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瀚行在另一边他的单人书房中,做着最后的纠结。
约莫一刻钟后,换了厚衣的耶瀚行起身,来到大书房,开始今日份的授课。
今日讲题是“兄友弟恭”,耶瀚行回忆着他归京回来后,再次见到四位皇子的情形,娓娓道来,以情动人。
再联合古今的典例,讲述着兄弟之间相处无间的种种益处。
宋宴清:……
一听就是担心等下兄不友、弟不恭。
四人多少都能猜到耶瀚行等下要做的事,听课不免有些分心。
宋广明心思最简单,他知道——冬日围猎的名额他没戏。
没了想法,最多也就猜猜太傅怎么做三选二的选择题。
乍一想,宋广明也猜不到太傅会选哪两位。
然后又想着自己考卷做得不错,改变也是巨大的,太傅要是眼瞎也有可能选他。
宋怀信还是平常的认真模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宋曲生试图猜太傅的心思,太傅想要安抚谁呢?可他们兄弟之间,应当不会为这事儿争吵吧。
随后也开始想,不知他被选中了没有。
自己武功最好,后面练骑射得也算是出色,这些日子读书亦颇为勤勉,宋曲生心内其实很是期待。
宋宴清观望一圈,听课有些听不进去,低头分神练起字来。
他身边还坐着那位耶瀚行特意找来的,家中有位五岁幼子的学士。
前几日,宋宴清还给那未曾蒙面的小孩,送了副他自己写的字帖当作对方六岁的生辰礼,落款是——你的大师兄。
结果:【粉丝值-1、-1、-2!】
宋宴清问学士,对方只说没什么,让宋宴清感慨小小年纪人心不古。
宋宴清不知道,教着好教的学生,让这位学士心态发生了改变,使得他对着真正的孩子要求高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一两点的,不是人心不古,是童心纯朴啊。
眼下陪读的学士瞧着七皇子偷偷练字,落笔谨慎、行笔却自然流畅,还主动纠正了昨日的错误细节处,就知其在有效练字。
但也不可放纵,待宋宴清又写完一个字,学士扯袖子提醒。
宋宴清只好收了笔,继续听“兄友弟恭”的故事会。
耶瀚行环视一圈,看四人都心不在焉,适时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今日就讲到这儿吧,三日后交一篇文章上来。”
心急的宋广明催道:“太傅,你快说正事吧!”
“读书不是正事?”太傅嘴硬。
自认也铺垫了许久,耶瀚行当下慢悠悠道:“围猎的事早已提过,今日太傅已选出人选。但太傅要先说一点,选人一事我亦十分为难,恨不得把你们全部选中。”
他颇为真心实意地叹口气:“可惜不行。”
宋宴清看着好笑,当初吊他们胃口、催促他们上进努力的时候,太傅的狐狸尾巴都快摇出来了,眼下却是满脸懊恼的样子。
相信下回太傅也不敢干了。
耶瀚行自责一番,终究还是要给出结果,他微微侧过身:“四殿下、与七殿下。”
话音尚未落下,几道目光就落到了耶瀚行身上。
宋宴清得到结果,也没有什么欣喜的心情,偷偷地去看六哥宋曲生。
宋曲生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就是一贯的简单。
因为宋曲生知道兄弟们会在此时看他,所以他特意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好叫失望不出现在他的面庞上。
反倒是宋广明有些懵地出声道:“啊?”
只一个字。
但充分体现了他内心的惊讶。
冬日围猎,在宋广明看来最需要的便是武力值了,他就没想过老六会被筛掉的可能。
倒是老七,当初老七说“未必没有可能”时,他是完全不信的,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答应包了老七的膳食,跟着一块读书上进。
后来他半道放弃了,七弟却一直在坚持,眼下竟是做到了曾经看来不可能的事!
直至耶瀚行宣布课毕退堂,也就只有宋广明“啊”了一声,气氛沉默得很是贴合耶太傅的担心。
好好的兄弟之间,不会叫他搞出矛盾来了吧?
耶瀚行有些心神不定地回到了单人书房,书也看不下去了。
大书房里兄弟四人,宋怀信先开口:“我先走一步?”
