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温声应:“好。”
空气中的寒意暂且消退,沈之蔻默了默,低声问:“兰姨,您今晚喝药了吗?”
“好孩子。”兰玉将手心覆在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担心,“喝过了。你跟小霜每天都提醒兰姨,兰姨怎么会忘呢。倒是你,一周没见看起来又瘦了些,要注意身材才能好的快。”
闻言,曲蓁心底有些愧疚。
“我会注意的,兰姨别担心。”
兰玉意有所指道:“赶路而来困了吧,我让管家带你去房间休息。暂时让小蓁留下来陪兰姨说一会儿话,好吗?”
沈之蔻没有迟疑,她知道这是这趟行程无法避免的事。
曲蓁也点点头。
“那我去了,兰姨也早点休息。”
“晚安。”
胡桃色的书房大门推开又关阖,房间内的人数再次减少,曲蓁抬眸与兰玉对视,愈发觉得她本人并不上镜,网上的媒体照片未及本人三分气质。
“不用紧张,兰姨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兰玉笑了笑,眼角的细纹不减风韵,“其实以前就想去见你了,但又不想让蔻蔻担心或生气,所以就一直没有正式的见面。”
“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曲蓁道,“谢谢兰姨帮助她、照顾她。”
兰玉摇头:“不用道谢,我有时候会责怪自己出现的太晚,没有早一点将蔻蔻接到身边。”
“蔻蔻的性子很冷,但沈家以前的侍从告诉我,她很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她跟她母亲的相貌有六分相似,小时候的性格也是很像的。”提及那个人,她的眸底漾着几分怀念,“很活泼可爱,是总问为什么的好奇小孩。”
透过筑巢期时的猫大王,曲蓁也隐隐猜到了一点儿。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也清楚,她起势太快,锋芒毕露,外界对她有很多虚假的传言。”兰玉给她倒了杯茶水,“兰姨想告诉你,蔻蔻如今虽然性子有变,但依然是个善良的小孩。”
“绿漠山庄有一栋员工宿舍,那里面住着的都是有着先天性不足的聋哑员工。蔻蔻给她们的待遇和薪酬是市面正常工资的四倍,而且她还定期资助海城所有的孤儿院和聋哑学校。”
曲蓁在那儿待的时间太少,以至于根本没发现这一点。
只有傍晚那次去图书馆时,她在前院的花园见到了一位不会说话的beta花匠,当时她从那儿路过,花匠停下来朝她笑,并且用手语跟她打了个招呼。
大学四年她也去过特殊院校做公益活动,所以简单学过一点手语。她当即回以笑容,并同样用手语跟她打招呼。
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绕过花园便匆匆赶往图书馆。先住夫
“早年有一个聋哑孤儿院的院长,曾经在一件事上帮过她。”
曲蓁明白了。
“兰姨,我不会因为一些不实的流言蜚语去误解她,我很相信她,也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她笃定道。
“是兰姨多虑了。”兰玉继而道,“当年是我带走了沈文汐,把她困在黛山的后山,又因她的癌病给她做了切除腺体手术,让无法流通的信息素日日夜夜折磨了她两年。”
“因癌病做切腺体手术,是当今医学发展给出的最佳建议。”曲蓁一字一句道,“恶人有恶报,这是她的现世报。”
窗外夜色弥漫,书房的自然光偏暗,淡若兰菊的兰玉打量了几眼对面的小辈,目光含笑道。
“小蓁,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适合蔻蔻。”
谈到这个,曲蓁倏然有些羞赧,她应:“很开心听到您这么说。”
“很晚了,去休息吧,她还在等你。”
曲蓁不推辞:“嗯,兰姨晚安,您也早些休息。”
“晚安。”
偌大的书房徒然变得很安静,悬挂在右墙中央的那副画格外吸睛。独自坐在沙发边的兰玉,摘下发间的白玉簪,拇指指腹拂过无暇的玉面,清瘦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孤独。
没有人知道,常常插在兰家家主发间的白玉簪,已经被曾经买下她的人送出了三十年之久。
她垂眸望着簪子的尾端,那处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开始悄然褪色了,可她有关那人的记忆却因常回顾而依旧崭新。
灯光随着窗外的大雪倏落,她低不可闻道。
“…三十年了。”
——原来她已经失去了她三十年。
.
