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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古代架空)——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5 19:52:57  作者:饭山太瘦生
  奉玄关上了门。
  韦衡说:“怎么不理哥了。”
  奉玄不想说话。他看不透韦衡,在长悲山上,有几个瞬间,他觉得韦衡从来没有考虑过抚子内亲王的死活,内亲王活着好,死了更好——他们一起死了,就没有知道韦衡到底做了什么了。
  卢州军救下了八千妫州流人,韦德音将流人分散开,为了防止他们在熟悉的地带聚集作乱,让士兵带他们分别迁到了离长悲山很远的郡县。那八千个流人里,没有李延龄的子女,李延龄的其他子女死在了长悲山上,韦衡杀了李延龄送来的两个儿子。
  韦衡让贺兰奢一定杀了陈坪。
  韦衡气色虚弱,长发未散,挽着发髻,身上只穿了两层中衣和一件灰蓝色的莨纱袍子。他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问奉玄:“这屏风画得好看吗?”
  奉玄说:“你为什么杀了李延龄的儿子?”
  韦衡说:“我不能留下恨我的人。”
  韦衡说:“尸疫是天灾、是人祸,人们恨室韦人,因为室韦人屠城,所以有了尸疫。奉玄,你知道为什么尸疫结束不了吗?”
  奉玄说:“因为狂尸很凶猛。”
  韦衡像是听奉玄讲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他说:“因为这是天灾,也是人祸。有些人太蠢,有些人太聪明。以前有人以贼养兵,拥兵自重,现在有人用尸疫……李延龄这样的人太聪明,我必须要斩草除根。”
  奉玄听不懂韦衡话里的意思。
  韦衡看了一眼屏风,扭头对奉玄说:“我小时候活在关外的草原上,七八岁时,见过一个耍苟利子的人。草原上把演傀儡戏称作耍苟利子,那耍苟利子的人还会画画,耍完苟利子就画草原上的山和河。我娘带我去看耍苟利子,我看完耍苟利子又看他画了一下午画,他给我看他画的关内风光,洛阳、长安……很久很久,我以为,关内的山后就是长安,长安旁边就是洛阳。我娘曾说她在长安住过,经常看傀儡戏,我以前不知道长安什么样,就以为长安也像草原,周围都是旷野,我就那么想着,经常神游其中。等我看过傀儡戏、见到了画上的长安,就对我娘说,我以后想耍苟利子,然后画很多的画,把长安画下来带回来给我娘看,给我娘演傀儡戏,让她开心。后来我娘没了,我也忘了自己想要耍苟利子,想要到处走一走。”
  韦衡说:“我不是一个从小就心怀大志的人,活着活着,我就遇见了很多事……越来越多人死在我手里,我也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了。”
  韦衡说看不清自己,奉玄也看不清他。奉玄忽然发现,他和韦衡并没有多么熟悉对方,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并不长久,只有短短几个月。韦衡心狠之时,他感到身后发凉。
  奉玄说:“等高勒的伤好了,我就要走了。”
  韦衡问:“回山吗?”
  奉玄说:“去看海。”
  韦衡曾经让密探去找佛子想要找回来的割剑,密探回他:那把剑的确在关外出现过,一个放羊的人捡到了那把剑,卖给了铁勒商人,自此那把剑下落不明。铁勒商人东西游荡,佛子知道割剑难以找回,也就不想再去找它了。
  佛子不打算出关,有了空闲时间,问奉玄要不要去看海。韦德音送抚子内亲王和崔琬、戚屏汇合后,就会离开,戚屏会送他们去沧阳郡。奉玄想去看海,也想去沧阳郡送抚子内亲王最后一程,和内亲王认真告别,最后决定和佛子一起前往沧阳郡。他没有见过海。
  韦衡说:“你要是想看海,应该和我姨母一起走。卢州有尸群、有狼,你自己走,很不安全。”
  奉玄说:“我和我的友人一起走。”
  韦衡垂手摸着冲雪,说:“你们带几个士兵一起走。走吧,去看看海,看看山。鹿施郡附近有龙门所,驻有重兵,你们可以从鹿施过,那里很安全,然后从龙门所往东走。”
  奉玄问韦衡:“心准哥,你有没有想过内亲王会死在长悲山。”
  韦衡说:“凡是冒险,就会有出现意外的风险。我对你说,去妫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你还是答应了,你那时想过自己会死吗?如果你可能会死,其他人也就可能死。”
  奉玄说:“你是不是觉得内亲王死了也很正常?”
