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濑瞥了一眼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的中岛敦,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白濑将中岛敦递给了安吾,又回头看中也,“我很久没有来东京了,我们会在中岛敦看病的期间,到处走走。”白濑边说边走到中也身边,转头道:“如果有了冈崎真一的消息,请和我们联系。”
第一次见到白濑礼貌、彬彬有礼的样子令安吾颇为不习惯,他摸了摸鼻尖,讪讪笑:“嗯,再联系。”
他们目送安吾开车离开的背影,相顾无言走了一段路程。
不知何时,东京开始下雪了。
冬日的夜晚随着雪的飘落,迎来了第一股寒气。霓虹灯下的片片雪花晶莹剔透,也染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阿嚏。”白濑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冷吗?”中也凑了过来,他轻轻扶上对方的手背。试探对方的体温,又很快、小心翼翼的避开。带着温柔和克制。
“你、你干什么?”白濑几乎失声道。惊讶的看着正在脱外套的中也,一脸见鬼。似乎在说,搞什么,大冬天的,脱衣服?
回答他的是中也利落潇洒的脱衣动作。
眼前一黑,熟悉的阳光味道扑满整个鼻尖。中也厚厚的绿色外套裹在白濑的身上,白濑哭笑不得看着穿着短袖的中也。
光着膀子的中也表示一点都不冷。
“笨蛋!”白濑只感觉心暖暖的,又喜又心疼。
“你这样会感冒的。”白濑不由分说脱了下来,堵住了中也不冷的话。
这个大笨蛋,明明凉意都让脖子上面的细小容貌都竖了起来。
中也张了张唇,被白濑的食指按住了。
“我都看见胳膊上竖起的汗毛了,还不冷吗?”白濑毫不客气的戳穿。
中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脑袋偏到一边,小声的嘟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就这样行动了。”
这短短的话语落到白濑耳边,就像平静的湖面丢入了一颗细小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
这种感觉比吃了蜜还甜百倍。
白濑强迫让中也穿上了衣服,带着笑意,“中也,谢谢。”
这么郑重的道谢反而让中也不习惯,他套上了外套,一时无言。
“中也,我们去看日出吧。”白濑凑近中也,期翼的问道。
距离他离开横滨到找到涩泽龙彦,也不过区区一天。
现在已是午夜时分,这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和眼前的人呆在一起。
“现在?”中也眨了眨眼。
“对,跟我来。”白濑朝他伸出手,露出大白牙,冲他笑。
“可是,你的身体……”中也不放心的皱眉道。
“别担心,我很好。就这样陪陪我,好吗?”白濑恳切的请求道。
中也闭上嘴巴,终于还是答应了。
如果不是再次踏足东京,回忆会永远的埋藏在心理。不会再见天日,可惜,命中注定。回忆依旧会鲜血琳琳的被掏出来呈现,但是,时间会磨平一切。自己终将和自己和解。
他带中也来到伯尔维治庄园附近。
伯尔维治庄园很大,即使当初白濑一把火烧掉了它。但是名下的土地和青山依旧。
当年,他和梶井基次郎出去看烟花之后。贝尔图乔很生气,他将白濑关在了伯尔维治庄园最边缘的地带。
那的房屋,破旧灰败。没有暖气,没有暖和的衣服,没有人烟。
白濑在那里度过了最冷的冬天,每天靠着见到柚杏的决心支撑。在整个最冷的隆冬,踩着齐腰深的雪去庄园。
在昏暗狭小的地下室烧水房,脱掉湿掉的衣服。换上他备好的毛巾牙刷和干净的衣服,装作没有任何事的样子和一群孩子们吃饭,与贝尔图乔逢场作戏,陪着梶井基次郎玩着烟火的游戏。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那年冬天的。
那年的冬天极冷。
很久以后,幸子对于白濑能活下来,是极大的吃惊。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始至终不求助,不向贝尔图乔求情。几乎不假思索的认为,受冻的白濑随时可以去见上帝。
白濑只是笑笑,他只是喝着咖啡,沉默不语。他不想求助任何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想让柚杏看到自己最凄惨的模样。
他可是男子汉啊,要带着柚杏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也是,那个时候。
