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你的去。”陈芳甩了甩手,示意儿子离开。
可丁予诺一心想要帮忙,便撸起袖管拿了颗白菜说道:“我来洗菜吧。”
“不用不用。”陈芳见状后,立马放下手里的抹布,从儿子手里夺回了白菜。
“我又没什么事做,菜我来洗,妈,你放着别动。”
陈芳拗不过儿子,只好提议:“你要不帮我去买点菜回来吧,家里没鸡蛋了。”
“好,那我现在就出去买。”丁予诺转身回到客厅,拿着钱包和手机便出了门。
距离小区附近有一条沿街售卖小菜的摊贩街,由于是流动摊贩,没有租金的成本,价格也比超市卖场要来得便宜。丁予诺有些时候没来这里了,平日里母亲总会趁下午收摊的时候来买一些菜回去。没走多久的路,他双手便满满当当提了六七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食材。
雨后的阳光赶走了空气中的潮湿,地上不再那么湿滑,太阳照得人心里阵阵暖意,也让丁予诺低落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地振了起来。
丁予诺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无法马上接电话,可手机仍在不停地振动,他便只好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贩旁,和摊主打了个招呼:“大娘,我东西在这儿放一下。”他将几只袋子放在了摊贩边。
“帅哥,这梨子买点吧,早上刚摘的,可甜了。”摊主大娘默认了丁予诺的行为,巴结着他买些水果。
丁予诺顾不上应付别人,急忙先接起了这个陌生的号码,大声道:“喂,哪位?”
“丁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工作了,我是秦贵平先生的秘书,我姓王,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既温柔又亲切。
“方便的,您请说。”对方的礼貌客气让丁予诺说话的声音也略微变低。
“秦贵平先生,也就是您的爷爷,想约您见一面,不知道这周六您有没有时间?”
见面?此时出现在丁予诺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是张筱苒面目狰狞的羞辱和责骂,以及那个始终挡在他们之间的男人。恍惚间,他却没有犹豫,马上答道:“抱歉,我没有时间。”
“丁先生,您的爷爷原本是想今天就约您出来见面的,但是考虑到您要上班,才特意改在了周末。”王秘书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有大把的时间一直这么说下去。
“他有什么事吗?”丁予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除了陌生感以外,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在秦晟家的墙上见到过这个老人的照片。
“您的爷爷想带您去秦英博先生的墓地看一看。”王秘书语气略重地强调了“秦英博”。
直到今天,丁予诺对秦英博的死都没有一点感觉,除了最初的震惊和惋惜之外,他只想尽可能地避免和秦家的接触,或者说,逃避某个人。然而,秦英博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他都必须面对。
“我明白了,周六几点?”
王秘书简短地告知了丁予诺周六的安排,并将时间和地点都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喧闹的摊位前,攘来熙往的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食材穿行在街道上。丁予诺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收起手机,提着菜回家。
第10章
“左边这个人是你爷爷吗?”丁予诺指着墙上的照片问道。
“对,右边的那个是我小叔。”秦晟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斜倚在墙边望着这个满脸好奇的男人。
丁予诺看着挂在墙上的十几个相框,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他家里没有这么多照片,甚至连个相框也没有。父亲丁大军是货车司机,平时开集装箱跑长途送货,即便休息也不会一直在家,因为他多半都待在棋牌室里。在丁予诺模糊的记忆中,只有在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母亲陈芳才会开口问隔壁的邻居借一台胶卷相机,为他和妹妹照相留念。不过他并不知道母亲每次都会做三十个大馒头作为谢礼送给邻居,直到他们兄妹俩稍微大点了,家里才买了一款普通相机,而那时,数码相机已经横空出世了。每逢过年回家的时候,他们都会和爷爷奶奶一起坐在屋前的院里,用自家的照相机合一张全家福,但照片没拍几张,两位老人家便先后离世了。
“你们三个长了有点像。”丁予诺盯着照片看,仿佛那里面有种魔力将他吸了进去。
“行了,别看了,家里卷子都做完了,陪我去书店逛一圈。”秦晟拉着丁予诺的胳膊离开了房间。
对秦贵平模糊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一天,而秦晟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秦英博的墓地选在了近郊靠海的山上,这里依山傍水,环境幽静,可以说是风水极好的地方。午后的太阳藏在层层叠叠的云里,时隐时现,云下的浪声不绝于耳,海风轻轻刮起了一排排矮松,清风徐徐,带来丝丝凉意。
半山腰上,一位满头银丝微微弓背的老人正撑着拐棍站在一座墓碑前,双眼湿润地注视着碑上的照片。时隔多年,丁予诺再次见到了照片里的老人,原本花白的头发和英气的身姿而今不复,这让他着实感觉到了生命一直在消无声息地流逝。
“孩子,过来给你爸上柱香吧。”秦贵平微微侧身转向站在一旁等待许久的人。
丁予诺上前一步,接过了王秘书递给他刚点燃的香,朝秦英博的墓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后将香插在了碑下的香炉里。
“关于你的事情,你爸从来都没对我们提,我也是从他秘书那里才知道他身前都没去找过你。”秦贵平看着照片里天人永隔的儿子,语气中透着无奈和遗憾,“孩子,你不会怪他吧。”
丁予诺转身看向老人,坦然道:“都过去了。”其实,他从心底里感激秦英博没有打扰他们,和钱相比,平静的生活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
“你不怪他就好,对了,听说你以前做过小晟的家教?”