宋广明紧随其后:“五哥也走了。”
留下往日里看着感情最好的两个,宋宴清跟宋曲生。
宋宴清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很少有这种“好学生”的时候,装酷吓跑那些企图安慰他的好心同学才是他读书时更为习惯的操作。
到后来,进公司当训练生,他是独一档的单人练习生。
宋宴清其实有些想找太傅问问,他看一眼太傅离去的方向,又回过头,开口喊了声:“六哥。”
宋曲生佯作没事,反问道:“怎么了?”
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怕七弟安慰他,当下忍不住道:“四哥五哥都走了,六哥也想起来有事,今儿个不等你了啊!”
宋宴清就孤零零地被落下了。
他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皱着眉。
【宿主,你这是因为太卷、成绩考得太好被孤立了吗?】
——“没有,我只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尴尬,需要一点点时间来缓解。”
***
宋曲生沿着秃了大半的银杏树往外走,身后跟着鲁毅。
这个往常对七弟不如何热情的太监往回张望了下,问:“主子,今日不等七殿下了么?”
宋曲生含糊道:“不等了。”
鲁毅话也不多,没追问为什么。
但宋曲生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这样是不是太小气了些,自己平常并不是如此小气的人,何况小七待他那么好。
他在意的,也不是小七被太傅选上了,仅仅是他自己的事。
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想再听一些安慰的话,宋曲生怕自己撑不起兄长应有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兄长该有的风度。
走到宫殿门外,宋曲生停下步子,懊恼地拍了一下腿,转身往回走。
鲁毅满急忙跟上:“殿下,怎么了?”
“我——”宋曲生没能答出来,但脚下却又快了几分,从快走,到跑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但宋曲生回到大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却没见到七弟的身影。
倒是李福在,他机灵地道:“六殿下,我家殿下往太傅书房去了。”
于是宋曲生也往耶瀚行的书房走去。
宋宴清先一步到了,正在凶残地追问耶瀚行。
“太傅,你到底怎么选的人?”
耶瀚行心说:自然是一笔笔都有的,他可是用笔头记了的。
但又不能给这小狐狸看,只能口头回答:“太傅如此选,七殿下可是心中不服?”
“不是不服,只是想替六哥问问。”
老实说,宋宴清也觉得很难选,毕竟去掉宋广明,每个人都各有优势。
四哥文好、六哥武强。他是后来的进步党、还闹出了些名声、眼下文武都过得去眼。
倘若没他,像是最开始那样,倒是好选了,如今倒弄得麻烦起来。
问完后,宋宴清听到了脚步声,他机敏地回头,就看到了被替的当事人——宋曲生。
问题是,宋曲生好像湿润了眼眶。
宋宴清愣在当场。
耶瀚行抬眼一看,牛高马大的六殿下又成大号兔子了——红着眼眶像是要哭那种。
宋宴清不知所措地回头,想要寻求太傅的帮助,就见太傅脸上的懊恼重现,甚至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宋宴清:……
我那没用的太傅!
宋宴清坚强地自己上,出声打破尴尬氛围:“六哥,你怎么回来了?”
宋曲生其实并不是想哭,只是一感动就如此了。
他走进屋中:“七弟,六哥走到半道就后悔了,实不该落下你的。回身寻你,听李福说你在太傅这儿,我就过来了,不小心听到你与太傅的谈话。”
宋宴清点头,坦然道:“我想来问问太傅,为何没选六哥。”
宋曲生一时心中感慨更多,他替太傅回答道:“太傅选人自有章程。”
“七弟你与四哥都有强于我的地方,选中你二人,我并未心生嫉妒。只是六哥先前觉得自身亦不差,抱着能被选中的期望,故而失落。又在怕你贴心安慰下,像此时一般惹人笑话,方才不想跟你一道回去。”
宋宴清恍然大悟,问道:“六哥是极容易哭的体质么?”