  韦衡说:“其实我不在乎她的死活。奉玄,我有时候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乎。”
  内亲王死了很正常,韦衡欺骗内亲王和菩娘杀了李延龄的所有子女也很正常。韦衡的心有时候很冷,这心可以在对着他自己的时候也很冷。
  韦衡岔开了话题,说:“奉玄,年底你要是还在卢州,就去龙海郡吧。龙海郡过年会打铁花,在铁光里舞龙,那很好看。铁很贵重,龙海郡一年只打那一次铁花。”
  奉玄说:“我不想看。”
  奉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再和韦衡说话,他感到茫然。韦衡静静坐着,褪去了一身武气,看起来有些虚弱,然而奉玄觉得他很陌生。奉玄说:“心准哥,你休息吧。”说完就走了出去,关住了屋门。
  作者有话说:
  ①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陆机《赴洛道中作》
  * “北靠山,南连川,五万亩山,五万亩滩,五万亩粮田”历史上说的是妫川平原(现实里的妫川和故事里的妫川的地理位置并不完全对应)。周伯琦记载其地“地衍沃宜粟,粒甚大,岁供内膳”。
 
 
第63章 狼子2
  抱抱^^
  韦衡从博庆郡回范宁郡时,带了四个侍卫。奉玄和佛子离开范宁郡,韦衡叫四个侍卫跟他们一起走,奉玄推辞了几次,韦衡说卢州的飞信军每次至少四人同行,让他至少带两个侍卫一起走,于是奉玄、佛子和两个卢州士兵一起离开了范宁郡。
  天气连日晴好,离长悲山越来越远,奉玄心中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去。
  卢州十月即有飞雪,旷野成白,银色晃晃。在雪里行路,最忌讳穿暗色和白色的衣服,衣服颜色不显眼,人要是走丢了,不容易找回来。佛子在披风下穿了一件丹红色联珠纹圆领袍,和奉玄在雪里骑马,披风下的红色若隐若现。跟奉玄和佛子同行的士兵的马术不差,一行四人在雪原上放马狂奔,几匹马追得极紧,马蹄激起一片雪尘。
  雪粒被马蹄激起,沾在马身上,而马还在狂奔,鼻子里喷出热气,丝毫觉不出身上寒冷,反而越跑越畅快。奉玄骑在马上,马跑得畅快,骑马的人也畅快,奉玄浑身热血沸腾,为了方便控马,脱了一半外袍。奉玄的外袍是一件黑色的兔绒混丝的袍子,很能遮寒,他脱下袍子的右袖,将衣袍折在腰间,露出了袍下的深红色衣袖。
  脱下一半袍子,手臂活动方便,奉玄抽了身下的黑马一鞭,黑马争着超过佛子的马,向前面跑了过去。佛子不肯落在奉玄后面,俯下身子,让马朝前冲出去。高木无叶,大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跟在后面的两个士兵在马上痛快地“嗨——”“嗨——”大喊了几声,立刻追了上去,喊声被落在马后,在雪地里回荡,向无限远处传去,似乎要一直传到天地的尽头。
  佛子在超过奉玄前对奉玄说:“吾友,先走一步。”
  奉玄控制着缰绳,笑着侧头看了佛子一眼,又抽了身下的马一鞭,重新超过了佛子,对佛子说:“好友,你先不了。”
  佛子笑了一下,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马匹加速,马蹄踏雪扬起一大片雪雾,雪雾直扑了马后的人一脸一身。奉玄被溅了一脸雪粒,来不及擦脸,就让雪粒在睫毛上挂着,自己紧紧追着佛子。一个士兵追上了二人,跟在奉玄身后的不远处的士兵俯下身子,侧挂在马上伸手从地上捞了一把雪,朝跑在前面的人叫:“三哥!小郎君!”奉玄一回头,被扔了一脸雪。
  落在最后的士兵追了上来,扬鞭朝跑在前面的士兵的马的屁股上抽了几鞭,说:“帮你跑跑!”
