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IP结果, “……河阳区正鑫街道,正鑫胡同与连营街交汇, 17号楼311室?”
贺凌风将报告递给林秋夏, “地址应该是在老城区,去看看么……你怎么了?”
“我知道这里。”林秋夏又仔细核对一遍地址,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这里是……我舅舅家的老房子。”
他的话似有所指,贺凌风看了看副总,道: “没事,你直说。”
林秋夏点点头: “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很多年,都没有住过人了。”
“……”
安静片刻,副总合理推测道: “我这天看到过小林先生的新闻,冒昧猜测,或许您的舅舅已经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售出或者出租了这栋房子?”
林秋夏摇摇头,调出手机上的水电缴纳页面: “我直播赚钱后,一直要付家里的水电费,账户都在这。老房子出租过,但也是很久以前了,近三年都没再出过账。”
副总语塞: “这……”
贺凌风当机立断: “猜也没用,不如去看看。”
第64章 坏门
去林秋夏舅舅家的旧宅前,他们还是先去探了一探公司的机房,试图找到异常账号操作的蛛丝马迹,为接下来有可能的正面遭遇做足准备。
从报告上的内容来看,这个账号完全是无中生有——身份信息是空白的,却异常顺利地通过了各种实名注册要求;分明没有过任何操作记录,却已经有了很多主播长期关注互动的灯牌标志。
其中最骇人听闻的,是副总让嘴严的经纪人去打听了一番,其中竟然有几个主播表示,对“小半年”这个ID十分眼熟,还曾经和她聊过感情问题。
可是从系统操作痕迹来看,这个账号分明注册于昨晚林秋夏直播之前,去过的直播间也仅此一个。
副总越说越毛骨悚然,想他堂堂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中年大老爷们,愣是显得有些柔弱起来,特别心有余悸。
贺凌风看不过眼,站在机房门口挥了挥手,示意他还是别跟着了。
副总登时松了口气,溜得比打马还快,连跑带颠地说是去准备开例会的材料。
但林秋夏强烈怀疑,他可能是被吓狠了,想去写辞职报告。
“不会。”贺凌风语气笃定, “我提前让他有过心理准备,开出的待遇较市场价翻了三倍。”
林秋夏: “……”
行吧,他时常因为忘记贺大人的钞能力,而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这栋办公楼装潢十分现代化,配套设施完全是按照全流程智能化办公来做的,但在机房重地前,却突兀拉着一道传统的大铁门。
走过门口的人脸识别通道,玻璃自动门缓缓关闭。站在两道大门之间,前边是机箱嗡鸣,后头是无人的电梯间,林秋夏一阵心慌,往贺凌风的身边靠了靠,等他开门。
贺凌风莫名道: “怎么不往前走?”
林秋夏更是奇怪: “你有前边大门的钥匙么?”
“林秋夏,前边是机房值班室,哪来的门?”贺凌风的面色骤然沉下去,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无人的走廊空旷回音,仿佛在一遍遍质问着林秋夏看见了什么。他面露茫然,再次认真地看向那道陈旧的铁门。
看着看着,这门忽然熟悉起来——原来是舅舅家老房子楼下的防盗门。
在林秋夏记忆里,舅舅家的条件起初并不太好,一家人住在郊区,房子也破破烂烂,家里到处都是修修补补的痕迹。
旧物最鲜明的特色往往是气味,他至今记得楼道里散不去的陈旧味道,仿佛是几十年的柴米油盐腌进钢筋混凝土,在水泥砖瓦上强行烙印下的人间烟火气,闻着如同一锅呛鼻子的残羹冷炙。
小林秋夏一厢情愿认定那是“家味”,其他人却不认同。
舅妈说那叫“老娘要不是跟了你至于住这种地方”,舅舅认为是“嫌脏你怎么不勤快点”,妹妹则觉得“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们也搬去有喷泉的小区呀”。
林秋夏一步步走到熟悉的大门前,扳开没挂锁的金属门扣,向上提着推了一下大门,活动着推过变形的滑轨,完全打开门。
门后是逼仄的楼道,两侧贴着密密麻麻的小gg,开锁通下水,修暖气换暖气片,还有收破烂的。
他抬腿要上楼,忽然后脖颈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一剎那,陈旧的气味消散殆尽,机房嗡鸣重新响起,还有人在他耳边喊: “林秋夏,醒醒!”
