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舒适,沈之蔻没有回答好与坏,而是定定望着她,目光悠远道。
“谢谢蓁蓁。”
“不用谢。”曲蓁抿唇露出小梨涡,“是我应该做的。”
此时她们不在家里,她没好意思在沈之蔻面前说,只敢在心底小声补充——
因为我对姐姐心动,所以都是应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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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天气预报所预测的一致,这场绵绵秋雨正在逐渐转变成声势浩大的疾风骤雨。
后院的海棠树下有一张长椅,两人从花房出来后,就捱着坐在其间,沈之蔻安静地听着曲蓁聊以前的往事。
在院落里等了近半小时,也不见秦欢和曲涵回来,曲蓁不免有些担心。
很快,她拨通了秦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秦欢,声音有点急:“花送到了,但是车子出了点问题。”
曲蓁担忧问:“出什么事了?妈妈,你们在哪里?”
“没事没事,你们别担心,我们在民生路这边。只是车子忽然走不动道了,不过你妈已经打电话让人来处理了,待会儿我们就打车回去。”
曲蓁对交通事故格外敏感,她皱起眉,定定道:“我开车去接你们吧,现在下雨也不好打车,你们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
“欸?没事,你跟蔻蔻在店里等我们就好。”
瞧见身旁的沈之蔻也点了点头,曲蓁难得倔强道:“我跟姐姐商量好了。妈妈,你微信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就过来。”
不等秦欢再推搡,曲蓁当机立断,先一步挂了电话。
对于自己的先斩后奏,曲蓁歉意地跟沈之蔻解释了番:“民生路离花店很近,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回来。外面风大雨大,温度比我们来的时候又低了一点,我不想让姐姐有感冒的可能。”
“姐姐,你能在店里等我们二十分钟吗?”
“好,你去吧。”
曲蓁站起身:“我刚刚给姐姐的保温瓶里装了热水,姐姐如果觉得冷,就去休息室里不要在外边。我先走了,姐姐,待会儿再见。”
“注意安全,待会儿见。”
随着曲蓁的离开,弥漫着花香的院落内只剩沈之蔻一人,她寂然未动,仍坐在长椅间,美如一尊白玉雕像。
她跟曲蓁的穿衣风格完全不同,曲蓁的整体穿搭都还带着学生气,相显之下她则十分成熟。衣柜里俱是不同款式的风衣和西装衬衣,两人的衣服即使混在一块,也非常好辨认。
鸣秋县比海城低两度,身穿黑色长款风衣的沈之蔻,倏然起身站到花房玻璃边,长身玉立,惊鸿艳影,眸光流转间的姝色力压花房内满园滟色。
她晏然自若,鼻尖依然架着那副银色边框眼镜,遮着眸底不明的情绪。
眉眼间的柔意随着曲蓁的离开消逝,不过瞬间,她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虽然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但此时此刻她给人的感觉,与曲蓁在的时候仿佛判若两人。
她漠然的目光似淬了冰,腕间佛珠洇着光泽,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气场尽数铺开,视线扫过花枝时,枝叶都如惊惧寒意般颤了颤。
“出来。”
话音消散在空气中,五秒后站在花墙边的顾疏棠径直走到空地中间。与不远处的Omega相比,她像一只柔弱的食草性动物,毫无抵抗之力。
她声音低哑:“沈总。”
顾疏棠是海城权贵圈里仅有的那么几个,见过如今沈家掌权人沈韫惜真面目的人。她出身顾家,因为是顾家主风流在外遗落的孩子,被认回顾家后也极不受待见,处处都被排挤,甚至活得不如顾家的花匠。
直到,她意外被颜家的继承人颜霜选做伴读。
颜家与顾家有着天壤之别,顾家在海城权贵圈里根本排不上号,而颜家是整个海城仅次于名流之首沈家的庞然巨物。两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被选中的那一天,她受到了全家所有人前所未有的关注。
也因此,她从最微末的存在,一跃成了整个顾家都要仰仗的人。
可对于她而言,那只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转到了另一个囚笼里,这二者间并没有本质区别。