  奉玄叫佛子:“好友!”
  两个士兵从佛子身后冲了过去。佛子知道奉玄和他们曾在自己在身后打闹,听奉玄叫自己,还是回了头,准备好马上侧头以避开砸来的散雪,没想到奉玄什么都没做。
  奉玄哈哈大笑,说:“我就叫叫你!”
  佛子刚想说话,奉玄忽然抬手,把手里的雪扬到了他身上。
  佛子说:“奉玄呀。”说完作势要侧身去抓雪。
  奉玄立刻勒马,侧身从马上滚了下去,想要避开佛子扔来的雪。两人闹起来之后,马儿渐渐停了下来,跑得慢了许多,地上雪又很厚,奉玄主动滚下马来,毫发无伤,在雪里滚了几下,躺在了雪上。在雪里跑了许久,奉玄的心情很好,在雪上使劲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寒气清爽,沁入肺中,令人觉得呼吸都变干净了几分。
  佛子跳下马来,去拽奉玄起来,奉玄抓着佛子的手,一使劲就将毫无防备的佛子拽倒在了雪上,压住他的肩不许他起来。
  奉玄放开手,说:“好友,天地阔大,我第一次觉得这么爽快。”
  佛子说:“我们去看海,到那时海天也阔大。”
  奉玄笑了笑,说:“我真想去看看。”说完就想站起来,结果被佛子摁在了雪地里。奉玄站不起来,怕佛子报复自己,立刻抱住佛子,想抱着他在雪里滚上一圈,再将他压在身下。然而佛子单膝跪在了雪里,奉玄想抱着佛子在雪里滚,使了力气却根本滚不起来。
  奉玄紧紧抱着佛子不撒手。佛子觉得好笑,说:“吾友,抱着我舒服吗?”
  奉玄说:“舒服,怎么不舒服呢。”奉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着继续用力把佛子也摁在雪里。
  佛子看奉玄不撒手,撤了力气抱住奉玄。奉玄使力,两个人在雪上滚了两圈,佛子打算趁势立刻起身,奉玄反应很快,说着“不许起来”手上继续抱着佛子不让他起来,说完自己就要坐起来,刚刚松手起身又被佛子拽了回去。
  佛子说:“那就都不起来。”说完把雪塞到了奉玄的领子里。
  奉玄颈后一凉,被雪激得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摸脖子,佛子趁机坐了起来,看了奉玄一眼——奉玄在雪里滚了半天,头发上沾满了雪,看着好像冲雪。佛子笑了笑。
  奉玄躺在雪里,看着佛子眼睛弯了起来,说:“好友,不是说都不起来。”
  “嗯。”佛子直接躺回了雪里。
  奉玄也笑了笑。
  寒天高悬,离人很远很远。奉玄说:“我听人说,卢州八月最好看。我觉得现在也很好。”
  “卢州的雪很厚,很软。”佛子说:“吾友喜欢下雪天吗?”
  “觉得冷的时候不喜欢。”
  佛子问:“我猜现在你不冷。”
  奉玄说:“不冷。”
  奉玄问佛子:“好友冷吗?”
