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铭的武力在怨执里不算高的,可他滑不留手,对付起来费力。贺凌风怕高大爷连原装脑子带他八百年没长成的薛定谔式恋爱脑凑在一块,也斗不过人家的半个脑细胞,决定亲自押送犯罪怨执回特管局监狱。
他问林秋夏: “你想不想去?”
高谁拼命地给林秋夏使眼色,意思是这种地方能不去最好不去。
可惜林秋夏没有领这份情,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好啊,我正好去看看之前收的怨执。我记得有一个附身在床上的,叫什么来着……他是怎么关押的?关他的监狱里还需要放床么?”
“叫董存棋。”贺凌风道, “像他这么丢脸的玩意也不多。你好奇房间?去看看就知道了。”
高大爷劝阻未遂,只能吩咐随行的司机调头,在导航上输入了——C市外县某知名5A景区公园的存包处。
林秋夏以为这地方和特管局的入口一样,都是障眼法,进去以后别有洞天。可高谁走到门口,只敲了敲窗户,蒋和平就在里边念道: “存包里边走,自动存取柜取号,保存好条形码啊。大件进屋登记,有托管手续费。”
业务还挺娴熟!
嗯,大件的。”高谁拎着一页笔记本,怼进窗户里, “拿去拿去。”
窗口被高大爷的脸挡着,蒋和平没看见后边还有人,笑道: “这个是张启铭?可算是抓到了……你来的正好,馋不馋带鱼?趁贺大人不在,我今天炸了一锅,倍儿香!。”
高大爷的表情端庄,十分正直且严肃;可他的肚子诚实过了头,竟然咕噜噜地叫唤了一声,没给他留半分脸面。
高谁: “……”
林秋夏: “……”
贺凌风: “………………”
蒋和平笑呵呵地去开门: “饿啦?那快进来吧,再等一会就开……”
他的面色瞬间僵硬, “……饭了。”
四人面面相觑,沉默得宛若康桥。
过了片刻,贺凌风迟疑地问: “……带鱼有那么好吃?”
林秋夏第一个猛地点头: “那当然了,带鱼肉多刺少,鱼刺整齐,油炸红烧都好吃。”
在众人纷纷附和中,贺大人的重点显然抓得有点偏,他问: “哦,那你喜欢带鱼?”
林秋夏左顾右盼一番,才深切意识到这个疑问句的主语是自己。在万众……两众期待的眼神下,他果断把“而且便宜啊才九块九一袋”咽了回去,坚定地回答道: “当然喜欢了!”
真龙大人闻言,似乎思考了片刻,才用一种状似闲谈的语气说: “嗯,那正好,一会你多吃点。”
顿时,整个寄存处都洋溢起了迎接带鱼回归的快活气氛。快乐的还不只是在场的高大爷和蒋大爷,特管局的各位同时在聊天群里收到这一喜讯,他们的洗液几乎要顺着基站被传导过来。
大家在群里互相道喜着发口令红包,再排着队接龙领取——除了贺大人本尊也在这个群里,手机正在他的裤兜里震得停不下来,一切都很完美。
大家先去存放张启铭,林秋夏学着蒋和平边走边偷偷玩手机,随便点开两个红包都是运气王。
高大爷顿时发私聊夸道: “不愧是直觉系啊。”
“?”林秋夏震惊地问, “您也没看手机啊!”
高谁骄傲地回答: “哈哈,这就是特能的好处了。”
林秋夏对这项“上课玩手机神技”羡慕不已,上头地接二连三地领红包,收获颇丰;他也跟着在群里发了一个红包,自己点了下领取,竟然领回来小一半的钱!
他玩得不亦乐乎,在第三次差点绊倒后,贺凌风忽然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横在林秋夏的眼前道: “玩上瘾了?接着领吧。”
林秋夏: “!!!!!”
他走神有这么明显么!
高谁随即发来一段长长的解释: “我们这些小动作,当然是瞒不过贺大人的。他从我们在群里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看,大家都没有在口令里写骂老板的话么。”
林秋夏自欺欺人地挡着脸打字,悚然问道: “啊?那那那他知道咱们两个的聊天内容么?”
“那倒是不知道。”高谁回复, “但是——”
“不嫌累?”贺凌风瞥了这两个传小纸条的一眼, “直接说吧。”
高谁小声道: “大人不会感知到你和别人的聊天内容,但是他能感觉到我的灵力波动——至于你,小动作太明显啊,孩子。”
贺凌风皱着眉道: “你叫谁孩子?”