“嗯。”丁予诺不自觉地垂下了双眸,海风吹乱了他的发丝,遮住了那双早已出卖他的眼睛。
秦贵平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真好呐,其实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以前老担心他会孤零零的,现在他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丁予诺不知该如何回应爷爷的话,只好沉默以对。从逃避到失联,到如今的再次出现,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在秦晟心里真的配当一个哥哥吗?
秦贵平看着低头不语的丁予诺,接着面朝大海,俯视着山下蔚蓝色的汪洋,良久,他平静地说道:“英博走得太突然了,小晟回国接手公司的时间还太短,根基不稳,人心浮动,孩子,爷爷想托你一件事......”他稍稍顿了顿,静观海平面上翻涌不息的浪潮,说道:“你能不能和秦晟一起打理秦氏?”
“啊?”丁予诺气息短促地发出了惊讶声。
“我想让你进公司,和秦晟一起管理好你爸留下来的产业。”秦贵平说得十分坚定,但神情中尽是恳求。
丁予诺几乎完全没有思考,立马脱口而出:“对不起,爷爷,我挺喜欢我现在的工作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谢谢。”
“你不用马上拒绝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说完,秦贵平忽然咳嗽了起来。
“秦总,这里风大,要不我们先下去吧。”王秘书在一旁建议道。
秦贵平涨红了脸,咳得有些喘,丁予诺见状后也劝说了起来:“快变天了,爷爷,我陪您下山吧。”
最终,秦贵平的这些话还是不了了之,不过在老人家的一再要求下,丁予诺答应以后会经常和他出来见面。
海市的夏天在丁予诺求职面试的过程中渐渐过去了。此时,绝大部分的应届毕业生都陆续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丁予诺原以为现在有了多年的工作经验一定会很快找到和原先一样的工作,然而不知为何,现实却并非如此。他想不通为什么在面试的时候面试官往往对自己表明了录取的意向,但最后却都没能得到正式的录取通知,不过没多久,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某日夜里,大学校友群里的同班同学发了一则公司内推招聘。丁予诺一般不太关心群里的聊天,而这个群在毕业多年后也变得越发冷清,偶尔跳出这么一条消息,无意让失业一个月的他两眼放光。
他随即单独和那个发布招聘的同学聊了起来,请他帮忙内推自己。有了同学的帮忙,第二天下午他便收到了面试的通知。为了给面试官留下个好印象,丁予诺难得穿了西装,打了领带。身上的这套黑西装还是毕业后省吃俭用去商场买的打折货,平时他舍不得穿,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
然而,一周过去了,丁予诺迟迟未收到面试的结果,这次是同学内推的机会,为何会什么消息也没有?他暗想许久,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问了问,可对方竟回复道:“兄弟,你是不是在前公司出了点事儿啊?”
