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般的奴隶,但凡是要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随意打杀,更不会做出当街追杀的事情来。
那奴隶脚边是刚才吐出的血,跪着的时候头深深弯下,好像脊梁已经弯了下去。
他苦笑一声:“奴才的家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只因为多年前获罪,才被发卖成了奴隶。
我们这样的人,便是在奴隶中也是最下等的,人人可欺,命不值钱。”
沈江白顿了顿,半晌才嗯了一声,扬起下巴指了下马车:“上去吧,本少爷今日心情好,带你去医馆看看。”
那奴隶惊诧抬头:“少爷能救奴才一名奴才已经很感激了,去医馆……奴才没有银子。”
沈江白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管家刚从这奴隶竟然是装晕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也连忙跟着阻止:
“少爷,这……”
沈江白横他一眼:“本少爷还不是为了你,你当街踢人却不管不顾,传出去你主子景屹川不要脸了?”
管家脸色变了变,垂眸思索半晌:“那,那老奴让人送他去,怎么用的上您亲自带着人去?”
沈江白已经上了马车,冷哼了一声:“本少爷心情好,要你管。”
管家哑口无言,最终只能让那奴隶坐上了马车车架,然后拉着马车朝医馆驶去。
这还是沈江白长这么大第一次到外面的医馆来,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样子。
那奴隶已经让人扶着去给大夫诊治了,沈江白就漫无目的在医馆里四处看看。
管家和下人们乌泱泱一群,被留在了医馆外面,所幸这家医馆并不大,管家也没有一定要跟着进来。
那奴隶似乎伤的不轻,沈江白没有跟过去看,而是在屋中打量那些药材盒子。
突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江白,你就这样甘心待在景屹川身边?”
沈江白猝然回头。
那人笑吟吟看着他,是沈江白从来没见过的一张脸:“他这样欺你辱你,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沈江白眯了眯眼:“你是谁?”
那人身上穿着医馆大夫的衣裳,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起来的药包: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恨景屹川,你也是,对吗?”
“而这世上,只有你能杀了他。”
第97章 捡来的小奴隶是个黑心肝47
景屹川得到消息找过来的时候,沈江白正在听大夫的叮嘱。
那个奴隶受的伤不重,之所以会吐血更不是因为管家踢得,而是从前被人打出来的暗伤。
重要的是他身子一直不好,饥寒交迫才会这么容易被追上。
景屹川不动声色的走进门,熟稔的环住沈江白的肩膀,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沈江白神色复杂的看了景屹川一眼,挣开他环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口道:
“没什么,走在路上捡了个奴隶,准备让大夫诊治完带回去做个下人。”
景屹川想了想道:“这样不妥,不知底细的人还是不要往府里带了,不如我吩咐人去把他送出城去。”
沈江白似笑非笑的看他:“是啊,现在我知道了,不知底细的人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景屹川一噎,也想起了自己接近沈舟时的情景,似乎也和今日一模一样。
沈江白本也没有打算把人带回去,同样的当上一次就够了,他不会再对不相干的人抱有什么同情。
让管家付了药钱,沈江白对那人道:“以后的事情我不会再管,若你有本事,就出京去吧。”
那奴隶苦笑一声,他这样入了奴籍的人想要出城谈何容易。
但沈江白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没必要再管他,他心中有数,只能行了一礼之后目送沈江白出门。
沈江白走出医馆,今日层云密布,天光阴晦,不是个好天气。
出京去吧,京城可不是个好地方。
沈江白和景屹川相对无言的上了马车,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景屹川眸光深了深,开口道:“今日怎么想着出来逛逛?不如我陪着你再玩一玩?”
沈江白睁开眼,眼中清明没有一丝困意,静静的看着景屹川。
景屹川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江白再也忍不住,猛地抓住了景屹川的衣袖:“我房间里的那两个哑巴丫鬟,是你安排的?”
