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府里只剩了他们俩,暗十一还要去主子寝殿守夜。
“你先睡,我走了!”
黑影转瞬就窜出门翻墙没了影。
萧争盯着空空荡荡的院子,这才从靠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墙边挪开。
仰躺在床榻上缓解自已有些麻木的四肢。
他想,睡一觉吧。
眼前想不通的,想不开出路的,睡一觉就能好了。
所以他侧过身蜷起双腿去捞身旁的被子,捞进怀里的是一片软腾腾。
手心滑过柔顺垂坠的锦缎面。
自已脸颊旁触碰到的,也是柔软喧腾的棉枕头。
蓝慕瑾派人换了新的枕头被褥。
将暗卫住所里所有人的被褥,都换了。
换成了跟皇子寝殿外那个卧榻上那个软垫子一样的。
萧争的眼睛瞪着眼前,在昏暗灯照下都泛着淡淡雾光的被褥料子。
仿似此时就又身处在皇子寝殿,不远处就立着沉默不言的狗主子。
看自已怀里裹着软垫犯愁,听自已嘴里感伤想自已的枕头。
目光沉沉蕴含着他猜不透的深邃。
萧争还没酝酿出来的睡意霎时更加清醒。
整个人像是被电到了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把自已眼前那根本不像下人能用的棉被,直接扔了出去。
第84章 全都是他的影子
不仅把棉被扔到了墙角,还用脚丫子又蹬了一下子。
生怕挨到自已身上。
他看见这床被,脑子就控制不住。
想起自已在皇子寝殿睡醒,睁开眼贴的近无可近的侧脸。
还有自已胳膊环抱搭靠的腰身,还有身上薄如蝉翼的里衣质感。
还有攥在自已手腕上的热度。
他觉得自已整个人都要神经病了,这床被子得扔!
必须离自已远点,千万千万别碰到。
……这往后就是老子的心理阴影。
他脑袋混乱的将身边的枕头也跩飞了,枕头也不要,上火!上火!
而后他看见了自已放在床角落的木枕头,赶紧探身过去一把捞在了怀里。
木枕头才是自已的。
抱着自已这个破旧的木枕头才能踏实。
他紧紧搂着坚硬的木头面,感受着表层微微泛凉的触感,妄想用熟悉的质感召唤回自已正确的思维。
可他的木枕头是空的。
他转身的动作下,里头就清晰传出了哗啦啦掉落砸碰的声响。
里头的金子,发冠,扳指,都叽里咣啷的撞击翻到了另一面。
还有那些特意换来的散碎银子,磕碰的动静每一下都砸在萧争绷紧的神经上。
砰一下,砰一下子的。
砸的他都心慌。
全是那个人的影子。
这个枕头也不能要了,太他妈烦人,烦死人!
萧争把木枕头也放在了床上,慌慌张张转身提鞋朝着门外走。
睡不着,这屋不能待!
去院里让夜风吹吹自已这个中了病毒的脑子。
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靠着门廊柱子深呼吸,告诉自已冷静,冷静。
那狗东西他肯定是故意在报复老子!
萧争醒来就已经是五皇子府的暗卫,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蓝慕瑾。
所以他此时意识里觉得,自已也只不过是五皇子府里的某一件东西。
就像床上的软和被褥,就像枕头里的金银财宝,也像这院里的花花草草。
可以从一个屋子挪到另一个屋子,可以浇浇水,更可以摘下来。
五皇子,那可是天之骄子。
皇帝是他老子!
他当初对自已诸多容忍,是因为自已为他解毒有了那么丁点的功劳。
而他对自已所施舍的一切,都是随性而为。
自已平平无奇一男的,还是个别人派过来的奸细。
他兴许就是避开了非要噶了自已的方式,用另一种想法解决了自已这个麻烦。
给自已废了,不是暗卫了。
变成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男宠。
高兴了就逗弄逗弄,不高兴了就轰出去。
他现在是五皇子,但他可是这泱朝百官眼中胜算最大的一路。
蓝慕瑾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天子,到时候三宫六院姬妾成群数不胜数。
就算他不是天子,那他还是个闲散多金的王爷。
也会有正妃,有侧妻,围着他的有莺莺燕燕,等着他的是子嗣成群。
自已又算个什么?