高谁心领神会,顿时改口: “贺夫人!”
这下贺凌风是满意了,林秋夏却受不了得要掉鸡皮疙瘩,又怕直接抗议会让接下来那顿带鱼没有着落,只能忍着。
好在贺凌风只是过过耳朵瘾,听一遍就够了,还纠正道: “太夸张了,正常点。”
高大爷如释重负地改口: “好好好,小林同志。”
被一路忽视过来的张启铭大为不满,无法接受他一代通缉犯混得不如炸带鱼,还企图在存储环节闹些幺蛾子出来。
但他显然没有成功的可能,才翘起纸角,就被高谁蒋和平一人一巴掌拍顺了,反锁进镇压法器,呃,一个陈列展示柜里。
展示柜三面包亚克力,靠墙放置,还自带灯光,估摸着本来是给人放手办用的,现在却用灵气绘满法阵,俨然成了一栋监牢。
其中关押的每一位怨执,身边还有三角名卡,记载着其重重的罪孽。
张启铭被放在里边后,那张空白的纸片上自动浮现出他的罪状,害人数目,游荡在人间的时常,以及如果他未被抓捕,截止今日将新增的犯案件数,上边赫然写着: 1。
如果没有贺凌风这场装神弄鬼的把戏,恐怕按照张启铭的作案频率,这些天正好能够形成一个新的作案周期。
遭殃的也许是某学校里备考的小姑娘,也许是某栋办公楼里加着班的年轻白领……但无论是谁,都幸好可以确定一点——她逃脱了这次劫难。
在偏暖的灯光照射下,摆放着日常用品的柜子莫名显得有种安静的氛围感,仿佛该放在一间有格调到咖啡三十一杯起的街角书店里,至少也是个拍照打卡点。
可那一张张的名卡不是这样记录的,其上的案件即便只记下三言两语,却桩桩件件都是人命官司,足够令人感觉到触目惊心。
林秋夏顺着柜子一路看过去,显得有些沉默。
他向来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无非是混吃等死,来到特管局,也不过撞了大运,能还上债了。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还有那么点用处。
第59章 厨艺
林秋夏想着想着,整个人都开始恍惚,心里无端涌起一股夹杂着悲怆与憎恶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带着些许烦躁地看向窗口,想到:要不是就在一楼,这个位置挺适合跳下去的。
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想要跳楼,这不是他的想法,而是被拉去共情了。
林秋夏被这堆怨附身物的怨气拉扯到昏沉,几乎要把“有心事”三个大字写在脸上,就连油炸带鱼也没唤回他的灵魂。
他还偏偏不想拿这件事出来烦人,自以为掩饰得不错,认认真真地随着众人交谈时不时点头。
于是——
高谁吃得吧唧嘴: “好吃,就是我口重,这个多少差点味。”
蒋和平也不客气: “你的事真多。”
林秋夏也跟着点点头。
蒋和平拿来一碟椒盐放在桌上,推给高谁。
高谁笑眯眯地蘸着吃,嘴上还不忘了损人: “有料碟你不早拿出来!没眼力见的!”
林秋夏诚挚地点点头。
高谁: “……”
蒋和平: “……”
一顿饭吃完,高谁十分担忧地看着小林同志,终于忍不住叹气一声,朝贺凌风道: “大人,咱们真的不该带他来这。人类有着极强的共情能力,尤其是他们直觉系。咱们让他接受世界上有妖魔鬼怪,已经很难了,现在又让他看这些案底……他自己就会多想,再被拉去共情……”
贺凌风说: “那你自己问问他愿不愿意?”
贺凌风一指林秋夏,正好卡着他点头的频率。小林同志看上去从善如流,头点得很是认真。
高谁: “……”
还能不能有点说正经事的气氛了!