清瘦的顾疏棠紧攥着手,纤细的手腕仿佛稍微用力点儿就能掐断。面对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韫惜,她恭敬地垂首,脖颈弧度低的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压着,脸色也苍白如纸。
雨珠大力地拍打着菱形雕花窗,顾疏棠思绪百转千回。
在花架边见到沈韫惜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她。
那一眼,令她如坠冰窟。
她既错愕也惧怕,因为沈韫惜与颜霜是相识的朋友,而她不想暴露踪迹,不想再回到颜霜身边。
与此同时,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沈韫惜会是…秦姨口中的沈之蔻。秦姨提起的那个外贸公司普通职员沈之蔻,竟然是掌控整个沈家经济命脉,占据海城半壁江山,站在权势与秩序巅峰的沈韫惜。
这简直匪夷所思。
可她绝不会认错。
摔倒保温瓶迅速冷静下来后,她在前台目睹了沈韫惜与曲蓁亲昵的相处,目睹了她们交握紧牵的双手。
庞杂的信息让她的头脑经历了一场汹涌的魆风骤雨。
即使她想不清楚的事仍然很多,但经由梳理后,她明白了欢芯花店为什么能从众多花店中脱颖而出,与县城内的各大酒店都签署长期合作的合同。
不是因为欢芯花店比同行更具竞争力,也并非其它任何原因,而是因为——
这是沈韫惜的手笔,这一切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韫惜所为。
针织开衫的衣角,被顾疏棠攥得发皱,她眼睫颤动,几乎恳求道。
“沈总。”
“请您…求您不要告诉颜总,在这儿见过我。”
“我会立马离开花店,从这儿消失。”
第37章
花房内的枝丫都修剪的非常规整, 墙角放置着用来浇灌的工具,还有一幅色彩浓重的油画。
站在几步开外的顾疏棠依然低低垂首,毕恭毕敬,似雕像馆里的石像。
沈之蔻岿然未动, 声音古井无波:“你怀孕了。”
不是反问, 而是直白明晰地陈述事实。
顾疏棠面色骤变。
霎时间, 她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逃离前的场景。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 她手脚无力地被按在落地窗前,濒临易感期的颜霜在她耳边低声道。
“下一次想逃,你会死在我的床上。”
听到怀孕两个字眼的这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性,她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在手眼通天的沈韫惜面前, 所有的掩饰和挣扎都只会徒劳白费。
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惧意,否定所有的可能,哑声道:“是。”
第三排花架上的彼岸花开得正盛,红石榴色的花瓣似雪中红梅。沈之蔻的目光在花蕊间停滞片刻, 指腹擦过腕间的菩提手串。
“你跟颜霜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
她目光生寒:“其余的事,你守口如瓶。”
顾疏棠的眸底浮起几分错愕, 似不可置信。很快, 她将头垂得更低, 语气饱含感激。
“谢谢您,请您放心,我会谨记的。”
在颜霜身边十年, 她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诸多状况。听到沈韫惜的答复, 她已经猜出了其后的所有话外意,再多问只会显得愚笨。
而顾疏棠知道,颜霜和沈韫惜都最不喜愚笨的庸才。
尽管她在很早以前就听闻过沈家的沈韫惜,可她真正第一次见到沈韫惜,是在三年前的赛维比斯马场。
那天她收到颜霜的短信后,立马远赴异国准时出现在颜霜身边。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对那时的每一幕,她都记忆深刻。
一望无尽的草原上,身穿马术骑士服的沈之蔻,骑着白色的骏马在场道奔踏。疾风拂起她的长卷发,黑色的马术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曲线,腰若约素、肩若削成,每一处都百般难描。
残红的夕阳给晚霞镀上橘光,那道御马奔腾的身影,仿佛被纳入画卷成了画中人。
