梦,梦到各种恐怖场景,他至今不敢看恐怖片,密室逃脱什么的,也从来没去玩过。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几个室友在寝室看灵异片,为了营造氛围还把宿舍的灯关了。他从外面回宿舍,一打开门,就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BGM,面对着宿舍门口的电脑屏幕上闪过一个恐怖画面,他立马借口忘了买东西,逃离现场。那一晚,他睡觉都不安稳,窗帘动一下,脑海里就是一部灵异大片。
这会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叶可尘拎着水壶的手紧了紧,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怕这些虚无的东西,叶可尘倒不觉得丢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只是恐惧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有人蜘蛛,有人怕蜈蚣,有人怕蟑螂,有人怕老鼠......他的恐惧只是比较特别而已,嗯,只是比较特别而已。
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说,怕的人能理解,不怕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叶可尘心里默念着“民主、富强、文明、和谐......”,继续朝前走去,快到护士站的时候,有两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并排从医生大办公室走了出来,叶可尘认出了他们,是梁医生和贺青岑。
贺青岑手里拿着烟盒,看样子他们是想去开水房旁边的安全通道吸烟,叶可尘连忙快走两步,追上他们,“贺主任、梁医生。”
贺青岑和梁医生转头看向他,贺青岑看着叶可尘的笑眼,感觉到他看到自己和梁医生好像特别高兴。
梁医生则笑道:“打水?”
叶可尘:“嗯,打水,你们这是在加班吗?”
梁医生很喜欢叶可尘的孝顺,指了指贺青岑,对他多说了几句,“我是今晚值班,贺主任是改论文时发现了问题,连夜开车来医院调数据做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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