丁予诺闻后一惊,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们公司的HR呀,本来上头是要给你发offer的,但HR那边要例行公事做背景调查,这不,你前老板就说你之前做错了设计图,害他亏了钱不说,还影响了公司的声誉,所以这事就这么黄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丁予诺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脸色极其难看,在同学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骤然间他仿佛感觉房子都在剧烈摇晃,地面因震动而崩裂开来。他扶着墙,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呆滞地看着房间里的杂物,但他看不清任何东西,眼睛毫无焦点,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失去了希望。
怎么办?丁予诺反复问自己。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现在这种的情况,也难怪钱经理会那么介怀,毕竟他做错的事情都由公司承担了损失,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想干这一行,还得要赚钱养家。于是他决定回前公司找经理谈一谈。
翌日,他特地挑了下午四点来到前公司,这个时间点往往都是大家伙精神有些松散的时候。他像以前那样顺利地进入了办公大楼,一楼大厅的保安并没有审核他的身份。他站在公司门口,透过玻璃门看着坐在里面正涂着口红的前台,接着,朝对方轻轻挥了挥手,可是前台就像装作没看见似的,起身离开了,这让丁予诺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幸好,前台刚走,里面的同事小金走到前台来寄快递了。小金是前两年进公司的,人很伶俐,跟着公司前辈们学习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丁予诺在内。
丁予诺看到熟人后赶忙敲了敲玻璃门,他不敢按门铃打扰到他们所有人,更不敢大声叫里面的人,只好做着口型说道:“小金,帮我开开门。”
小金注意到了门外的人,惊讶之余却拿着快递又回到了办公室。
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摆在了丁予诺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承认同事间多年的交情现在也敌不过每个人自己的职位。
罢了。他放弃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即使见到了经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灰溜溜地走到电梯口,失落地等着电梯。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坐这栋楼的电梯了,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心里仍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或许是海市太小,无法让他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又或许他不该再继续干这一行。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原来的自信和笃定都已被蚕食殆尽。
“老师!等等!”
丁予诺刚走出大楼没多远,却蓦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闻声回头瞧了瞧:“小苏?”实习生的出现让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老师,最近还好吗?你后来找到工作了吗?”苏默请假在学校搞论文那会儿正是丁予诺离职的时候,他没有丁予诺的手机号和微信,想道别都没有机会。他刚才看到同事小金回到办公室里八卦,才知道丁予诺来了,于是就马上追了出来。
丁予诺略显尴尬地说道:“还在找呢,呵呵,不说我了,你现在怎么样?他们后来和你签了几年的合同?”
“没签,我是不可能被他们聘用的。”苏默直言道。
丁予诺不明所以地看着苏默,刚想开口询问原因却听到对方自嘲道:“我看到了经理和红姐在办公室里做那种事情,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会留用我吗?”
“你说什么!?”丁予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经理和红姐?怎么可能?红姐比经理大多了,而且两人还都有家室。
“丁老师,”苏默见丁予诺不相信自己,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原先经理是要提拔你做主管的,但是现在这个主管是红姐在做了,就在我看到他们做了那种事情以后,就在我跑出经理的办公室被你看到的时候,主管的位置就已经是那个女人的了。”
丁予诺这才恍然大悟,现在他总算明白苏默那天为何如此慌张,为何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告诉他这些。
“小苏,鼎隆的楼盘设计,公司到底赔了多少钱?这件事是不是和红......”他说了一半,却不敢再问,他怕影响了苏默的前程,不想拉无辜的人下水。
“公司没赔钱,客户那里根本就没开始竣工,所以实际没什么损失,至于究竟和红姐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对了,那你不在这里留用的话,你外面找到别的地方了吗?”明明自己还没有工作,丁予诺却忍不住担心起别人。
“我马上要出国读研了,所以就在这里混混日子。”苏默微笑道,脸上流露出了喜悦。
“这样也好,祝你出国读研顺利,早日学成归来。”丁予诺欣慰地献上祝福。
回家的路上,丁予诺来到银行自助取款机前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快两个月过去了,秦家的房子还没租出去,家里一点收入也没有,扣除每月固定的房租和吃穿用度,以及他自己交的社保金,账上的钱变得越来越少,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
“只有六千多了。”显示屏里的数字倒影在他的镜片上,映衬出了那双忧虑的眼睛。丁予诺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点钱最多也只能再撑一个半月。无能为力的他决定先去做一阵子外卖小哥,赚取基本的生活费,这样他时间宽裕,同时还能继续寻找合适的工作。
周六的清晨,秦晟陪着爷爷去附近爬山。山里空气宜人,对时常咳喘的秦贵平而言有天然的疗效,不过老人腿脚慢,没走几步便要坐下休息。
“爷爷,喝点水。”秦晟打开包里的保温瓶,倒了一小杯温热的枸杞茶给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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