“那倒没有,只是偶尔、偶尔罢了。”耶瀚行见能插上话,帮着六殿下辩解一句。
宋宴清听到他的声音,又道:“太傅,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想听你的理由。”
“你们在我心中都是极好的。”耶瀚行看向宋曲生,“六殿下性情纯朴,君子品性,然失之锐气,于这等竞争之事,与他人相争之时,不免显得平淡。”
宋曲生也是努力了的,但他的努力似乎显得平淡、无用许多。
几兄弟也知道,宋怀信近期在学问上,可是狠狠拼了一把。宋宴清更不用说,他早就开始当卷王了,而且进步飞快。
宋曲生多想一些,心中也猜到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开口道:“多谢太傅指点,太傅所言甚是。”
宋宴清看太傅一眼,却觉得这理由似乎有些欠缺。
他六哥的武力值,也是断档的啊,再多点锐气,不得一拳两个,哪能只看缺点的。
就四哥那“箭神”的技术,出去围猎,被人笑话的风险也很大。
冷静下来后,宋宴清倒能看出更多东西,猜想太傅有更多的考量,只是不好与宋曲生直言。
点出宋曲生缺点后,耶瀚行又忍不住夸他,叫学生知道他的喜爱。
听得宋曲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偷看一旁的七弟。
宋宴清:……
“原来太傅平常待六哥这样好啊!”
“可为什么待我就十分粗暴,老敲我的——”
在太傅眼刀下,宋宴清抱着头吞下了自己的“头”字。
宋宴清在心里嘀咕:小心我也变兔子。
另一边。
宋怀信堵在老六老七的必经之路,等待着先堵到哪一个。
但他只堵到了宋广明。
宋广明:“四哥,你来这儿干嘛?”
宋怀信:“你准备干嘛?我便干嘛。”
然后两人一起堵道等人,等得肚子咕噜叫,也不见有人来。
宋广明:“他们直接不会跑演武场打架去了吧?”
宋怀信一开始还被乱了思绪,一想六弟七弟的性子,果断摇头:“不可能。”
“那能干什么?”宋广明叹口气,“四哥,你说是不是我拖了老六的后腿,他跟我一队蹴鞠老输。”
“……有可能。”
宋广明哼一声,想了下,又假设道:“那让老六跟老七去,四哥你愿意吗?”
宋怀信沉默不语。
他心说,这可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局势如此,他只要努力做得更好,太傅就不会让老六到外面去。
老六小时候其实偏笨,连老五都不如,完全是凭着好性子,慢吞吞十年如一日长进起来的。哪怕是现在,老六也没变成机灵人。
太傅那样的人,是打心底里怜爱老六的,面上不显,但也和老七差不了多少。
如今眼瞧着要乱起来,倘若出事,恐有性命之忧。还听闻此次出行路线有些不同,要往近世家大族的那条路走,以太傅的性子思量过后,选他和老七的可能性更大。
宋广明震惊:“四哥,你不乐意?”
宋怀信没回答这种无趣问题,转而道:“许是太傅留了六弟七弟用膳,他们二人才迟迟未来。”
宋广明抱着肚子:“那还等个鬼,我们也去用膳吧。”
***
耶瀚行选好人,围猎的队伍也安排了起来,宫中为之躁动。
一般来说昏君不会选太多妃嫔,甚至不太爱带宫中的女人出去,但多少也会带几个,这回路上还多了几位皇子。
就王婕妤而言,她已经不会做白日梦了,只细心为儿子第一次出远门忙碌起来。
宋宴清第三次被叫过来,又在王婕妤这儿看见两个给他准备的包裹。
“娘,你是要把你宫里搬空吗?”
王婕妤:“你懂什么?这回是新做的鞋袜和马裤,都是用得上的。”
“路上总能置办些的,儿子没那么讲究,日常用的有就行。”
“可你是个皇子啊,头回露面总不能太寒碜!”
王婕妤成功说服了宋宴清。
古代出行的皇子不一定需要讲究,可想挣粉丝值的宋宴清他很需要。
发觉自己在古代过得太糙,完全丢失了偶像的形象包袱,宋宴清又让系统每日早起提醒他一下。
在细碎的叮嘱中,一支庞大的数千人的出游队伍形成,在众人的观望中浩浩荡荡地踏出了京城。
宋宴清置身其中,坐在马车里,望不到队伍的头,也看不到这支队伍的尾,只能看到飘飞在空中的帝王黄旗,与灰扑扑的官道形成鲜明对比。
宋宴清分到两辆马车,一辆用来乘坐,另一辆装着各种物件、随行的李福可以靠着睡个觉。
在他的马车前方,是一、二、三、四,四位皇子兄长的马车。
据说还没出城,二皇子的马车就空了,已被叫去了昏君的豪华大车享受。放在从前,这是大皇子的待遇,路上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东想西想,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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