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思考太多,她的眼角滑落滚烫的热泪,想要回答沈之蔻时,却发现嗓子眼似被黏稠的糖浆堵住般难受,她几乎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的手指奋力地朝侧面的小石块移动,花费掉所有力气握住石块,又举起手用石块在悬面敲了敲,她在心底默声喊。
姐姐、姐姐。
我在这儿。
她并不清楚上帝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但紧接着响起的回声,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的姐姐听到了。
她的姐姐真的来了。
“蓁蓁,等等我、不要睡、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冷然的女人声音沙哑,无比温柔地呼唤着她。
“蓁蓁,我在这儿。”
“蓁蓁,别睡着,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蓁蓁,我很想你。”
岭山持续不停的风雪后,小雨降落于山间,掩压在塌方下的曲蓁,视野渐渐被光亮充斥,所有的石块和房梁移开后,雪花和雨滴一同落到她的脸上。
彻底昏睡前的最后一眼,雪花飞舞,她看到了眼眶通红的沈之蔻朝她奔来。
第66章
海城爱尔佳医院顶奢svip病房内。
安然躺卧在病床上的alpha, 四肢都缠绕着纱布,瓷白的右脸颊也贴着小半张纱布,她唇色嫣然,胸腔随着平稳的呼吸渐渐起伏。
如果忽略掉那些纱布从表面看, 她几乎就像往常睡着了一样。
可事实并非如此, 这已经是她入院的第五天, 从被救出到现在, 曲蓁整整睡了五天。
病床右侧摆放着一张藤椅,沈之蔻坐于其间,拿过床柜上的棉签沾水,继而一点点地涂抹在alpha的唇间。她的动作很轻柔,垂首注目时, 一身寒意悉数尽褪, 目光缱绻似在望着自己放心尖上的宝贝。
水色弥漫,alpha的薄唇愈发湿润,只是她的双眸依旧闭合,毫无转醒之意。
“蓁蓁。”
退离前, 沈之蔻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她:“如果休息够的话,早点醒来好不好?我很想念蓁蓁, 很想很想。”
站在旁侧的医疗团队专家们, 纷纷垂眸望地, 不敢多窥探老板的事。其中跟着沈之蔻最久的beta专家,不禁暗叹,情之一字实为奇妙, 它大抵是这世间最玄妙的武器,能轻而易举地让一个人变得与以前大相径庭。
至少她跟着沈总的这六年以来, 她从来没见过沈总这样失态,更没见过素来冷如冰霜的沈总,露出这样柔情的一面。
她在心底慨叹,不知想到什么,皱起的眉头又稍稍抚平。
等沈韫惜目光冷然地望向她们,一直都致力于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医疗团队,才终于扬起头禀告各方面的检查情况。
六人一一仔细道来后,为首的代表恭敬道:“沈总,曲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她很幸运,她的后脑被小石块砸到,经检查并无任何大碍,四肢的伤势只需要调养半个月就能恢复,内部器官没有任何受损的迹象,腺体的信息素分泌也维持着正常数值。”
她斟酌用词:“曲小姐迟迟不醒的原因,或许跟她被困的四小时有关。沈总只需要耐心等待,维系曲小姐的生理物质需求,等曲小姐愿意醒来就好。”
沈韫惜平静地望着她们,似一座白璧无瑕的玉雕像。
众人垂首以待,无人敢主动提问或建议。当病房里的气氛再一次凝滞,窗外的风雨愈发急骤时,房门被来人推开,一袭黑色大衣的颜霜和穿着白色斗篷外套的金泠缓步而入。
医疗团队们自行退避,病房内凝滞的空气得以正常流动。
两人都手提水果篮和一束鲜花,颜霜将两束花放到床头,侧眸打量已经守了五天的好友。
“韫惜,你这样熬着也不行的,”颜霜道,“今晚多休息一会儿吧,你都五个晚上没怎么阖眼了。”
金泠也担忧地望着她:“是呀,韫惜姐姐。等曲小姐醒来,知道你这样日夜不眠地守着,她一定会很心疼的。”
病房内除了曲蓁睡着的病床外,还有一张十分昂贵且舒适的陪护床,床面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折叠的很好,像是全新的没有任何翻动迹象。
沈韫惜缄默未语。
“说不定曲小姐今晚就会醒来。”金泠道,“韫惜姐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她睡觉的时候还在担心你。”
雨丝擦过窗面,留下微不可见的痕迹。坐在床沿边的Omega,清瘦单薄如暴雨下的花骨朵,她双眸沉沉,只有在望床上的alpha时,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才会泛起星点柔意。
“嗯。”她应。
“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我们再来的时候,希望你的脸色能好一些,不然都分不清你和你家这位,到底谁才是被救出来的病人了。”
金泠没有搭话,低首查看手机信息,等她站到窗台边回复完消息,转身去望床上人时,眼尖地瞥见alpha的左手尾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韫惜姐——”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金泠瞧见有晶莹的泪水从沈韫惜的眼角滑落。
沈韫惜也察觉到了五天未醒的alpha,终于有了苏醒的预兆。
骤雨急降,雷声轰鸣,雨丝变成冰雹大小的雨珠,敲击着地面溅出层层涟漪。
颜霜先一步按响病房内的紧急通知摁键,床上的alpha半掀眼帘,视线对上沈之蔻时,她似得到了某种令她安然的结论,复又沉沉睡去。
.
