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郑湘文赶忙说道。
听出是他,乌涂尔才微微放松下来。他刚回来的时候,就从大巫那里食用了另一种药丹,算是把嗓音重新调整了回来。可毕竟药效才起,总归是药三分毒,叫他声音有些古怪:“湘文,你怎么来了?”
郑湘文从这古怪的声音中听出几分不对劲来,站不住,绕过屏风,果然看见乌涂尔倒在塌上,整个人都支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
“怎么伤的这样重!”郑湘文变了脸色:“要不是我来,你自己就要这么扛着?”
“大喜的时候,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咳……”乌涂尔缓缓动了动嘴唇:“再说,我这伤是在丘兹大营中刺杀大汗留下的,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叫丘兹捏了把柄。”
郑湘文知道其中厉害,当初乌涂尔没有大张旗鼓前去刺杀也是这个道理。刺杀刺杀,到底不是什么正当手段,用在战场上总归是阴谋诡计。就算自己前不久去接应他,也是遮掩了甲胄才有所行动。丘兹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咬定是越国刺杀了大汗,那么也就没有继续发兵的借口了。
“那你这样也……”郑湘文还是没忍住说道。
乌涂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过是皮外伤,大汗终归是一国之主,我杀了他,他伤了我,我也不算亏。”
“我不想叫别人知道,还是有个私心。”他说到这里忽然弯了弯眼睛:“太子殿下那边战况焦灼,我不想叫他知道我受伤。”
“你也不能说出去。”
郑湘文这个被太子点过的“暗桩”出了两滴汗,想着差点就要告诉太子了。不过好在乌涂尔受伤虚弱,没能看出他表情,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有段时间没给殿下报平安了,可我现下也写不了字……你帮我从那点衣裳里取出我的私印来送过去,也算是让殿下安心。”
郑湘文听罢点了点头,反正他也得对着太子写信,把乌涂尔的私印带过去更是易如反掌。
因此他将自己那点伤药全全给乌涂尔留下,又取出他私印来。可是翻着翻着,他发现一个类似兽皮一样的东西,被人折起来,瞧不见里头的内容。
这东西没见过啊,莫非是乌涂尔给太子准备的什么?
他顺口一问:“这东西也送过去么?”
乌涂尔受伤着,正在涂药,那种刺激感让他牙酸,脑子中也一片混沌,顺口答道:“对……”
郑湘文听他痛苦,想着出去让大巫偷偷进来给他医治,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直接出了帐子。
而这带着私印和一块兽皮的“平安信”,经过迅疾的传驿,没过多久就安安稳稳躺在了太子的手边。
太子在海津的战局的确麻烦,东瀛人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打一半退一半,黏人的很。他们总归是想着洪尚涛能到了上京脚下,来个里应外合才好。
因此不光是太子,海津大濛港的将士们最近都憋着一股恶气。得知越国大捷,这才有了兴致。越国和西北大营都得了空,抽身能驰援上京,这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这日晚上,太子少见的饮了两杯酒,跟着将士们一起抒发心中郁结。等到酒过三巡,也没人敢留他,他自个儿回了住处,把私藏起来准备偷偷看的——乌涂尔发来的信件从案上拾了起来。
他也有些意外,私印便是私印,没什么。可这兽皮是怎么回事?难道乌涂尔在越国有什么新鲜事情,还能展示在兽皮上?
太子对此一直好奇着,刚才因为忙事没能得空看了,如今暂时闲下来,更是按捺不住。对着长明灯就是把兽皮摊开一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让威风不动的太子殿下僵在原地。
兽皮上画着一个人,衣衫半开,表情虚浮,俨然是个简易的风月图……
可画中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乌涂尔。
太子盯着这画,几乎看穿,最后踉跄一步,失神的跌在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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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啊??