景屹川一顿,似乎没想到沈江白竟然第一句会问这个。
他点点头:“是我。”
沈江白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愠怒:“她们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动的手?”
景屹川又点头:“是我。”
沈江白嫌恶的松开景屹川的衣袖,侧过头不再看他。
他似乎今日才真的认识了景屹川,然而这个真相只让他觉得厌恶。
景屹川冷笑一声,袖口上的衣服被抓出了一点褶皱:“你害怕了?你该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沈江白身边全是哑巴瞎子,都变成木偶,只剩下他一个。
他暴怒时也曾想过,应该怎样报复沈江白。
让沈江白只能待在他的屋子里,像一只鸟一样被藏起来,身边的人都是哑巴瞎子,只能和他一个人说话。
但他到底还是不忍心,所以沈江白想要出府的时候,他也默许了。
景屹川不知道该怎么改变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沈江白放下心里的芥蒂。
好像不管他做了什么,沈江白都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景屹川不想再忍耐了。
他开口道:“一月后便是个好日子,我们的亲事,便选在那一日吧。”
沈江白倏然回头看他,景屹川扯唇:“等我们成了亲,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放了沈修然。”
沈江白缓缓皱起眉:“景屹川,你威胁我。”
为什么要等他们成亲之后才放沈修然出来,难道是怕他还跑了?
景屹川眼中闪过黯然,果然如此,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沈江白都不会理解。
他也不想再解释,直截了当问沈江白:“怎么样,若你想我放沈修然出来,便和我成亲。”
沈江白咬牙,犹豫道:“不能,不能再晚一些,晚一些就好。”
景屹川只以为是沈江白并不想和他成亲,他强忍着心里的钝痛,开口道:
“小白,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但不管你想什么时候成亲都行,只要你能容忍沈修然继续待在牢里。”
这句话戳中了沈江白的痛处,他立刻道:“好,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
沈江白同意了,景屹川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现在他和沈江白之间除了威胁和恐惧似乎也不剩下什么了。
景屹川铁了心要和沈江白成亲,老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
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景屹川也没没有丝毫松口,一定要和沈江白成亲。
老皇帝气的生了场病,病好之后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松口允了这场亲事。
老皇帝内心复杂,几个月前他阴差阳错阻止了沈江白和景屹川的亲事,没想到几个月之后竟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不管老皇帝怎么想,至少明面上他赞成了,景屹川也再没有其他顾虑。
这场亲事并不被人看好,景屹川也没有邀请朝中大臣上门,婚礼显得有些冷清。
喜乐响了一整天,该有的礼数景屹川都没有俭省,一直到月上梢头才终于有时间回了卧房。
即使这一个月来沈江白对他爱搭不理,还时不时皱眉沉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今日景屹川也都不想再在意了。
月光皎洁,如今天气转冷,已经过了夏,景屹川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走进了门。
因为是男子结亲,沈江白也不必披着红盖头,只身上穿着一身和景屹川相仿的喜袍。
他端坐在床上,在摇曳的烛火里静静的看着景屹川。
景屹川心尖颤了颤,他从来都知道他的小少爷生的极好,却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心动。
对几个月前错过的那场婚礼的后悔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又庆幸好在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沈江白上了些妆,唇红齿白,漂亮的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
景屹川喉咙滚了滚,开口嗓音低沉性感:“小白,我今日很开心。”
灯下看美人,摄魂夺魄,美人勾唇浅笑,便是顷刻之间死了也甘愿。
沈江白眼中荡漾着明晃晃的笑意,指了指桌子上:
“刚才那两个婆子出门的时候,叮嘱我要记得喝合衾酒。”
第98章 捡来的小奴隶是个黑心肝48
景屹川笑容一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深深的看了沈江白一眼,端起了酒杯。
沈江白站起身来,繁复的婚服毫无保留的展示在景屹川面前。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能在死前看到这样的场景,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他把另一杯酒递给沈江白,轻笑了一声:“大喜之日,是该喝合衾酒。”
沈江白抿唇,伸手接过了那杯酒,却没有立刻喝,也阻止了景屹川的动作。
“等等。”
景屹川一顿,偏头疑惑的看向沈江白。