这过程中暖床的其中一个?
萧争十分难受自已现在的处境。
哪怕委曲求全都不知道自已还能憋憋屈屈活几天。
一走了之还到处都有追兵通缉。
跑还能往哪跑?
在这个时候说了算的是皇权,自已只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被碾碎的蝼蚁。
太子表里不一,二皇子看着就难摆平。
三皇子也相当腹黑,四皇子……萧争都郁闷死了。
自已可就是他派过来的奸细,还是剩一口气扔过来的,最该躲的就是他。
想来想去,这么多皇子也只有蓝慕瑾还有几分仁善。
……如果最后他能坐上龙椅。
应该会是个好皇帝吧。
萧争想起五皇子辖地平白无故桥梁坍塌的事,那大概也是夺位之争里,避之不及的陷害。
不管是谁想把这草芥人命的罪名扣到蓝慕瑾头上,对方都是个不择手段,不在乎百姓生计的人。
萧争兀自站起来,腾身而起跃到了树上。
在树上钻来寻去的找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个很直很直的小树棍。
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快乐一样,将那根小细杈小心翼翼的撅了下来。
而后又找了许久,从另一棵树上找到了个不知道是被谁蹬折的断杈。
树杈早已经折断枯萎,没了水分变成了干杈。
萧争心说这肯定不能是我干的。
我才来几天。
而后他就又跃回了屋门口,走进屋里用那根枯萎的树杈伸到油灯里燃烧。
暗卫住所的油灯那点烛火可太小了。
他就那么伸着杈,在明明暗暗的小火苗上头引着。
烧了很久才引燃,他自已都快趴在桌上等的眼发直了。
他攥着那根正在燃烧的树杈,开始揉搓手里另一根树棍,将表面浮灰搓净。
用指尖在树皮表面目测着指甲划了一道又一道。
在完全没有睡意的紊乱思绪里,他找了别的事情将自已平复不下来的注意力转移。
皇子寝殿里灯火通明,殿门大敞。
时常燃着的那炉驱蚊香已经快要燃尽,烟气越来越稀薄,几乎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五皇子端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平视未落实处。
很久之前下人已经过来回禀过。
那个院子里并没有人出来,也没有说话和喧闹的动静。
只凭空出现了一只手,悄无声息十分迅速的将食盒捞了进去。
……
暗九或许受到了很大惊吓。
蓝慕瑾生怕他会突然受不了,开始想方设法的逃走,才让人去院落看了一眼。
此刻他还是心里难安。
若是暗九方才没想走,夜半避开所有人突然就走了呢?
窗外传来了轻微的落地动静。
蓝慕瑾恍神的视线立刻望了过去,听着窗外轻微的脚步声,和干脆利落飞梁隐匿的动静。
如果不是他还没就寝,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注意着外头动静。
兴许都不会太过在意。
不是他。
暗九跑了,他肯定不会回来。
他现在肯定是躲自已都躲不及。
蓝慕瑾起身,迈步朝着门口走去,立在寝殿门口视线没有望向暗十一隐匿处,只声音淡淡的吩咐。
“回去,不必守夜。”
暗十一懵了几秒,从房梁上飞落下来,考虑了一会儿才小心询问。
“主子……是属下吵到……”
“回你住处去。”
暗十一“……是。”
才刚一路狂奔过来生怕被怪罪的暗十一,又迅疾离开了寝殿附近。
片刻不留的往回跑。
都给他跑懵了。
第85章 戴罪立功
暗十一都想不出来自已是哪惹了主子烦,这才刚落脚还没喘口气。
……又被轰了出来。
眼观着他消失在角落阴暗处,蓝慕瑾又在寝殿门口立了一会儿。
散出几分内力,感受暗十一确实是朝着北面跑的。
才转身走回了寝殿,也终于关上了房门。
今夜注定难眠。
若是萧争夜里突然想要离开,暗十一也在,还能拦上一阵。
暗十一懵里懵圈的又跑回了小院子,瞅见屋里还亮着灯,便没刻意放轻脚步。
从屋外跟个兔子一样窜了进来。
转头就看见暗九坐在桌子边上,垂头摆弄着什么。
那盏小小的烛火显得更昏暗了。
