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渊将自己的肉身放入镜中,沉默地看着不断挣扎的楚宁,伸手将他对脸摆正看向自己,昨夜太晚,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被罩在了清冷柔和的月光中,他常常望进对方眼中的自己,只有在那一瞬间,他才不会为自己的白发愁苦,因为那样能在楚宁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他才能确定楚宁满眼都是自己。
段渊眼中泛着疯狂的寒芒,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果不其然看到对方隐忍的神色,他心中既是酸苦又是快意,他吻住楚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道:“难道我是尊上你就要讨厌我了吗?”
楚宁瞳孔猛缩,心脏狂跳不止,这一个吻像一杯烈酒,令他头晕目眩,情难自己,脑海杂乱闪过诸多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一个青衣人,那人是所有的中心,他想起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抓住,只留下胸`前一团酸胀的情愫,要将他的泪催出来,身上的金丝不知何时已经散落,腰间一松,他的衣袍散了开来。
他慌乱了一瞬,有了退缩的念头,可下一秒,一缕微咸的滋味在口腔迸开,他一愣,听到了浅浅的抽泣声。
他的眼睛被捂住,段渊松开了他,他对泪水一滴滴落在楚宁的衣襟上,他说:“所有人都可以惧我厌我恨我,唯独你不行。”
楚宁抿着双唇,嘴里还残留着那咸苦的味道,他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知为何会这样,心也跟着丝丝缕缕地抽痛,他抬手凭着感觉去摸段渊的脸,段渊配合地将脸凑到他的手边,他摸到了一手湿意,他怔怔出神,好一会,他问:“你为什么哭?”
段渊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淡淡的,却像是刻意压抑了自己心中的情绪:“我没哭。”
楚宁嘴角上扬又垂下,他说:“你流泪了。”
段渊咬了咬下唇,说:“我的身体总与我的想法不能达成统一,我不想流泪。”
“就如你昨晚不想睡着一样?”楚宁抬手推开段渊遮在他眼上的手,看向段渊,那双眸子还在流淌着泪水,但他的表情确实与他的眼睛不是同一种情绪,他说:“或许你身体的反应此刻更能代表你真正的想法,你很难过。”
“我难过,然后呢?”段渊将头抵在楚宁的肩膀,他说:“你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让我开心起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楚宁说,他抱住段渊,摸了摸他黑色的头发,那种感觉很奇妙,他的头发很冰凉,像某种坚固的金属物质,但却又格外的柔顺,并不是发丝的触感,却又像极了发丝。
他问:“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还活着,因为你一直在找我,我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应该醒来就能见到你,这才是正确的,但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我每次回到原点都发现,我想要的那个结局离我越来越远了。”段渊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不知真相的楚宁能不能听得懂,他说:“我有些累了,我的身体一直在变差,我觉得,我好像不会有下一次了,楚宁,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想彻底结束这一次次无意义的轮回。”
楚宁纵使没有明白段渊所说的意
可是楚宁心底却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只是想一想段渊会死,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他连忙说:“也许你只是走了点弯路,结局一定是好的,你看,你以为我死了,但我还活着,我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你的身边,你是尊上啊,若我稍走错一步,我们便无缘再见了,可我偏偏进了行宫,跟着你来到了这里,昨夜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再走,我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追杀我的那些人,现在有你了,你如此强大,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能再阻挡我们了。”
段渊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茫茫黑夜里终于升起了一颗星星,他笑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他说:“楚宁,你怕死吗?”
楚宁沉默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没人愿意去死,谁都想赖活着,就如他会杀了肖禺一样,他知道自己这番行为会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和危险,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肖禺越发的疯狂,他快要没办法在对方的手下活下去了,所以他选了一个更晚点的死法,可他怕死吗?这只是一种本能选择而已。
他给不出答案,便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呢?”
