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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古代架空)——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5 19:52:57  作者:饭山太瘦生
  郡守哈哈一笑,抓住崔琬话里的“踢断狂尸的脖颈”,问崔琬:“郡王真有本事!崔大人和郡王一起见过狂尸,是不是算共患难了?”
  崔琬说:“大人太抬举崔某人了,郡王和宛春侯算共患难,我哪里算得上呢。”
  郡守陪崔琬走到了高阁前,伸手请崔琬登楼。登楼时,上楼的木阶狭窄陡峭,崔琬走到了楼上,喘了几口气,郡守请他抬眼向外望,崔琬抬头看向高阁之外,发现东苕郡正笼罩在一团湿气里,竟然如同处在云中。
  延庆寺敲了钟,一阵风从吹过,高阁檐下的铁马叮叮作响,楼下的紫竹竹海发出一阵“沙沙”声。
  崔琬问郡守:“云生千丈,风吹日老。大人,你看这云雾是湿气还是雨气呢?不知道今天东苕郡会不会下雨。”
  郡守说:“是湿气,不下雨,这种天气我早就见惯了。”
  崔琬说:“要是下雨就好了,我上次和郡王、宛春侯在佛寺里小聚,是一个雨天。那是一个秋天的雨天,是八年或九年之前的事情了。”
  楼梯处传来声音,有人叫“大人”、“大人”,提醒东苕郡郡守该回去处理公务了。郡守对崔琬说:“实在不好意思。”和崔琬客气了几句,就告别了。
  在雨里相聚是乾佑六年的事情了。郡守走了之后,崔琬忽然想起来了具体的年月,于是待在高楼上,将乾佑六年之后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乾佑七年,崔琬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他从韦衡身后推了韦衡一把,把韦衡推到了死亡中。
  如今崔琬察觉到了自己的傲慢,而他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人——他已不能像当年一样,或像卢仲容或他的叔父兄弟们一样,完全不顾民生疾苦、把所有寒人当成猪狗,高高在上,骄傲于自己的出身,认为一切都因为出身而变得理所当然,沉迷于门阀的清高大梦中;可他又不能舍下自己的身份,总得固执地保留着自己的几分傲慢。
  不上不下。
  崔琬一直在为自己的仕途谋划,为了让往后的仕途更加通畅,崔琬需要去地方任职。许朝正五品以下的官员,若想升职,需要参加吏部的铨选,崔琬的官职不到正五品,因此早在去年十月,他就去吏部参加了铨选,只要能通过铨选,他便获得了升职外任的资格,走在了别人的前头。
  言、书、身、判,铨选所考察的,崔琬一样不差,不过他知道不论自己答成什么样,自己都会通过这次铨选——因为吏部主事的人是录公的表弟,是江表门阀的自家人。
  铨选有一道题,问如何处理灾年,崔琬以为既然百姓拿不出粮米,除了减税赈灾之外,还可以要求士绅一同赈灾,先保住百姓。
  录公的表弟是主考,出身寒门的陈公绥担任副考官。录公的表弟夸了崔琬,他看不起出身寒门的陈公绥,根本不和陈公绥说话。崔琬一开始也没有将陈公绥当成一回事,直到陈公绥在听完崔琬的回答后,和他说他的回答有问题——
  陈公绥说:“郎君,你要士绅出粮,想得很好,但你要不到的,你还会得罪人。要人钱米等于要人性命,你清贵不能代表所有人都大方。我现在要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明天和后天继续给我,我说你若不给我,这个月潮州就有二百个人饿死,我想你只会觉得我有毛病,潮州人饿死,关你什么事——而牛马饿死,又关贵族什么事?”
  崔琬问陈公绥那怎么办?