贺凌风拉住林秋夏的手,搂进怀里抱着走,省得这人路也不看摔到哪里。
他动作小心翼翼,舍不得怀中人受半点磕碰,说得却是: “他早晚得来这走一趟,赶早不赶晚,至少有我陪着,出不了大事。”
高谁的念叨戛然,愣愣地看向贺凌风,脊背都绷: “大人,您……”
“没什么要避讳的。”贺凌风应声, “没错,我的修为还在溃散。”
高谁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贺凌风倒是不甚在意,还捏了捏林秋夏的脸,觉得手感不错,笑着说: “不是什么大事,天地无恒长。”
他活过太多的年岁,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如今连“往事”都叫不得,须得称之为“历史”,悠久得有点过头。他随着信仰图腾而诞生于世,也该随着文明演进消弭。
可是在这一刻,林秋夏却被一股无比强烈的情感拉扯出来,到了另外一种共情的状态里。他的目光中散发出浓浓的眷恋,眼神无着地在四周飘荡了一圈,最后锁定到——窗户里他自己的倒影中。
高谁学着真龙大人的口吻,轻轻念叨: “天地无恒长。”
贺凌风: “……”
贺凌风的情绪被极快地压抑起来,林秋夏自然地脱出共情状态。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连自己是怎么来的这里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接道: “但愿人长久?……我在说什么。这是哪……停车场?我们已经要回去了?”
共情造成了短暂的后遗症,林秋夏沉浸在情绪之中,不明所以地靠在贺凌风的怀里。
贺凌风难得地软了脾气,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语气温和地说: “回魂了。”
林秋夏缓缓醒过神,立马扑棱着站好,面红耳赤地瞄了高谁一眼。
只见高大爷一脸嫌弃,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年轻人啊年轻人,没眼看啊没眼看”。
林秋夏就这样错过了阔别已久的带鱼餐,直接进入到任务后的苦逼复盘阶段。
念及正经事,他才想到自己方才的状态很像是共情,但他刚要回忆一番自己回溯到了什么信息,就被贺凌风一指头戳到脑门子上,顿时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林秋夏揉着自己的头,有些不满地看向贺凌风。
“没必要在意那些事,都是些已经被捕的,没有共情的必要。”贺凌风淡淡道, “不如先说一说你那位程总?比如你是怎么认出他不是本人的。”
林秋夏哭笑不得地牵住贺凌风的手,诚恳解释道: “大概是……他们两个人的区别太大了?我差点都忘了自己见过程总,要不是发现那道伤疤太晚,肯定一眼就能分出来!”
贺凌风面无表情: “哦,区别大到整个公司的员工都没看出来。”
林秋夏无言扶额,知道这茬恐怕是过不去了,轻叹了一口气,试图一样样摆出证据: “嗯……可他们是真的不太一样。比如说对待妻子,我觉得程总是真的喜欢她,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但张启铭就只是……占有欲?嗯,应该是这样,张启铭只想找回自己的遗憾,完全是一己私欲。”
他想了想, “举例子来说的话,如果当年那位姑娘选择了张启铭,程总应该不会这样纠缠的?还有一开始,张启铭对高大爷的态度特别特别谄媚。他自己就是怨执,肯定是被吓破了胆子才会找你们,显得很卑微。如果是程总,应该会从容很多吧?或者他根本都不会到处求道士帮忙。”
说完,林秋夏仔细看了看贺凌风的脸色,大概是觉得这番解释还没有达到效果,试探地补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之前教我的。我是直觉系,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我觉得一件事不太对,那这件事大概真的会有问题,我就大胆猜测了……”
贺凌风听完,倒也没表示出什么可否,只是揉了揉林秋夏的发顶,将他的一脑袋短发揉成鸡窝,再一点点理顺。
“可以,”贺凌风说, “猜得很对,下次继续。”
高大爷也从前排扭过头,喜笑颜开夸道: “何止很对?小林这次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我们都没发现里边的弯弯绕绕。这下好啦,任务提前完成,我是能交差的,可以多休息几天喽——”
林秋夏窝在后座上,好像被热情夸赞捧得不自在一样,小声说: “能帮上忙我就很开心啦。”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 “我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好像他们有事瞒着我……还可能是一件大事。太奇怪了,我应该相信直觉么?”
贺凌风一下下玩着林秋夏的头发,低声问他: “想什么呢?”
“我……”林秋夏欲言又止,最后咽下了关于直觉准确性的问题,说, “我在可惜没有午饭的印象了,也不知道带鱼炸得怎么样。”
贺凌风: “……差不多可以了。”
贺凌风: “今晚回去,我再给你炸一盘,满意么?”
林秋夏简直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连高大爷都忍不住赖进贺大人的家门。
贺大人对此十分不满: “你是没吃过带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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