“我不知道。”段渊垂眸,他说:“我以前亲眼目的我的族亲惨死,我怕得夜不能寐,恐惧紧随我身后,我的灵丹被碎,修为毁于一旦,堕魔,中毒,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一切都在将我逼上死路,慢慢地,我便不怕了,可是……”
段渊的话语顿住,哽咽了,可是他又遇上了楚宁,他又不想死了,他想和楚宁白首,但这太难了,楚宁有大好的前程,他不该拖累对方,却又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楚宁与他心意相通,谁都要死死抓着对方,然后落得了个那样凄惨的下场,重生了四次了啊,话本里再如何坎坷的故事也该有一个善终了。
他又要落泪,楚宁看见了他眼中的水色,也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他顿了顿,闭眼亲了亲他的眼睛,道:“我陪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好不好?我不怕死。”
“……”段渊眼眸微睁,随即他笑了起来,道:“好,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去。”
这怕是最后一次了,段渊想,姜林与他的游戏,这一世该有一个交代了,这一世若是得出了他要的结果,天不会再舍得重来。
这一次,他要和楚宁好好的,做一切要做到事。
许是段渊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安静了很多,也不再动手动脚,长发垂到了地上,他还有闲心将头发捞起来放进水里洗一洗,他思考着世间情人都能做些什么,目光瞥了一眼衣裳凌乱的楚宁身上,心里痒痒的,他想回到肉身上去,但是肉身太容易困顿,他还想和楚宁多相处一会,便只能忍下。
楚宁随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了段渊一眼,将他的头发捞了起来,他问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我就叫段渊。”段渊回头看他,将头发从他的手心抽了出来,他说:“这是我的娘亲为我取的名字,但我在泛叶宫里,所有人都只叫我殷九渊,这是我的父亲为我取的名字,你只管叫我段渊就好。”
楚宁捏了捏手心,那发丝的触感令他有些回味,
他又问:“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这是什么情况呢?那具才是你的真身?”
“我这是替身,你应该也发现了,我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每天要花很多的时间去休息。”
“嗯……”楚宁咬了咬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浮上了可疑的红晕,他贴近段渊,问道:“那你这替身……能做些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楚宁言外之意,脸上也有些发烫,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又没试过。”
楚宁实在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想段渊这替身会流泪,应当是有人应有的欲望,于是他大胆开口问:“那要试试吗?”
段渊感觉自己脑袋一下糊了,以往他和楚宁做这档子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询问,向来是情到浓处自然而然,眼下他有顾虑,不敢轻易答应,要不还是把肉身叫醒吧……
“不行吗?”楚宁简直羞得要缺氧了,万一这替身不行,段渊会不会将肉身重新拿出来?可他的肉身实在是差得不成样子,自己可不敢和那样的身子乱来。
段渊不会为了所谓男人的面子逞强,他思索了片刻,磕磕巴巴地说:“等下回我醒了再说吧,我的身体有些古怪,一时说不明白,但是眼下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或许可以与你商量商量。”
楚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道:“什么?”
段渊紧张地掐了掐手心,他心中想来千百回,以往都没有好的时机,现在他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有一个否决,除了楚宁,他磕磕巴巴地说:“你已经许诺与我相守余生,那是不是……是不是也愿意和我成婚?”
“……成婚!”楚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他一时间被段渊的这一番话冲击得头晕目眩,他是欢喜的,他几乎立刻就要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了,可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转,语气幽怨了起来:“你这是求婚吗?就这么……随意吗?”
段渊恍然大悟:“啊!是了,我该提亲的,我……”他又愣住,他应该向楚宁的长辈去提亲,但是楚宁的双亲已故,唯一能称得上他的长辈的,大概就是上清上的那些人了,特别是他的师父子虚。
他们被自己扔进了镜中幻境,一直不闻不问,现在应该还活着吧……
段渊有些心虚,说:“要不你来向我提亲吧,我这边有……有姜林。”
第262章
段渊和楚宁皆为男子,如今世道又不同往日,他们之间也并非常俗的身份,想走凡俗的那些嫁娶流程也不可能,便省去了提亲下聘的一部分礼节,段渊给了楚宁一支簪子,作为信物,只需择日他来提亲亮出这信物便无人敢拦他,至于那些聘礼,段渊思及楚宁可能也凑不出多少,便自己准备了大半好歹没让礼书上的东西太寡少,稍后让楚宁自个随便放点什么。
二人已经相识,有嫁娶之意,婚礼只不过是一个昭告天下的仪式罢了,所以纳彩问名纳吉都跳过,段渊让楚宁将聘礼交给姜林,这个聘礼基本也就是一个通知的意思,至于请期,段渊想着下聘后隔天就可以了,但楚宁还是想算个黄道吉日,段渊也没有道理阻止。
只一个早上,段渊便敲定了婚娶之事,之后的时间便是等着楚宁那边的行动了。
楚宁当初潜入行宫是为了躲避肖禺部下的追杀,以及休养生息,后又跟着段渊来到了这山庄,以往受过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看段渊对成亲一事兴致勃勃,期待无比,想到了自己在外的朋友,于是他说:“我们成亲可要宴宾客?”