跟随管家前往客卧,曲蓁在亭院中央瞧见了一个雪人,左手拿着胡萝卜,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
老管家发现她的脚步慢了下来,面色温和道:“这是为沈小姐堆的雪人。”
曲蓁有些惊讶:“兰姨给姐姐堆的吗?”
“嗯。”老管家解释道,“即使今天没有那个意外,兰总明天也会请你们过来吃饭。”
曲蓁点点头:“兰姨堆得真好。”
老管家点到即止,陪着她停留了一分钟,随后又带着她行至客卧,微笑着道别。
室内跟曲蓁设想的有些不一样,看起来并不像为客人准备的房间,更像是主人家给自己疼爱的孩子准备的卧室,各处都充满了精心准备的小细节。
她在落地窗边发现了沈之蔻的身影,迈步而过将她从后抱住。
“姐姐。”她握住她的手,没察觉到冷意才放心,“在看什么呢?”
“在看——”
沈之蔻侧首与她接了个吻:“在等你。”
“我心跳加速了。”曲蓁一板一眼道,“好像跳得更快了。咦,耳朵也有点红了。”
说完,她认真道:“我能拥有一份姐姐以前看过的书和资料吗?”
“在书房里。”沈之蔻反握她的手,“回去我们一起学习吗?”
“可是姐姐已经满分毕业了,我才考了六十五分。”被纵容的曲蓁愈发理直气壮,“我要背着姐姐偷偷学习。”
“那我负责抽查小蓁同学。”
刚及格的小蓁同学只能服气道:“好吧。”
黛山气温更低,窗外冰天雪地,与温暖的室内仿佛是两个季度的世界。曲蓁抱着柔软的小猫,忽然歪头咬了下她的耳朵,小声嘀咕。
“根本不是坏小猫。”
回房后就已摘下眼镜的沈之蔻问:“什么?”
“我说在我心里姐姐是最好的人。”曲蓁把玩着她的手,“我只喜欢姐姐。”
重新开始之后,沈之蔻常常能听到曲蓁这么说,光是今晚开车到黛山就说了二十三次,但她还是听不腻。甚至在车上,她还悄悄录了三遍。
“我也是。”她每一次都会回答她,“我只喜欢蓁蓁。”
“再亲一次。”
又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后,曲蓁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么黏人,毕竟玻璃花房破碎后的她,变得独立和缄默了许多。
可她喜欢这样、坦诚而明晰地向沈之蔻表达心意。也在沈之蔻汹涌澎湃的爱意中,从一开始的羞赧、保守、不敢靠近、而变得愈加开心、主动、甚至是期盼靠近。
她好喜欢她的小猫呀。她想。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玉树琼枝间,两人又悄声低喃地交换着彼此的心事和爱意,曲蓁望着远处的皑皑雪山,倏然想到了一件事。
“姐姐,你以前会跟兰姨一起过年吗?”
“不会。”沈之蔻牵着她到云朵沙发上坐下,“她会打电话问我,但以前我都拒绝了她。”
“兰姨人很好,兰家很多小辈都很喜欢她,每逢新年都会邀请她过去,或是一起回老家团圆。我与她到底并非血亲,而且我以前……”沈之蔻的声音低了低,“以前总觉得自己有很多错,如果不是沈文汐,不是我,我母亲跟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曲蓁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姐姐没有错,试图将错误推到姐姐身上的人才是罪大恶极的。而且兰姨没有那么想,她很关心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蓁蓁。”
“嗯?”曲蓁在她脸颊亲了亲,“今年过年好早,我们邀请兰姨一起回鸣秋县过年好不好?还是姐姐想把妈妈她们接来海城过年呢?”
极为短暂的沉默过后,沈之蔻回答她:“回鸣秋县过年吧,我明天问一问兰姨有没有别的安排,确定没有再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回去。”
“好。”曲蓁问,“姐姐会不会觉得我的建议太越界?”