林秋夏眼前一黑,不得不闭眼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时,周围又是通往机房的办公楼道。
前边也没有什么铁门,只有一间挂着“值班室”牌子的门岗,房间的窗口竖着几道金属护栏;再往前,又是一道面部识别感应门,视线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室内的一排排机箱闪烁着灯光。
贺总喊的声音太大,打瞌睡的看门阿姨被吵醒过来,正打着呵欠靠在门口,啧啧叹气: “年轻人哟,站着也能睡着,少熬点夜啊。”
林秋夏面露茫然。
“怎么忽然共情了?”贺凌风搂着他的腰,眉头微蹙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林秋夏的眉心, “不用你回答,先别说话……休息一下。”
林秋夏摇了摇头,越是清醒,他就越是脸色凝重: “……贺凌风。”
贺凌风回答: “我在。”
“这一次,”林秋夏说, “我怀疑……我自己。”
记忆顺着时间各归各位,那段住在老房子的时光已然蒙尘,不再鲜活,现在回想来看,却也历历在目。
那时林秋夏刚刚被收养,和舅舅一家一块挤在老旧居民区中,天天都能听见舅妈和舅舅为了住宅而吵架。
争斗的导火索,是这栋仅有十户人家的老破小楼,在本月接连有五家挪了新窝;楼下的防盗铁门又恰好坏掉了,总是动不动就卡住,拉也拉不开。
在方才共情回溯的那一天,舅妈甚至对舅舅动了手,两人吵得昏天黑地。
林秋夏吓得手都有点哆嗦,牵着妹妹躲出门。
这对兄妹的年纪尚小,加在一块也理解不了房子车子对成年人的意义,排排坐蹲在楼下,认为今天的事情有一半要怪铁门不争气——搬走的邻居是没办法叫回来的,但区区一扇门,他们还能奈何不了?
两人合计一番,认定要给大门些颜色看看,遂一个推一个拉,一块摆弄起大门。
拽了两次,林秋夏眼尖地发现,门并没有坏,坏掉的其实是推拉轨道,只需要抬着门拉拽,就能正常打开了。
两人有如发现新大陆,连跑带颠地跑回家,胆大包天地重进家中的战火里,大喊暂停,宣布起最新发现。
林秋夏至今仍清楚地记着,舅妈那天吵架没哭,打架也没哭,听完他们两个断断续续讲着铁门的新用法,却忽然泣不成声。
“至于……为什么我认定那是自己,”林秋夏说, “因为铁门坏掉的时候,整栋楼里只剩下我们两个学龄前儿童,只有我会从那个高度和视角看到那扇门……直到第二年,小区来换上防盗门,也没有其他带着孩子的人家搬进来了。”
可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有回溯,怎么会出现怨执作乱?
向自己抛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林秋夏的心里就有了答案:经历一遭世界轮换,他在这个世界上,似乎也不完全算是个正二八经的活人。
贺凌风显然也想到这茬,严肃地准备开口。
而就在同一刻,林秋夏也有心灵感应一般地出声。
“和你有关,你先避嫌。”
“和我有关,我是必须去的。”
“……”
两人对望片刻,终于还是贺凌风败下阵来。
“行。”贺凌风说, “我带你过去一趟。”
林秋夏有模有样地举起右手,三指并拢,如同指天发誓: “我确定保证,凡事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他努力笑了笑,问, “可以么?”
贺凌风揉了揉林秋夏的发顶,仗着自己身量高些,未置可否,先将他整个人团进自己的怀里。
总算是把怀里的人暖和回来,他才悠悠说: “这次带上你的条件变了,不用发誓。”
他说, “新的条件是:你笑不出来,就别勉强了。”
第65章 老房
提及这些“家人”,林秋夏确实有些笑不出来。
人生的困苦之境,其最难熬的一点,便常常是苦得不够纯粹——明明在千难万险之中,却仍有些许念想。
念想将人吊在万丈悬崖上,不上不下地命悬一线,脚踏万丈深渊,心里竟还不由自主惦念起天光,可笑地误以为触手可及,便要向上攀爬。
如果单是谈舅舅一家的苛待,林秋夏兴许并不难过,逃走就是了。
但只要提及从前,那些舅妈烧的年夜饭,舅舅用私房钱偷买回来的零食,还有同林然一起逃课外班去游乐场的记忆……总是星星点点缠绕其中。
于是,再大的仇也拉扯成怨,恨不得又放不下,噎成一口插进喉头的利刃,大抵只能交给时间来溶解消化掉。
林秋夏一点点放下提起的嘴角,趴在贺凌风的肩上说: “嗯,好。”
贺凌风给了门卫值班阿姨一个“现在消失给你加年终奖”的眼神,阿姨立即识趣地拧身躲进屋里,演技绝佳地闪身躲进办公室,用尽全力对这些动静置若罔闻,不当电灯泡。
贺总本人则恪尽职守地当起来人形抱枕,兢兢业业给出怀抱,一动也不动。
直到过了片刻,林秋夏主动退后一步: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老房子看看吧,别放跑了那家伙。”
贺凌风立刻又有些不情愿起来: “那倒不太着急,再抱会也行。区区怨执,能跑到哪去?”