段渊有些意外,他以为楚宁和前几世一样,除了宗门的师兄弟没有什么朋友,他问:“你想请朋友?你的朋友都有谁?”
楚宁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可能不认识,不过……你要不要和我出去见一见他们?”
段渊有些心动,但他在修士中的名声实在有些令人闻风丧胆,他倒是不介意楚宁的那些朋友如何看待他和楚宁,但是如果这一次去见他们,是抱着友好心态见一见楚宁朋友的目的,气氛和谐才好,但自己这身份怕是很难。
他迟迟没有给楚宁答案,楚宁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其实真正见过你真容的人并不多,你与我真身去,放心就是,无需顾虑太多。”楚宁自己都是在今日才知道传言中的尊上是长这副模样的,他的替身与真身的差别太大,像他这样只遥遥看过一眼的人绝不会将两者认作成一个人。
段渊点点头,他问:“那我们何时去?”
“自然看你决定了。”楚宁自己随时都可以回去,只有段渊有诸多限制,便跟着段渊的节奏来。
“那就明日。”段渊说,他今日多休息些时间,明天也好多些精力。
楚宁看着段渊消失在他的眼前,忽然想起段渊的肉身好像被他放进了镜子中,眼下好似没有要放出来的意思,他有些愣神,其实段渊应该是不需要这个避暑山庄的吧?
楚宁想了想,自己如今也已经暴露了,没有了危险,于是折了一只千纸鹤,简答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并告知了明日的打算,也好让他们做些心理准备,段渊用他的肉身随他去见朋友,那肉身弱不禁风的,他怕自己那些朋友做出些什么对自己而言没有什么问题,对段渊却可能造成伤害的事,更重要的是,还是希望他们能在段渊心里有一个好点的印象。
毕竟段渊的名声在外,喜怒无常也是他亲眼见识过了的,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让他爱屋及乌。
段渊的喜恶真的会要命。
楚宁自从逃命开始便一直没有与自己的那些朋友联系过,一时条件不允许,而是他们只能通过离开时点燃的魂灯去确定楚宁现在的死活,正是担忧之际,楚宁送回来的千纸鹤总算是让他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却没想到这千纸鹤里还藏着那么惊天的一个消息。
“他要带一个相好回来!他逃命怎么还能逃出一个相好来?”
有人担忧不已,说道:“楚宁如今处境实在危险,他杀的是尊上看重的人,若是尊上要追究,他可怎么应对?以往他只孤身一人,无需在意我们,逃去天涯海角也只是一个念头便走的事,现在他心有牵绊,怕是会带出诸多身不由己来。”
“他即使逃命也是在这修仙界里头逃,能认识的人定然也是修士,他知道楚宁身上的麻烦吗?若是知道还好,若是不知道,日后被他发现楚宁可能被尊上盯上,他会不会辜负楚宁?”
“说得也是,信中还说他那个相好身体不怎么好……”
气氛顿时一片愁云惨淡,无一人看好这个消息了。
一日时间飞逝,众人虽然对楚宁与相好的未来抱有非常消极的看法,但还是不敢怠慢这个楚宁逃命也要处的对象,楚宁在来信中提到的内容最多的便是关于那个对象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可见楚宁多么重视对方,他们作为朋友自然也不会给他拖后腿。
他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楚宁与他的对象,然而当远远看到一头白发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心中一咯噔,白发在修仙界的预示着太多东西,再加上楚宁昨日在信中提起对方的身体,再看到如今这人的样子,便明白了楚宁他们这一对的未来怕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不尽如人意。
段渊为了保存精力,一丝灵力都不曾用,来去皆由楚宁带着,周身萦绕的灵力都散了,乍一看更像个弱不禁风的凡人。
但段渊自认除了那一头病态的白发,皮肤少了些血色外,和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他走路不喘,说话不虚,步伐踏实,一拳也能一个,流点儿血能死一大片,怎么都没办法将他放在弱势群体里,但楚宁却好像他是个瓷娃娃一般,磕一下就会碎,碰一下就会裂,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即使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好几回都想劝楚宁待他不用这般谨慎,毕竟他可是能搅翻整个修仙界的人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很喜欢楚宁这样全心全意都想着自己的感觉。
段渊想过楚宁的朋友可能会是些什么人,在哪里相遇,经历了些什么,他猜那些人可能都是他在肖禺那儿相识的同命人,却不想见到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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