第78章
战事不能耽搁,乌涂尔不过休息了两日,伤口堪堪结了一层,他就带兵启程。这回不仅有着西北大营的主力跟随,还有越国的精锐部队。越国境内虽然仍旧有防备军常驻,却也不会被有心人拿了去当枪使。
经过对丘兹一战,越国百姓对乌涂尔这位“新王”已然是全全佩服,他们本就是崇拜力量的民族,乌涂尔在战场上的身姿兵士们见过不少,口口相传到其他百姓耳中,再多的议论也就消散了。
而且也正是因为这场战役,乌涂尔立下赫赫军功。主国有难,属国助之,这是多少年来不变的传统。有了此等军功在身,便是不用等到战争结束,太子就能封乌涂尔一个高位。由此,越国国内就算还有什么心怀不轨的王爷等,也不敢再发难了。
大巫又被乌涂尔委以重任,这一次却又带上了木禾。木禾如今哪还有什么野心,也没了势力,想要翻身几乎不可能。很多人都在谈论说,能放了木禾出来,还让他助自己监国,可见新王是位手段厉害之人。这等名声传出去,比杀了木禾要好上千倍万倍。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乌涂尔耳中,他却没说什么。到底是为了名声,还是因为木禾与他一母同胞……这两种想法或许都有吧。
毕竟驰援上京是非常要紧的事情,给予上京喘息之机,海津那边也能轻松一些。乌涂尔和郑湘文先带先锋军一路疾行,后面大部队晚一步到。这一路上虽然多见流民,但好歹没有出了什么其他乱子。想来上京辐射的周围还是比较严密,没能让世家或者外人的势力占了大头。
章淮城外五十里,洪尚涛面沉如水。
他本意是和外人里应外合,以最快的速度要赶往上京的。可到底是被西南大营拖住了脚步,平白无故损失太多时间,给了上京那头空隙。
想来想去,都是姜成善那个废物的缘故!
当初策反郦国,就是利用姜成善,现下被拖延战机,也是因为姜成善。看来姜成善这个废物,只能是个被人当出头鸟用的笑话,根本不是可堪大用的人。
不过也没办法,郦国那地方蛮夷之地,能有那么些个人出来当兵已然不易,还能要求什么?西南大营才不过出了几路军,就把郦国人打得溃不成军,再有那白耀奇,长枪在手,一举就斩了姜成善。
洪尚涛想到这里,不由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卞旭辉。因为大胤的国策,能掌管东南大营的他并非世家出身,可等他被东南乱花迷了眼,早把什么尊君重道抛在脑后。卞旭辉早些年就拉拢他,几乎到了要什么给什么的地步。现下更是……卞旭辉许诺,只要他攻入上京城,把太子拉下来,等到扶持新帝登基,这熊熊江山,自然分他一半。
这是何等的诱惑!
可洪尚涛也觉得凶险,开始并未应下。不料卞旭辉却是手笔大得很,竟然把丘兹、尼德兰、东瀛都拉入局中。洪尚涛想起自己才知道他计划的时候,浑身都透了冷汗,心道,幸亏没和卞旭辉为敌,否则还不要死无葬身之地么?
却也因为有了外人相助,本来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有了眉目。
洪尚涛心一横,又看了看早就被世家插成筛子的东南大营……到底是跟着揭竿而起。
而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这座章淮城,就是通往上京最后的一道关隘。只要打下这座城,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他们了。
可洪尚涛停军在此已有三日,卞旭辉一直阻拦不让他进攻。
他想着身后还有西南大营的追兵,实在焦急:“卞大人,为何不攻?”
卞旭辉道:“老夫在等人。”
“等谁?”
“越国国主,乌涂尔。”
洪尚涛闻言,皱了皱眉:“等他?等他做什么?卞大人难道不知,此人打破丘兹军,下一步定要支援上京的!到时候你我腹背受敌,这可不好说了!”
卞旭辉抬手压了压他,说道:“老夫思索良久,便是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这些可能中,乌涂尔绝无可能有背叛我等的机会。”
“背叛……难道?”洪尚涛忽然恍然大悟:“不愧是卞大人,原来和他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他与老夫私下交易,不愿自己从属国国主的身份变为大胤的君侯,此为一。”卞旭辉幽幽然说道:“他杀了钦差柳效云,无法向上交代,此为二。”
“东府太子,行事果决,绝无可能原谅此等臣子,此为三。”
“老夫将他罪状和证据已然秘密送往上京,他若是有任何异动,上京的桩子见老夫三日不传信,就会即刻把东西呈给太子。”
“太子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候他就是不反也得反!”
卞旭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儿太高。自认为自己是天下顶顶厉害的人物,想把天下权势归于一身,可到底是棋差一招。他若是个能顾念旧情的人,或许乌涂尔也不至于此。”
洪尚涛听罢,面色涨红,直言道:“那是他自己活该!这天下,定然不是他的!”
“可惜啊可惜。往日师生,一朝反目……呵呵呵,老夫尚未见过此等大戏,想来不日就能见到了。”
两人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得前头军士哗然。
洪尚涛当即一凛,起身上马朝前走去。卞旭辉也跟在他后面,已观到底发生何事。
只见前头有人纵马疾驰而来,一边飞驰一边大喊:“大将军!章淮城城门大开!章淮城城门大开!”