  陈公绥给崔琬判了“过”,让他通过了面答。陈公绥没有判下“否”的权利,他回复崔琬说:“郎君,你有文名,你既是文雅人,不妨在山海之间多办些宴会,宴请士绅,他们爱面子,都会参加的。他们一旦出门赴宴,百姓在路上卖些小东西,赚些从他们手里漏下来的小钱,就能活命了。郎君,我知道你出身高贵,向来做京官,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外任,我请你去地方看一看民生疾苦,不要把外任当作是去地方搜刮钱财、游玩山水的三年长假。”
  搜刮钱财、游山玩水,崔琬满腹经史,一下子就想到了典故,美姿容者鱼弘曰:“我为郡,所谓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中民庶尽。丈夫生世,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①
  人生欢乐富贵几何时?崔琬把搜刮钱财、游山玩水的郡守当成典故,典故是被搁置起来的东西——他不认为自己会那样做。不过,民生疾苦,其实崔琬不懂什么叫民生疾苦,修齐治平,崔琬空有一颗想做高官的心,很少体恤下民,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饥饿。他是一个不饿的人,有太多像他这样的人了,他们一脚把快要饿死的人们踩在脚下,不让他们发出声音,并且为他们画虚假的麦饼,告诉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吃饱的。
  崔涤曾给崔琬写信,信中写夏口城被围困时,自己所感受到的饥饿:饥饿一点一点消耗他的意志,如同一堆灰土渐渐倒了下来,几乎将他活活掩埋——
  没有东西能吃,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吃榆树的树皮。
  饿,崔琬不知道这个字究竟能绝望到何种地步。崔琬想起来乾佑八年,许朝关东一带曾发生过饥荒。幽州发生了蝗灾、旱灾,妫州多次请求朝廷赈灾,卢州变得更加贫苦。崔琬身在长安,不愁吃穿,不过长安出现了痢疾,死了不少人。长安死得人再多,也不会有卢州惨烈,痢疾严重时,哀太子下令罢朝,崔琬和从边州回来的官员闲聊解闷,桌案上摆着驼蹄羹和烧熊掌,在闲聊中,他听一个从卢州逃回来的官员说起了“奉玄”这个名字:
  一个从卢州弃官逃回长安的北地高门子弟说,卢州尸群吃人、饿殍遍地,简直是地狱,就算长安有痢疾,他也要跑回长安,再也不肯待在边地了。
  他弃官往长安逃命,走到卢州南部时,有一天遇到了一个没饭吃小修士,小修士修剑术,身上带一把剑,要找师姐一起回幽州,他问那子弟自己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走一段路,子弟说自己也没饭吃,带不上他,那小修士就离开了,过了两天,那子弟在罗源郡郡外又见到了他。
  罗源郡郡外有不少从幽州逃来的难民,面色青黄,在头上插了草标出卖自己。一个妇人就要饿死了,抱着已经饿死的孩子在城下哀哀地哭,声音嘶哑,如同困兽。那小修士自己没饭吃,几乎一无所有,在现实中帮不了挨饿的人分毫,但是他拿出了自己有的东西,停在城下,为将亡者念往生咒。那妇人抓着他的手哀哀地哭,他为妇人擦去眼泪,念了一段往生咒,超度她怀中的亡子。
  子弟麻木已久的心中忽然感受到一股酸涩的悲怆,羞愧感如同一只毒蛇咬中了他,令他坐立难安。他觉得自己也该施舍些什么,他还有力气,他是个壮年人……他让人分给了妇人半个麦饼。然而其他挨饿的人向他看了过来,目光如狼似虎,似乎要撕碎了他分食他的血肉——子弟吓得立刻逃进了城里。
  他在进城前问那小修士叫什么名字,小修士说他叫奉玄,子弟说带他一起南下,但那小修士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城,只找他要了一些清水喝,拒绝了和他一起走。
  乾佑八年是个荒年,到这一年,韦衡已经死透了。崔琬所认识的奉玄成了故事里的名字,他在听故事时,以为奉玄最后也会饿死……没想到后来奉玄成了高平郡王,他们又见面了。造化弄人,有时候崔琬很好奇,如果韦衡没死,在度过了乾佑八年这艰难的一年后,后来的卢州会是什么样的。如果韦衡不死,是不是韦德音也不会死,卢州不会失控?
  天下崩乱,错不在崔琬一个人,他只是在即将崩溃的高楼上放了一块小小的石头罢了。一块小小的石头不会压垮一幢稳固的高楼。
  如今崔琬身在另一幢高楼之中。
  傍晚时,他与荀靖之、第五岐在这幢高楼中饮酒。他担心南方音乐粗糙难听,妙娘带了琵琶陪他南下。暮色之中,妙娘清弹琵琶,他的侍女衡娘为他们抽作诗的酒筹,抽出来一支“哀乐生死”诗签,以及一支“复”签。
  以生之多哀少乐劝饮,接诗之人要复上一个人诗句中的字。荀靖之抽出“四五六七”签,起句道:白发者曰,浮云不可驾,一时富贵功勋。电光暴水有限身。
  崔琬以三、三、七句式接诗,三三七连用,有拗怒之势,其调险急,他接:白发何关少年事?美少年、思纷纷,过而不见北邙尘。
  第五岐接:北邙阪,柏森森,新鬼昨日尚为人。
  荀靖之反“四五六七”,道:昨日为夏今成冬,变化游走乾坤。一夜凉云转、暗尽生晨。
  崔琬说:晨起风、风生寒,狐裘熊席暖如春。沽新酒,酒已温,秉烛劝君莫辞醉——
  夜色笼罩高楼时,烛光亮起,两三只蝙蝠绕光飞舞。第五岐以一个北方的地名结束了全诗:去岁洛阳坟接坟。*
  在高楼之中,夜色四合之时,以衰老旁观,以青春起首,以坟结尾。
  或许坟不是虚指,去年第五岐真的见到过洛阳坟接坟,崔琬想,第五岐不是任意来去的游侠、不是遁入空门的佛子,荀靖之不是离世异俗的修士,那他崔琬呢?妙娘弹奏《别恨》,琵琶有泣血之声——当初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如今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②,崔琬既笑且烦恼,举杯痛饮酒,这次他不必担心会有人刺杀他了,在这一夜,他把自己灌醉了。
  恨,他是崔琬,出身清贵、文名显赫、前途大好,他为何会有憾恨?
