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闻言挑了下眉:“你去地牢了?”
“没有,刚刚在门口碰到他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朔忽然抬眼看向他,问:“门口?”
“是啊。”温格扬了扬手里的药包,“还叮嘱我给您熬药来着,估计是怕自己去镇场子一时半会回不来,怕您没虫照顾,又匆匆赶回来。”
“……”沈朔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神色冷淡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格没有注意到:“你们在干什么呢?”
夏德指着桌子上的书:“南北区的管理太松散了,我打算修改相关法典。”
“你来的正好,一起帮忙吧。”
夏德很会支使人,温格被拉来充当苦力,就连沈朔也没放过。
沈朔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小狗不在,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也找了几本旧典翻看。
没穿越之前,沈朔所在的家族是斯里兰星的律法官世家。
虽然沈朔没有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一块还是非常了解的。
结合南北区的情况,给出了很多可行的建议。
忙碌起来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修改律法工程量巨大,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亚尔曼终于回来了。
亚尔曼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沈朔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一抖,书籍跌落在地上。
“抱抱。”
沈朔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的癖好,撇过脸:“书。”
亚尔曼尾巴一甩,卷起了书本,还顺便抖了抖灰尘。
温格见状拉起夏德就跑:“那个、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
“晚上留下来吃饭啊!”
温格说完,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沈朔:“……”
沈朔到底没有推开小狗,就这么一直任他抱着。
直到肩膀都有些酸了,沈朔轻轻拍了拍小狗的手背。
“松手。”
亚尔曼堪堪松了力道,却没完全放开。
沈朔垂下眼,就看到亚尔曼很疲惫的模样,以往明亮的狗狗眼都变得有些黯淡。
沈朔不期然想起他暴揍雄虫时的凶狠模样,南北区这次来了那么多虫,审的审查的查,哪里是一天能折腾完的。
“很累吗?”
“不累。”亚尔曼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瓮声瓮气的说,“就是,特别特别想你。”
沈朔重生一次,情感障碍症也消失了,如今很能捕捉小狗的情绪。
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沈朔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修斯忽然开门进来,一脸疑惑:“你们俩偷偷摸摸干啥呢?开饭了。”
又一次跟着自家哥哥打断老大的好事阿诺立刻调头跑路。
修斯:“?”
沈朔:“………”
-
今天的餐前表演节目是由修斯和亚尔曼提供的。
打了胜仗的亚尔曼用过晚餐,心情好像也没有变好。
用低落来形容也不为过。
沈朔原本还有些法典没看完,没有理会他,想着以亚尔曼的性子,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沉不住气往外吐露心声了,没想到小狗这次挺能憋。
一言不发就算了,还时不时拿幽怨的小眼神瞟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沈朔的书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冲小狗招手:“过来。”
亚尔曼不想打扰他,正在一旁的角落头缩着呢,闻言眼睛亮了亮,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顿住。
不知为何竟罕见的有些踌躇。
沈朔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亚尔曼到底还是没能战胜亲近雄虫的渴望,乳燕投林一般圈住他:“沈朔……”
沈朔将书籍放到一边,在亚尔曼凑过来的时候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度过了蜕变期,亚尔曼现在的头发也变得非常有光泽了,摸上去像某种上好的绸缎,手感非常好。
“怎么了?”
小狗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活力无限的,除了生病和逼他回部落的那几天,什么时候见他这么蔫过。
事有蹊跷,沈朔觉得自己还是得问一问,他很容易就联想到蜕变期后不如预期恢复的理智和记忆。
“不舒服?”
亚尔曼的尾巴都耷拉下来了:“不是。”
他沉默许久,似乎不想说,犹豫再三,才小声道:“我脑袋里……多了很多你。”
脑海里多了很多我?
什么意思。
沈朔不由得怔住,好半天才领会到亚尔曼的意思,沉默半晌:“……也许是要恢复记忆了。”
看来奎文的到来也不完全是坏处,至少亚尔曼都被刺激到开始恢复记忆了。
“这是好事。”
“我不要。”亚尔曼却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要想起来。”
沈朔摸摸头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亚尔曼眼中闪过一抹湿意,他飞快的抹掉,把脑袋埋进雄虫膝间。
“就是不要。”亚尔曼闷闷的说,“才不会给你丢掉我的机会。”
沈朔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什么时候说要丢掉你。”
亚尔曼呜呜嘤嘤的:“我就是知道。”
沈朔察觉到膝盖湿了一片,把小狗脑袋抬起来,果然见他哭得满脸都是。
像沈朔这么聪明的人,也经常搞不懂脑回路清奇的狗子在想什么。
“哭什么。”
少年模样时哭哭就算了,好歹看起来孩子气,不会多突兀;现在顶着一张狂拽酷霸的脸,多少就有点不合适。
“这样不好。”
亚尔曼一听心都要裂了,好啊,这才恢复一点就说他丑了,等自己全恢复了还不得把他扔垃圾一样扔掉。
亚尔曼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我就哭,哭、哭死在你面前,不让你扔我。”
“……”
和小傻子是讲不了半点道理,沈朔不想和他继续争论了。
沈朔总结说:“不要胡思乱想。”
亚尔曼生产眼泪的速度比沈朔擦拭的速度快几倍,擦了几下擦不完,反倒把自己的手弄得湿乎乎的。
沈朔正想着要不要拿个盆过来让亚尔曼接着,就听见他说:“没、没有胡思乱想。”
“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
沈朔闻言一顿:“什么以前?”