洪尚涛讶异道:“什么?!”
那斥候到了他跟前,跳下马,给他呈上一件信物:“这是从城墙上面射下来的羽箭,羽箭带着这枚木令!”
洪尚涛接过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木令平平无奇,却是带着一个“归”字。
他皱眉道:“卞大人,这是何意?”
卞旭辉顺手接过,也跟着看了看,忽而抚掌大笑:“洪大人呐!老夫等的人,可算是来了!”
“这是乌涂尔的信物啊!他在大胤化名‘李于归’,这木令恐怕就是我拿些桩子所言的‘忠臣令’。”卞旭辉摸了摸胡子:“虽然东府那头没说这木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它只发给忠臣,以来互相接应。这才有了这么个诨名……不想啊,太子爷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以为自己身边养的是一只狗,没想到是匹狼啊!”
听了他的话,洪尚涛也是眼睛一亮:“城门大开,这么说来,是乌涂尔要放咱们长驱直入的意思?”
“自然。”卞旭辉道:“不过还是要小心,此人虽有把柄在我手上,却不是真正的自己人。”
洪尚涛却是放松了不少,因此乐道:“不过是小小越国国主,能有多少能耐?事成之后,我第一个先砍了他的脑袋!”
第79章
章淮城果然城门大开,而站在门口的将军也果然是乌涂尔。卞旭辉看了看他神色,稍微轻松了一些,却还是带着谨慎:“国主,许久不见呐,老夫可终于盼着你来了。”
乌涂尔冲他笑笑:“卞大人,让您久等。”
卞旭辉见他周围没带军士,只有自己出门迎接,又是一问:“您的兵……”
“唔,都在城外呢。”乌涂尔十分大方的说道:“卞大人若是想看,本王带你去。”
“阿这倒是不用……”卞旭辉嘿嘿一笑:“对了国主,当初越国那边不还有西北大营么……”
乌涂尔看出他的顾虑,狡黠笑道:“你说郑家人啊。卞大人果真还是不信本王。你瞧瞧海津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是拱卫京畿重要不是?郑湘文算是我幼时好友,对我十分相信。”
“我说让他先行一步回到京城,他自然就回去了。”乌涂尔道:“不似卞大人这般,对本王如此试探。”
卞旭辉此言说出口,的确存了试探的心思,他从自己的暗线中已经得到消息。郑家人带着西北大营的确赶往上京去了,乌涂尔这话也没有撒谎。他听了乌涂尔的话,捻着胡子道:“得了得了,咱两个还说什么机灵话?”
乌涂尔这回没了说法,又是笑笑,请他入城。
既然要入城,自然不能把整个东南大营都带进去。洪尚涛也有心思去看看乌涂尔所言是不是真,就让自己的心腹带队,拉着整个东南大营去了越国士兵驻扎的地方。看着兵卒一一休整,洪尚涛在城门楼上对乌涂尔说:“想必再过些时候,白耀奇就能带着人过来了。到时候怎么办……国主可有对策?”
“白将军又不知我和两位大人有私,到时候哄骗他一下。咱们给他包了饺子。”乌涂尔淡淡说道:“有我接应二位大人,还说什么对策……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我看呐,不如好生喝酒好生吃肉啊!”
洪尚涛粗人出身,觉得乌涂尔虽然年岁不大,却有种和他十分投机的感觉。当即哈哈大笑,把手搭在乌涂尔肩上:“好好好,都依老弟的意思,咱们喝酒吃肉!”
“嗳,洪大人说得哪里话,明明是国主。”
洪尚涛不愿听卞旭辉这种屁话,反而继续搂着乌涂尔道:“是国主,更是老弟!走走走,吃肉去!”
乌涂尔照旧是笑吟吟的,被他拉扯着进了堂中。整个章淮城已然被乌涂尔控制,当初这里管事的官员也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卞旭辉随口一问,乌涂尔就说,早已扔到大牢中去了,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惹不起什么风浪。
酒过三巡,乌涂尔在上首,忽而听得外头有人朗声道:“求见越国国主大人。”
卞旭辉虽不敢痛饮,却也喝了两杯,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微醺:“国主,这,这什么人?”
“叫上来一看便知。”乌涂尔道:“叫他进来。”
有了侍卫的通传,外头那人很快入了堂中。卞旭辉一看,此人年纪不大,长相也清秀,似是个读书人模样。此人入堂,并未看卞旭辉和洪尚涛,反而看着乌涂尔道:“拜见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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