曲蓁真正醒来,是在第六天的中午。
像上一次那样,她眼睫微颤,刚睁开眼眸,便撞入了沈之蔻的目光中。大脑自发回想起此前的许多场景,她定定地望着沈之蔻,隔了一个世纪之久,沙哑的嗓子眼才溢出声音。
“姐、姐姐。”
她一说话,沈之蔻就凑了过来,眸底红血丝明晰,显然没有休息好。而且曲蓁发现,她精心养了两个月的爱人,好像又清瘦到像最初相遇之际那般,从一株翘首待放、生生不息的铃兰花,变成了阖瓣闭苞的小铃兰。
心脏像被丝线牵了下,酸疼难耐,溃不成军。
“姐姐、瘦了。”
唇被吻住,曲蓁尝到了沈之蔻的泪水,咸湿的像海盐,却令她心疼无比。双手被纱布缠绕包扎着,她微微使劲扬首,一点一滴地吻掉沈之蔻的眼泪。
“不哭了,姐姐。”她在她唇边亲了亲,“我没事。”
沈之蔻像环抱玩偶那样,俯身抱住她。她没有说话,抱了许久有了实感后,她才像惩戒般又咬住alpha的唇,似小猫掩饰心疼泄气,在她的唇角留下爪印。
“蓁蓁。”
“嗯。”曲蓁的眸底也有些湿润,“是我让姐姐担心了,所以姐姐生气也没关系,我会哄姐姐的,只要姐姐别哭就好。”
沈之蔻抬首望着她,那样的目光极为复杂,仿佛此前她们就有了深深的羁绊与感情。良久后,她埋在曲蓁肩颈,声音低不可闻。
“没有生气。”
“但以后不要再抛下我,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了。”
曲蓁眸光湿润地应:“好。”
第67章
医生过来进行各项检查后, 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并告诉两人至少还要住院观察一周。
待医生走后,来送餐的外卖员抵达医院。沈之蔻跟曲蓁说了声,戴上口罩下楼取餐。
病房内静悄悄的, 曲蓁环顾四周, 打量了一整圈, 她倏然觉得这间病房, 好像与她最初醒来看到的有些不太一样。
但那会儿她只醒了一瞬,而且意识、视线也很模糊,所以她并没有深想,只当是自己弄混了。
床头柜摆放着两束花,还有两个包装精美的果篮, 曲蓁目光停滞半拍, 撇开视线望向窗外。
雨越下越大,虽然就在医院侧门取餐,但曲蓁还是有些担心沈之蔻。她醒来的第一眼,便发觉沈之蔻瘦了一圈, 本就巴掌大小的脸,清减后下颔线愈加清晰,像用工笔画描出的斜线。
刚刚相拥的时间太匆促, 许多事她还没来得及问。等沈之蔻取餐回来摆好四菜一汤, 她下意识想问地震的事, 却在瞧见沈之蔻的动作时,语锋一转。
“姐姐,你先吃, 我等会儿再吃。”
“我喂你吃完再吃。”沈之蔻将汤勺抵到她唇边,“蓁蓁, 先喝口汤。”
花旗参鸽子汤入口清甜,曲蓁的胃渐变暖乎,牵了牵唇角。她不知道,她这幅模样落到沈之蔻眼中,有些像春天里吃蜂蜜的小熊,将糖罐里的蜂蜜都吃完,小熊还贪吃地舔了舔熊爪上遗留的糖渍。
她问:“味道怎么样?”