  作者有话说:
  ① 《梁书·列传·卷二八》
  ②江淹《恨赋》:若乃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
  *
  电光暴水:《大般涅槃經·壽命品》:“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暴水幻炎,亦如畫水,隨畫隨合。
  狐裘熊席:《吕氏春秋·分職》:公衣狐裘,坐熊席,陬隅有竈,是以不寒。今民衣蔽不補,履決不組。君則不寒矣,民則寒矣。
  北邙:北邙位于洛阳之北,乃是贵人坟墓聚居区。曹植《送应氏二首》: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第194章 囚鸟1
  我若能得到一只鸽子
  会稽郡为越州郡治,荀靖之是一州长官,自然要到会稽郡任职,崔琬在会稽郡南边的吴宁郡任职,会稽和吴宁离得很近,走上一天也就到了。崔琬先和荀靖之一起到了会稽郡,他打算在会稽郡歇两天,把精神养足,再去吴宁,他可不想风尘仆仆地就奔去了吴宁——
  他崔琬要做一个雅人,到吴宁郡时,该是稳重的,风雅有度、容光焕发。
  荀靖之笑崔琬雅是很雅,不过喝醉了就不那么风雅了。六月初七那天,崔琬在延庆寺的高楼上喝醉了之后,不肯自己下楼,说自己脚软,非要让人把自己背下去。
  楼梯狭窄,崔琬的仆人不敢随意背着人往下走,他怕摔了崔琬,劝崔琬扶着栏杆自己走下去。崔琬看没人肯背自己下楼,忽然发了脾气,让人把被衾枕头和帐子都搬上来,说自己今天不能被人背下去,以后就再也不下这幢高楼了,说完坐在了坐榻上,怎么都不肯起来。
  仆婢没有办法,只能为崔琬在高楼上整理了纱帐和床褥,让他在高楼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崔琬睡醒了,人也清醒了,和没事人一般,自己走下了楼。
  崔琬听荀靖之笑他喝酒,说:“我是喝醉了,郡王那天也没少喝,郡王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的:郡王下了楼,不愿意走路,第五公子背着你走了。我崔琬那天就是缺个朋友,一个肯背着我走两步的朋友。”
  荀靖之哈哈一笑,说:“我喝醉了,记不清了。”其实他当然记得第五岐背他走了一段路,他的头很晕,但是他将头靠在第五岐的肩上,觉得很安心。他说:“下次崔大人再喝醉了,要是非要人背自己离开,又找不到人,我一定扶你一把。”
  崔琬说:“那崔琬提前谢过郡王了。第五公子和郡王的关系不一般,我插进去第五公子和郡王之间,不合适,郡王肯扶我一把,也就够了。我有朋友,但清原看我的眼神,不像第五公子看郡王的眼神;我看清原的眼神,也缺少郡王看第五公子时眼中有的情谊。”
  荀靖之抬了一下眉毛,没有说话。第五岐是他眼中的人,他看第五岐的眼神当然不一般……不过第五岐现在已经不在他眼前了。
  他问崔琬:“我有很久没见过清原兄了,不知道清原兄最近怎么样?”
  崔琬说:“比我忙。清原呀……提起来他,我就想起来自己年少的时候,”他自嘲地笑了笑,“报国。我那时想,天地广阔,我将大有作为,我要做利国利民的大事。清原去卢州投军,我敬佩他的决心。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罢,癫狂半被磨灭,我好像只学会了写文书。郡王,我若能得到一只鸽子,我会给它起名‘初心’,在它飞起来的时候,我要想一想自己的初心。”
  荀靖之说:“伯玉兄,说来也巧,我以前听说过会稽这个地名,是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听到的,而且说书人说你们宣城崔家在会稽有一支分支……故事我已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故事和鱼灯、门第有关。往前推十年,于我而言,南方、南方的会稽都是由文字构成的幻想之乡,是我的神游之处,但是如今我却身处其中了。我在十六七岁年少时,对未来有所猜想,那些猜想大半已被现实压垮,我到如今才知道,我们都活在现实之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动,无法超脱,一些年少时许下的心愿,现在想来,空洞得令人发笑。世路多变,初心仍在,就是好事了。”
  崔琬轻叹了一声,从建业南下之后,他似乎变了一些,他预感到自己将接触到一个与以往不同的世界了——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任上闭着眼睛,对任何人事都说“不看不看”,不看一个不同于江表门阀子弟的认知的世界,只混得一个外任的资历。但是他做不到。他好奇于地方百姓的生活,许朝是由地方组成的,一个一个处在地方的百姓汇集成了家国。
  崔琬说:“郡王,‘初心’二字难写,人有良知不等于人能做好事情。我的兄弟有良知,但是处理不了很多事情。有人吃不饱饭、穿不起丝绸的衣服,这是事实,但是我的兄弟叔伯不懂什么叫‘吃不饱饭’,他们不懂为什么养蚕的人家里没有丝绸。我没有比他们好多少。此次与您一同南下赴任,以后要多多打扰您了,我希望自己在任上能与您一同为百姓做些实事。”
  荀靖之听完崔琬的话,忽然问他:“伯玉兄,你说你的兄弟叔伯不懂百姓穿衣吃饭的事情,我冒昧问你一件事:你觉得江表门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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