亚尔曼攥住他的手,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指尖不安地摩挲:“脑袋,忽然多出来的画面里,就是这样。”
“沈朔,不要我,也不、喜欢我。”
小狗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太伤心,还是因为憋着泪,说话又磕磕巴巴起来。
“我不、要回到过去,不要、想起来。”
“……”
沈朔终于明白了。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虫族也一样。
即使当时亚尔曼什么记忆也没有,潜意识里却排斥着那些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人事物。
难怪亚尔曼那么抗拒回到部落,难怪回了部落之后情绪那么低落,难怪这么不愿意恢复记忆。
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在这个部落中,他留给亚尔曼的只有冷漠。
亚尔曼拒绝过去的一切,其实也是在排斥从前那个冷漠的、不管他伤心难过,是死是活的自己。
沈朔垂下眼,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自己的改变。
如果换作从前,他一定不会问亚尔曼为什么不开心,也不会管他是伤了还是痛了,只会任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那些记忆……
明明死而复生不过几个月,想起从前却恍若隔世一般。
可是那又怎么样。
即使他变了,不再无视亚尔曼,承认小狗是特别的,即使没有情感障碍症……沈朔还是沈朔。
而亚尔曼却不懂。
“我不可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亚尔曼。”
沈朔抽回了那只被小狗紧握着的手,冷淡地起身:“明白吗。”
“我不、不是这个意思。”
亚尔曼不让他起来,紧紧抱住他:“不是。”
亚尔曼急坏了,他想告诉沈朔,不管是过去的沈朔还是现在的沈朔,他一样都喜欢,就算跟在雄虫后面跑一辈子也乐意。
亚尔曼只是害怕。
从前沈朔就不喜欢他。
等他恢复了,沈朔还会要他吗?
沈朔喜欢的是是不是现在这个傻兮兮的他。
等他想起来了,沈朔还会那么温柔的对他笑吗?
他是不是又要没有伴侣了?
亚尔曼很害怕,脑子也乱糟糟的,明明有那么多话想和雄虫说,可智力也没完全恢复,一紧张起来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颠三倒四的摇着脑袋。
“不是这样的。”
亚尔曼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张嘴,以至于连几句话都组织不好,最后憋得满脸是泪,看上去惨兮兮的:“你不、不要走,呜呜。”
沈朔没有挣扎,只是忽然觉得意兴阑珊,略带倦色的看了他一眼:“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第73章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沈朔语罢,不再看他,抬脚转身,往洗漱的地方走去。
亚尔曼的脑子嗡了一下,不知为何,一种没来由的恐慌袭卷了他。
如果,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让雄虫走了的话……沈朔就真的不会再要他了。
亚尔曼行动比脑子快,一瞬间攥住了他的手腕。
“沈朔,你别走。”亚尔曼觉得心脏好疼,疼的他快要死掉,明明记忆一片空白,回忆起曾经被抛弃时,不甘和绝望却那么清晰。
亚尔曼哽咽道:“我、我错了。”
沈朔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去洗漱。”
沈朔的模样和平时别无二致,可亚尔曼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在失去伴侣的危机感倒逼之下,亚尔曼死机许久的语言系统恢复了几分灵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喜欢,我喜欢的。”
“以前的,现在的,只要沈朔……我喜欢。”
“可是以前我,不好,沈朔不要。”
“现在这样,沈朔喜欢,不会不要我,呜呜。”
“我不想、恢复记忆,不想变回去……”
亚尔曼语无伦次,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既不通顺也不清晰,还磕磕巴巴的。
但沈朔听明白了。
亚尔曼接受他的冷漠和温柔,可小狗心有顾忌。
害怕主人只喜欢他的热烈纯稚,排斥他的深沉霸道。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沈朔的衣袖都湿了,在身上挂着亚尔曼的情况下,艰难的取了一方手帕。
他一点一点擦掉小狗的眼泪:“从前的你,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并没有分别。”
“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亚尔曼泪眼朦胧的:“可是以前,你不喜欢我。”
以亚尔曼现在的智商,显然不明白感情的建立是一个逐渐积累的过程。
足够多的量,才会在某个契机之下迎来质的飞跃。
小狗只知道沈朔从前对他爱搭不理,现在却会任由他亲亲抱抱。
亚尔曼脸上还挂着泪,神色却执拗:“从前和现在,怎么会一样?”
除去智商的影响,这本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沈朔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是不一样。”
“呜。”亚尔曼眼里又蓄了一包泪。
于是有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侧:“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傻。”
唇一触即分,就像一片羽毛落在心间。
亚尔曼眼睛圆睁,不可思议一般攥住雄虫的手腕:“沈朔?”
他神色仍旧惊惶,却带着几分希冀:“你亲我了。”
“亚尔曼,我和温格他们也认识十年了。”
沈朔把被泪浸湿的手帕放进小狗手心,让他自己擦,然后说了一句毫不搭边的话:“认识他们的时间,和认识你的时间几乎一样长。”
亚尔曼一愣:“?”
为什么忽然提到温格他们?
沈朔接着说:“从前,你和他们一样,于我而言都是陌生虫。”
当一个人钻牛角尖的时候,越是反驳他,他越是犟,沈朔让亚尔曼自己想。
“一样的起点,为什么现在你与他们却不同?”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平等的漠视每一只虫,现在却学会了在意自己。
如果雄虫讨厌从前,只喜欢现在的一切,为什么只喜欢自己不喜欢别人?
可是别人都没有变傻,只有自己变傻了……难道沈朔就喜欢傻子?
不对不对,从前部落里也有傻子,沈朔也不喜欢……
亚尔曼本就糊涂的脑袋更乱了:“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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