曲蓁故意逗沈之蔻开心,想让灾后的沉重散去:“好好喝。不过比起我煮给姐姐的营养汤,又差了一点点。”
沈之蔻猜到了曲蓁的用意,唇角微弯:“差了什么?”
“差了……”曲蓁脑子没转过来,“差了喜欢和唯一,那是我给姐姐煮的独一份的汤。”
“撒娇。”
曲蓁又喝了一口:“小狗不会撒娇,小猫才会。”
窗帘将雨幕遮住,沈之蔻扯纸巾给她擦拭嘴角:“小猫喜欢会撒娇的小狗。”
曲蓁瞬间改口:“那、小狗真的很会撒娇。”
这次的笑没有掺杂任何蓄意,沈之蔻莞尔道:“确实如此。”
美眸里的笑意灿若繁星,曲蓁暗想自己又着了沈之蔻的道,因为改口过快甚至赧然地垂首。她有些想亲沈之蔻,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沈之蔻喂饭。
“怎么了?”
曲蓁摇头:“没有。”她转移话题问,“姐姐,那两束花和果篮是谁送的?”
“我的两个朋友,她们最近才从国外分公司调回来,等你好了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好。”
思及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曲蓁急声问:“姐姐,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她们?”
“没有。”
曲蓁舒了口气。
“你跟我说过,秦姨身体不好,下雨天腿脚会犯旧疾。这一周海城都在下雨,而且医生说你的情况还好,我也知道你不想让她们担心,所以就没告诉她们,想等你醒后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这番话与曲蓁的看法不谋而合,更何况她本身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她不想让远在家乡的母亲们为她担忧。好在她事先并没有告知母亲要跟队去岭山,不然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曲蓁解释道:“外婆走后我妈妈总是思虑很重,如果她知道我在医院,她肯定会头晕心慌很难受,并且彻夜不眠,就算我妈陪在她身边也无可奈何,所以还是等出院了再说吧。”
“好。”
半碗花旗参鸽子汤下肚,曲蓁不禁问:“姐姐,那天你是怎么来的岭山呢?其它的同事怎么样了?”
“蓁蓁。”
沈之蔻放下汤勺,不慌不乱道:“其实那天我正好休假,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瞒着你订了最早的机票。到机场乘坐大巴赶到岭山,遇到了一个邻村的向导,我给她付了三倍的价格,她才带我绕了山路进村。”
“进村后你的同事跟我说了地震的情况,等搜救队到来我就跟着她们一起找你。”沈之蔻眸光微动,“蓁蓁,我的手冻出了冻疮。”
曲蓁心疼到难以言复。
她无法想象沈之蔻是怎么跋山涉水,穿梭重重群山来到她身边的,更无法想象她听到自己置身于塌方中、跟着搜救队冒着大雪一起寻找她的心情。
只是其中一件事,就能让她双手发颤,眼眶渐红。以至于,她根本没了深究的心思。
“对不起、姐姐,我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曲蓁垂首望她的手,使劲抬起软绵绵的手臂,用缠绕着纱布的右手去碰沈之蔻长着冻疮的左手。
“下次我会多加小心的。”她定定重复一遍,“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天灾本就难以预测,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沈之蔻给她擦眼泪,“不哭了,蓁蓁是乖小孩,姐姐没有怪蓁蓁。”
曲蓁鼻音很重,泪水砸到被面:“嗯。不哭了。”
她应得很好,也很努力地想要抑制眼泪,可只要一想到那些场景,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在家里她都舍不得沈之蔻做任何家务,更何况是雪日里在塌方中受冻寻找。她轻轻地抚摸左手无名指侧面的冻疮,心底比吃了十个柠檬都更加酸涩。
“姐姐,你痒不痒、疼不疼?”
“还好,我擦过药了。”
沈之蔻觉得一边说着自己不哭,一边又默声掉眼泪的小狗真的很乖,她暗想备忘录里或许要再加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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