白濑在风雪中,无数次的冰冷的风霜雪地中,见到了唯一的一轮朝阳。
美到心惊,美到可以卸下一切,追日而去。
他和中也肩并肩一起走着,浅浅的笑着,说起了过去这段经历。
自始至终,中也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完全可以夹死三只苍蝇。他一言不发,眼底确是实打实的心疼。
白濑抿着唇,“没事,已经过去了。”
中也按住白濑的肩,目光灼灼。
他说:“万幸你没有做傻事,我很高兴你的生命力是如此旺盛。”
白濑怔住。
他本以为对方会说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我会给予你最好的生活,你不要担心。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然夸自己生命力旺盛。
白濑哭笑不得,这真的很中也式风格。
对啊,中也就是这种行动派。
他的承诺都在行动上,就像一声不吭的偷偷在身后跑过来。明明自己深陷泥沼、众叛亲离,却依旧不离不弃。
他真的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他们来到了山顶,远远一瞥,可以看见破败废旧的伯尔维治庄园。甚至可以看见西边一条窄窄的小道。
弯弯曲曲的道路曲折不平,它通往已成废墟的伯尔维治庄园。如今,四周的杂草生的有一米多高了。
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
衣袖被扯了一下,才发现中也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白濑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发抖,原来心理阴影自始至终还在。
“我很期待日出呢。”中也冲白濑笑,湛蓝的眸子在半暗半明中又亮又蓝。
白濑稍稍沉重的心,又轻快了几分。他眉眼弯弯,“嗯,我也很期待呢。”
中也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站在白濑身后。从身后远远望去,像拥白濑入怀。他撩了撩白濑的灰发,“靠近一点,就不会冷了。”
白濑一愣,欣慰的笑了笑。
他坏心眼的将微凉的脸颊埋在中也的脖子间,中也微微吸了口凉气,瑟缩了一下脖子。又忍住了,并贴心地伸长了脖子,尽力让温暖的地方暴露出来,给予白濑更多的温暖。
中也的肌肤像火一样炙热,烧的脸还有心火热热的。
他推开了中也,冲他笑:“傻瓜。”
山顶上的树叶很多,轻轻一踩便是清脆的响应。他们两人你追我赶,将枯叶踩的粉粹。唇腔喷洒的呼吸变成了白雾,在黑暗中清晰可见。
他们的欢笑给静谧的森林里,染上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最后,他们累了。
背靠背相依等待日出。
雾气蒙蒙的天空被厚重的雨云遮住了,渐渐的一束束细细的光芒逐渐从正中央破开。一轮朝阳从中慢慢升起,澄澈晶莹的光芒铺成了一条金光大道,它载着阳光而来。
银装素裹的山顶被阳光照的晶莹透亮,他们静静欣赏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白濑一直上扬着嘴角,他心满意足的和中也下山了。
同时,安吾来消息了。
他找到冈崎真一。
故事进展的离奇顺利,凌子主动找上了安吾。
因为安吾发布了一个震惊全横滨的新闻——杀死横滨身价五百亿美元的幕后凶手竟然是十恶不赦的涩泽龙彦。而捅刀的白濑不过是涩泽龙彦的一颗棋子,被涩泽龙彦算计了。GSS首领的妹妹凌子已经证实了一切,人证、物证全部都在。
全横滨沸腾了,一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各大社会组织纷纷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分羹一杯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杀死了斋藤。
他们只想要那份令人欲罢不能财富和权利!
白濑沉浸在洗脱罪名的愉快中。
安吾告诉他,凌子为了求得异能科的保护,抛弃了冈崎真一。
在白濑心生怯意不敢去找真一的时候,中也推了他一把。“去吧,不要后悔。”
于是,白濑通过安吾给的地址找到冈崎真一,
冈崎真一还是老样子,水蓝色的刘海软趴趴的搭在额头。他住在一间公寓,是安吾帮他安排的。他兴高采烈地向他们打招呼,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悲伤。
冈崎真一热情的与他们拥抱,如数珍宝的告诉白濑,“我要去旅行了!去寻找更多的灵感创作音乐!”