沈江白在椅子上坐下,拉着景屹川坐在他对面,平静开口:“许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了,不如趁今日聊一聊。”
面对沈江白,景屹川总是不会拒绝的,他从善如流的坐下:“好啊。”
酒杯放下,剔透的酒液晃动,洒出来了一些。
沈江白恍若未觉,开口道:“景屹川,我恨你。”
景屹川脸色不变:“我知道。”
沈江白点了点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和景屹川中间隔了太多东西,隔着他们的家族性命,隔着那么多的血色,隔着景屹川漫长时日的韬光养晦。
沈江白目光飘远,他原来和程石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那段时间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候,他付出自己的满腔爱意,以为得到了一个此生最重要的伴侣。
但事实上却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叹息似的开口:“但我不怪你。”
沈江白后来知道了景屹川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三岁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被烧死在自己面前,被严厉到近乎苛刻的教导着直到长大。
他本该是大凛朝最负盛名的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场大火之后烟消云散。
如果他是景屹川,他也会想复仇的,发了疯的复仇。
所以,沈江白眼眸晃动,烛火映衬着他的瞳仁像是上好的宝石:
“所以我们本就不死不休,我们相爱才是错的。”
沈江白不曾后悔喜欢景屹川,只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景屹川摩挲着酒盏,空气里带着冷冽酒香,他笑着道:“是啊,曾经我也是恨你的。”
那十八年,他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看着沈江白活在灿烂的光明下,看着他被父母疼爱,肆无忌惮。
他本该也有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不甘不平,才选择了最危险也是最诛心的方法潜入了丞相府。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会得到小少爷的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小少爷。
或许是因为他仰望沈江白的时候太多了,所以在画中仙人从画中走出来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不自觉的想要扯他落下泥泞。
小少爷出门连靴子底都不会脏一点,他就偏偏想弄脏他整个人。
景屹川也的确做到了,他把干净的小少爷拉到了泥地里,让他变成了最卑微的罪臣之子。
却没想到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敌人。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狂妄自大的报应。
多想无益,他们终究到了这一步。
景屹川将将沈江白的酒杯递给他,手臂环上他的。
这样的动作亲密,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吐息。
酒香混合着温热的气息缠绕着两个人,景屹川轻轻推了一下沈江白的胳膊,扬起了头,率先将自己杯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
沈江白看着他喝完了酒,自己也喝掉了自己的那一杯。
景屹川放下两个酒杯,畅快的笑了两声,眼眶漫上水光:“这酒不错。”
沈江白点头:“是啊。”
他们声音平和,好像中间发生过的那些事都消散了,此时只是一对老友叙旧而已。
景屹川笑够了,大马金刀的坐着,双手拄在腿上:“等我死了,你就去书房,那里我放了一封信。
拿着信你便能出京去,还有你父亲给你留下的那栋宅子,我也放在那了。
你放心,拿着我的信,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沈江白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景屹川:“多谢。”
景屹川察觉到沈江白的眼神,又笑了两声:“怎么了?你的心思都挂在脸上,我猜到也不奇怪吧。”
他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大婚还没结束。
红烛爆了声火花,啪一声响亮,沈江白突然哇的吐出了一口黑血。
景屹川猛地变了脸色,慌忙抱住了沈江白。
沈江白却笑了,腹中传来搅动似的痛意,让他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乌黑的血不要钱似的吐出来,瞬间染红了他整个下巴,将他身上绣着金线的大红婚服染得颜色更深,深的刺眼。
景屹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那杯酒……”
他以为沈江白那杯酒是给他准备的,也早就做好了准备赴死。
却没想到,沈江白竟然自己喝了那杯毒酒。
沈江白被景屹川抱着,痛的忍不住抓着景屹川的衣袖,粗喘着气,嘴里不断喷出血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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