“我今晚看到了庭院的雪人,在你开口前也有这个想法。”沈之蔻吻她,“而且…”
与温热的吻一起捱近的,是小鹿乱撞的曲蓁,会打出满分的回答。
“并不会存在越界这个词。”耳畔传来林籁泉韵般的声音,“——我的世界里,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为所欲为也在准许之内。”
第79章
第二天沈之蔻询问是否一起过年时, 兰玉显然很开心。她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将事情定了下来。
两人留在黛山府邸陪了她一天,到晚上才重新返回绿漠山庄。临走前,兰玉分别跟两人拥抱, 像对待捧在掌心的女儿般, 帮沈之蔻把手套仔细戴好。
昂贵的黑色定制手套很柔软, 被护起的纤纤玉指渐渐滋生暖意。
沈之蔻站在原地, 欲言又止地望着兰玉,她实在不擅长对长辈的关怀做出反应。但短暂地犹豫后,她还是问了问兰玉,愿不愿意去绿漠山庄住一段时间。
兰玉有些意外,立即笑着点头, 并答应她处理完事情过段时间就去。
三人分别, 车辆驶离以盛景闻名的黛山。到达绿漠山庄后,鹅毛大雪将前院的松树都压弯了腰。
两人刚进屋,两天未见的金吉拉猫猫便火速奔来,且直接脸颊朝地, 给她们表演了一个真正的脸刹。
“喵、喵呜~”
它并不灰心,蹦跶两下又扒拉住沈之蔻的裤脚,喵呜喵嗷个不停, 像在用两脚兽听不懂的喵喵语表达想念。
沈之蔻弯身将它抱进怀里, 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任由它蹭自己的手心。
两人边往说话边往客厅走。
“蓁蓁。”沈之蔻道,“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这是两人去黛山前就商议好的事,由曲蓁来给金吉拉猫猫取名字, 曲蓁欣然应下,这两天想了许多个名字。
“想好了, 不过要给它自己选。”
“嗯?”
“姐姐等会儿就知道啦。”
步入一楼的主厅,曲蓁帮沈之蔻脱去外套放好,然后咻的一下溜去书房,神神秘秘的捣鼓片刻后,又重新回到了主厅沙发。
她将折起的浅粉色纸张放在桌面,每一张都画有一个小猫爪子,共有六张。
金吉拉猫猫浑然不觉,依然窝在沈之蔻怀里,抬起爪爪开始踩奶,白色的毛发蓬松柔软,看起来像极了一朵棉花糖。
“我只说一遍。”曲蓁认真地看着它,“你要用心记住哦。”
对家里的一大一小猫猫说话时,曲蓁总会愈加温和及柔软:“这张纸条上写的是叮当,这张是团团……这张是小蓝莓。”
依次介绍完六个名字,沈之蔻将小猫放至桌面,神色自若地望着它做选择。
而忽然被两脚兽放到冰冷桌面的金吉拉猫猫,满头雾水地望着粉色的纸张,冲两人喵呜了三下,像在疑惑和不解。
当它发觉两脚兽并没有抱它的意思,它又有些不满地挥了挥爪子,直接将其余五张纸条都推下了桌,只留了最角落里的那张。
末了,它还很神气地望着她们,仿佛做了一件为两脚兽除害的益事。
曲蓁展颜一笑,给小猫顺毛,并拆开那张粉色的纸张,将写有名字的那一面露给沈之蔻和它看。
“小雪花。”
沈之蔻捡到它的那一天正好是十二月的大雪日,而它本身的毛发就像纷飞的雪花般洁白,曲蓁思虑再三,才取了这个名字。
“小雪花。”曲蓁捏了捏它的爪爪,“姐姐觉得好听吗?”
沈之蔻很捧场:“好听。”
小雪花晃了晃尾巴,显然对这个名字也很喜欢。它在曲蓁怀里窝了会儿,舒服得将要睡着时,又乖巧地蹦跶而下,绕路奔回自己的猫窝,抱着它最喜欢的小鱼干抱枕入睡。
待它走后,曲蓁将纸条都捡起,收拾好东西,牵着沈之蔻回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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