白濑看着地上乱糟糟堆叠的衣服,床头柜上喝完的酒瓶,垃圾桶里堆满了没写完的乐谱……
冈崎真一曾说过,不要伤害凌子。
可是她给他微暖,却残酷让他不断成长。
白濑暗了暗眸子,也罢,只要凌子离开就好。
白濑掏出了打火机,“给你。”
冈崎真一惊讶了,没想到对方一直拿着。于是,自然而然地拿了土星形状的打火机挂在脖子上道:“谢谢,这是最好的离别礼物。”
白濑张了张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线,让他们永远的隔绝了。
“走了。”中也按了按白濑的后脑勺,他轻轻俯在白濑的耳边,“你已经做的足够了。”
“嗯。”白濑重重点头,他已经做的足够了。他没法拯救每个人。
这大概是白濑度过的最快乐的冬日了。
不仅洗清了罪名,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推着你向前,跌入那无尽深渊。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暗无天地的——黑暗的88天。
涩泽龙彦的话灵验了。
第56章
今年是最冷的冬天。
我被贝尔图乔关了禁闭室,原因是我蛊惑了梶井基次郎。
梶井基次郎失控了,不再任由贝尔图乔摆布。自从我们一起看了烟花之后,梶井基次郎总是痴迷烟火,动不动总是把房子或自己炸的“遍体开花”。
贝尔图乔很生气,他从不轻易骂人、打人、惩罚人。他只会盯着你,铁青着脸,语调森冷下沉。
他安排我独自一人住到了庄园西边的最角落。
据说,这是专门放修理管道、门窗、灯具、乐器等储物间。可笑的是,庄园的修理工怎会舍近求远地去最西边的角落寻找工具?
不过是看我不爽,变相发配“边疆”的手段。
依旧是半夜里,蓦然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弹了起来。
温热的肌肤裸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一个激灵,昏沉的大脑倏然清醒。
眼瞳里是贝尔图乔放大的脸,泛青的面容,阴翳的眼珠毫不掩饰饱含杀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你。
我被吓了跳,几乎失声尖叫。
不料,贝尔图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我的嘴。强有力的右手拽住了我的衣领,一把把我从温暖的床上拖了起来。他宽大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嘴,我不断挣扎,却抵不过他铁一般的手掌。
我惶恐地睁大眼,恐慌、害怕、绝望不断涌入心头。
被捂住的鼻口不能呼吸,呼吸不顺,挤压的胸腔几乎快爆炸。我难受的头晕眼花,力气猛然从身体里被抽走,逐渐软了下来。
我模模糊糊的想,难道我就要死了?
在生死存亡的危险关头,不知为何闪过梶井基次郎安静的模样,他恬静地拿着淡蓝色的玻璃珠朝我笑——
“砰——”
随即,我被一股大力扔了出去,不受控制的就地滚了三圈。
赤.裸的肌肤贴在寒冷刺骨的雪花里,我被冻的一哆嗦。好不容易从禁锢中被释放,贪婪吸入大量的冷空气后,冻的肝胆颤了颤。
剧烈的滚动,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爆炸的要错位。
背部狠狠地撞到一棵树,闷哼一声。
宛如按下开关,猛地咳嗽起来。
简直快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模样,静静的黑夜仿佛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贝尔图乔踏着程亮的皮鞋,他拄着拐杖,眯着眼睛看我,语气森冷,“白濑,从今天开始,你的房间便在最西边的角落。”
他话一落,手在空中一扬,薄薄的白色带绒床单盖在我头顶,随即回答我的是砰然巨响的关门声。
严寒的冬日,刺骨的冰冷。
我压抑着咳嗽,继续呆在这里我会死的!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能说,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明明这是梶井基次郎的花园,我只要跑向他的房门,大声的呼救,我就可以不必遭受这意外之苦。
可是,每每看到贝尔图乔嘲讽的眼神,便让我无比震怒!拼着这口气,我硬是抗下了贝尔图乔的使坏,始终没有向梶井基次郎求救。
于是,我压抑着咳嗽,又是绝望又是仇恨地盯着贝尔图乔的背影。
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忍着咳嗽,裹紧薄薄的床单。
自欺欺人自以为可以裹住这冬日里很快消散的温暖。
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了。
身体的热度迅速消散,心脏的跳跃开始变慢了。抬头望去,伯尔维治庄园的大门向我紧闭不开,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恶气,难道自己还活不下去?
我朝着贝尔图乔指的方向往前走,远远一瞥,本以为不过一会儿的路程,却漫长到无比。
路很长?
不,是我的速度很慢。
风不断从领口、后腰哗啦啦灌进去,露出的半截小腿,从温热到僵硬。
手掌的每一根手指冻僵了,只有不断的呵气,才能保持正常抬起。脚已经冻僵了,僵到没有知觉。
路像一条线,无穷无尽地滑过去,滑到我心不断沉入谷底。
那一段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来的,静谧的一片雪白的世界,空无一人。仿佛整个世界已被掩埋,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行走。
34/5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