映照着暗九的身形,在后头墙面投射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暗十一歪头盯着墙面上的影子笑了一声。
影子上暗九就像个正在专心缝补的大姑娘。
跳脱的头发丝都很清晰。
而后他就走过去凑到萧争对面坐下了,十分好奇的盯着他手里看。
“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争没抬头,还专心致志的抠搜着手里的东西。
认真到就像掏那个空心枕头一样。
暗十一对蓝慕瑾把自已轰回来的事没多想,随意回应着。
“主子说让回来。”
“……哦。”
果然看着老子呢,怕逮机会跑了。
暗十一眼看着暗九手里捏着一根木棍,用指甲一下一下的在划着印记。
一道一道的竖线,整整齐齐的。
那指甲缝都给扣绿了,指甲又短,根本就没多大痕迹。
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枚暗器,搁桌上推了过去。
“你用刃尖划行不行,看着都可费劲。”
萧争:……
然后萧争就拿着暗器开始剐蹭,想了想。
把桌上已经灭了半截,变成黑炭的干树杈推给了暗十一。
“你帮我,磨细点。”
暗十一捡起了那根黑不溜秋的碳棍。
又看了看桌上好似方才已经磨了好久,断了一截又一截的碳沫碎屑。
再次掏出一枚暗器,用刃锋游刃有余的削着。
细细密密均匀的碎屑从暗十一的指尖落下来,落了一桌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削成了尖。
萧争:……?
行吧,术业有专攻。
暗十一用暗器都已经跟自已划拉手机一样习惯了。
萧争也把刻度雕刻的更明显了些,吹了吹桌子上的碎屑。
方才那黑碳沫子呼一下子,就飘腾起来了。
要不是暗十一身形迅速闪的特别快,都得扑他一脸。
呸呸了几声再凑过来,发现暗九已经扯过旁边准备好的一大张纸,好像要开始画什么。
立马兴奋又好奇。
“别画葫芦!画暗七!画暗七!”
画张暗七给揣怀里,他就想看的时候看上一眼。
睹物思人,不是,睹画思人。
萧争给他凑过来的爪子拍了回去,在纸上迅速写了个“7”,给他递了过去。
还画暗七,就老子这鬼斧神工……暗七可不能答应。
他不再搭理捏着纸条瘪嘴的暗十一。
铺平纸张,将那根雕了刻度的小树棍横在了纸上。
捏起那可怜巴巴被自已报废了大半截的碳芯,深吸口气。
连个铅笔都没可真费劲。
暗十一就默默的托着腮帮子看他在那张纸上画直线。
一道一道的。
左一道右一道,横一道竖一道。
说来一道就来一道。
压根看不出是在涂什么玩意,就是一堆线条。
还一个岔一个岔的。
五迷三道不知道什么诡异东西。
看着看着,暗十一都困了。
从托着下巴半眯着眼,到趴桌子上看,最后就趴着睡着了。
萧争就着已经昏暗下去的灯盏,和静谧虚空的的夜色,还有身旁熟睡的暗十一。
在纸上画了大半宿。
“……河面最窄的地方宽八米。”
最后把数都标到旁边,才抻了抻膀子小声感叹了句。
“画人不会,画个草稿还成。”
他将都晕染的有些模糊的碳灰线条吹了吹,吹去了纸张表层掉的碳灰浮沫子。
轻轻的折叠起来。
然后起身两腿虚浮,脑袋发沉的绕到了暗十一身后。
抻拽着暗十一开口。
“上床上睡去!明个落枕了变个歪脖子!”
暗十一跟被刺杀了一样腾一下窜了起来,一个手刀就要劈萧争脖子上。
还好收手及时,萧争躲的也快。
要不然歪脖子的就成他自已了。
暗十一“我还以为有人偷袭我,你画完了?”
萧争匀了口气,伸手推他“去,去趴床上去。”
这时候天色都已经过了午夜,萧争耗费了一些精神,也感觉心绪平复了些许。
侧卧在床榻上,枕着木枕头。
盯着眼前那个静静贴着墙的软枕,又陷入了无尽的仿徨。
他也可以不给换枕头。
他也可以不给我钱。
明明只要是他想,自已就不可能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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