很快,白马在外围减速,距离她和颜霜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时,那张特殊定制的半脸面具倏然掉落,她下意识想要避开视线,可沈韫惜已经朝她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四目相撞,一眼惊艳,她方知沈韫惜掩在面具下的脸,竟有着惊为天人的仙姿玉色。
圈内对沈韫惜的外貌有过不少的猜测,虽传她是观音面、蛇蝎心,但众人都觉得不露面的沈韫惜,即使身为S级Omega长着一张芙蓉面,却也极有可能被当年的那场意外毁成了罗刹脸。
此类猜测不一,但因为她是颜霜身边的人,知道的内情也比旁人更加多些。
她清楚沈韫惜从小就戴面具示人,在家里也不能摘下,因为沈家的家主即沈韫惜的alpha母亲,不让她露出那张与她的Omega母亲有几分相像的脸。
沈韫惜的Omega母亲在生下她一年后就去世了,沈家的家主在那位Omega走后,给还在襁褓里的女儿改了名字,改的便是现在的——沈韫惜。
不能露面、不能拥有自己Omega母亲取的名字、不能拥有任何的喜欢……
她不明白沈家家主这么做的用意,也无法理解一个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的女儿。
这十年间,她听过许多沈家的事,也知道沈韫惜在沈家过得像个罪人,连她这样曾经在顾家被百般为难的私生女,也会对过往的沈韫惜感到怜悯。
花房内静谧无声,离开前顾疏棠抬眸觑了眼omega的背影,继而无声无息地退离。穿过廊道迈入前院,她停顿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才迅速返回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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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半小时后,母女三人才回到花店。
秦欢一直都很期待与沈之蔻见面,早上出门时更是难得捣腾了番,穿得比以往正式许多。刚进店内,曲蓁还没来得及告知两人沈之蔻在院落里,就听到妈妈说。
“蓁蓁,我这身可以吧?我头发有没有乱?”
曲蓁弯了弯唇:“没乱,非常可以。”
“那就好,第一面还是要正式点,有点仪式感的。”
说完,秦欢跟旁边的顾疏棠说了几句话,告诉她可以提前下班了,还送了一篮新鲜的草莓给她带回去。等人离开后,母女三人穿过廊道进到院落,秦欢的目光径直望向坐在长椅间背朝她们的Omega。
“姐姐。”曲蓁快步走到Omega身边,“我们回来啦。”
沈之蔻转过身,应了她之后又礼貌地跟两位长辈打招呼。
“欸!”秦欢眉开眼笑地应,“等久了吧,蔻蔻累不累呀?坐在这儿这么冷,怎么不进去里面呢?”
“没关系,坐在这儿可以看花。”
“明天我让家具店送张更舒服的椅子过来,蔻蔻喜欢什么花呢?”
两人聊得有来有回,曲蓁插不进去,站在旁边眼巴巴地听着。等秦欢意识到天色渐晚,拉过缄默的曲涵去弄关店前的琐碎事时,一直等待的曲蓁才有机会跟沈之蔻说话。
“姐姐。”
“嗯?”
曲蓁动作自然地牵起沈之蔻的手:“姐姐骗人,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没骗人。”
曲蓁将沈之蔻的手放到暖融融的外套口袋里,轻声低语:“这边比海城更冷一点儿,等回去了我充好热水袋让姐姐暖手。”
“这也包含在追求计划里吗?”
“不是。”曲蓁认真道,“这是我作为姐姐的爱人,应该做的事。”
沈之蔻平静地望了她一眼。
收拾好东西坐车回家时,曲涵和曲蓁坐在前座,沈之蔻跟秦欢坐在后座聊天。车辆抵达独栋自建房前,两人先一步下车往里走,曲涵和曲蓁去后备箱提东西。
路灯映照下,秦欢无意间瞥到了沈之蔻虎口处的那颗朱砂痣,她的神情瞬间变的错愕。
“这颗痣…”
沈之蔻侧过手腕:“怎么了?秦姨。”
借着灯光秦欢又瞧的更清晰了些,她摇头道:“没事,只是忽然间想起了一位故人,她的虎口处也有这么一颗朱砂痣。”
“真巧。”
“是啊,真巧。”秦欢盯着那颗痣。
六年前的夏天,她们按计划带放暑假的曲蓁去乡下外婆家,因为路程较为遥远,她们临时决定休整,便将车停在山间小道上下车休息了一会儿。
但片刻后,撑伞去河边洗手的曲蓁,却背了个活生生的人回来。
小姑娘伤势很重,躯干和面庞都包裹着纱布,指尖的伤触目惊心。
她们第一反应就是把人送医院。可向来乖顺的曲蓁抓住秦欢的手,告诉她那个小姑娘昏迷前说自己不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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