林秋夏看到他这不值钱的样子,笑了起来: “是,你最厉害。”
林秋夏此前被游魂联通直觉后,贺凌风一直在调查事情始末,至今没有抓住作案人的马脚。可他近来却总觉得,事情和这一次的怨执难逃干系。
他因而不愿意带着林秋夏一块行动,不想将人置于危险之中。
偏偏林秋夏说的对,按照这次怨执神出鬼没的特性,他们很需要带上一个直觉系。
林秋夏舅舅家的老房子还与城中村不同,位置很偏远,坐落于老城区的边缘。这地方又偏又远,如果不是必要,少有不住在周边的人会往这来。
仔细算起来,就算抛去在平行世界过的一辈子,林秋夏也有五六年没回来过。
记忆里的旧景重迭上现实,越是靠近从前的住处,他心中越有一股莫名的沉重,话都愈发少了起来。
车开到附近,连导航都不太能准确地指出第几街区几号楼这种位置描述,贺凌风看得犯懵,干脆问: “该怎么走?帮我看看。”
林秋夏缓缓回神,指着前方的路口,言简意赅: “前方单行道,需要绕过去。”
“好的,收到导航。”贺凌风有些控诉地说, “我找到了跑网约车的感觉,一会下车记着好评。”
林秋夏随口问: “你坐过网约车么?”
“没坐过。”贺凌风扬起眉梢, “我出门一般靠飞行或是瞬移。如果实在怕自己不合群,也会费点事穿越虫洞。”
林秋夏: “……”
不要把穿越虫洞说得很合群一样啊!
贺凌风笑了笑,还是正经回答一遍: “我是在戏里坐过网约车,戏外不敢,怕再被扣在车上一直签名。”
林秋夏睁大了眼睛: “你被扣过么?”
“嗯。”贺凌风点点头, “之前太久没去公司,临时有事去跑了一趟,新来的前台不认识我,把我扣在一楼,副总来认领前,我给整个物业外包单位全签了一遍。”
林秋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喷出一道笑意。
那点压抑的感觉又消弭掉了。
贺凌风把车子停泊在楼下,陌生的车牌招来不少好奇的眼神,还有调皮的小孩从楼上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用手机拍照。
林秋夏见有人拿镜头对着贺凌风,想挡在前边。
贺凌风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拍就拍了,正好公开一下我的感情状况。当然,要先征求你的意见,愿不愿意带我出去见人?”
“还是不吧。”林秋夏认真思索一番, “你还需要信仰之力,明星为了有热度和粉丝,一般都不愿意公开。”
贺凌风: “……”
当红男星意图出柜,哪成想连门都没碰着。
说感动吧,林秋夏是真不愿意带他出门的样子;说不感动吧,林秋夏也是真为他考虑了。
贺大人只能心情复杂地伸出手,报复地捏林秋夏的鼻子。
小林同志挣扎着摆脱,好不容易喘上一口囫囵的空气,站定后,脸色却愈发不好看。
“感觉到什么了?”贺凌风蹙起眉, “哪边有问题,很棘手?”
林秋夏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林秋夏的直觉历来敏锐,譬如刚刚在机房门前,连贺凌风都没来得及觉察有过灵力波动,他已经陷入了回溯。
要是连他都没感觉,周围肯定一只怨执也没有——不止现在,往前数十天半个月,应该都没有。
这一行居然扑了个空。
贺凌风想了想: “去房子那边看看。”
来到这边前,两人虽没有具体商量安排,也纷纷默认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结果一路走到老房子的门前,仍然半点异常也没出现。
就在他们认定这次恐怕要一无所获,准备打道回府前,楼梯间飘出来了一道幽幽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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