  佛子说:“不冷。”
  佛子说:“躺在雪里,一会儿就该冷了。”
  奉玄说:“也该去找马了。”
  奉玄说着就要起身,手里却抓了一把雪,这就要坐到佛子身上把雪塞到他的衣领里。佛子去捉奉玄的手。
  跑在前面的两个士兵只看见了奉玄和佛子的马,发现奉玄和佛子没跟上来,一人看马,一人后退回去去找他们两个。奉玄和佛子的剑都在马上,那来找人的士兵看见了红衣服,再一看奉玄和佛子两个人都在雪地里躺着,以为他们两个没带着剑出了事。
  奉玄突然从雪上坐了起来,吓了那士兵一跳。
  佛子捉住了奉玄的手。那士兵试探着叫:“郎君?”
  佛子听见有人叫他们,松开了手。奉玄和佛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和头上的雪,答了他一声。
  士兵知道他们两个是人不是狂尸,松了一口气,说:“嗐,你们也不嫌冷,怎么就躺到雪里了。”
  奉玄穿好外袍,说:“在雪里滚了几圈。”
  “小郎君第一次来卢州吧,在雪里这么高兴。卢州的雪可大着呢。”那士兵说:“卢州别的不多,就雪多。别看妫州挨着卢州,那俗话说‘马后桃花马前雪’①,一进卢州,就要冷上五分。咱们要是不往东走,只往北走,十月就能看见白毛风呢。”
  佛子问什么是白毛风,那士兵说:“北卢州刮大风,那风可太大了,把雪扬起来,能卷到天上去,风一吹天地都是白的,风声乱吼,呜呜呜呜的,好像鬼叫。那时候走在风里,也看不清路,只觉得脸疼、耳朵疼。我刚打仗那年,在北边打室韦人,追着室韦人使劲跑,一场仗打完,遇见了白毛风,我们就在风里走,想找大部队。就在那风里,我的脚趾头冻掉了两个,那风里冷啊,冷得我都分不清脚上是冷还是疼,晚上一看,脚趾头掉了。”
  奉玄没想到卢州的气候这么凶恶,说:“大哥辛苦。”
  “过去啦,都过去啦。不赶走室韦人,咱们安心不了。当兵的不就是要干这些事。”那士兵说:“咱卢州在西北边驻守的军队能喝酒,那次多亏了我们几个人有一小瓶酒,那酒烈得不行,喝一口虽然辣得嗓子疼,可是那身子就热了。两位郎君,前面有村子,晚上你们也喝两杯!在雪里滚了这么久,喝两杯热酒,驱驱肺腑里的寒气!”
  三个人说着走到了马前,各自上了马。
  卢州东边平坦,西边多山。范宁郡在卢州西南,抚子内亲王一行人为求安稳,离开范宁郡后就会向东走,随后再北上;奉玄和佛子为了求快,打算从范宁郡北上,到了鹿施郡再向东走,于是遇见了西边的重重高山。越往前走,前方的山形就越清晰——前方山脊连绵,重山连峰百刃,高可摩天。
  士兵识路,对奉玄和佛子说:“前面有村子,咱们过去休息一下,今天要是还走,就得走到郡城。今天要是不走了,就住在前面的村里,那就明天再去郡城,在郡城歇一天,后天天不亮就赶路。咱们必须从郡城天不亮就出发,一天就走过那道山,不能在山里过夜。”
  奉玄问前面是何处,士兵说他们已经进入了鹿施郡地界,前面那隐隐约约的山影就是郁山,其处有卢州内关郁山关——“察坎川上阴漫漫,郁山关外草连天”,郁山呈西北东南走向,翻过郁山,大地陡升,其后有一大片草原,水草丰美,其水从不封冻、其草颜色常青。从郁山关一直向北走,又有东西走向的崔嵬大山,那时就走到了卢州外关察坎关,“察坎”来自铁勒语“察坎赤牙勒”,指陡峭之地,察坎关乃是北方第一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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