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凑上去看裂缝,随后惊喜的呼喊:“快、快来、看!”
透过蛋壳缝隙,只见一个肉乎乎、胖嘟嘟的婴儿蜷缩成一团,正酣睡着。拇指还塞在嘴里,一动一动的吮吸,像在梦里吃到了什么美味。
“他是白的欸。”白无常语气也带上欣喜,他还以为这里会生出一个煤球一样黑的孩子呢。
地府向来只有死没有生,从没有鬼想过,会有生命降生在地府,这个叫曲沉的小婴儿是一个奇迹。
那天,黄泉河畔排起了长队,无数鬼吏鬼差排着队想瞧瞧这颗裂了口子的蛋。
*
很快,几百年过去,曲沉从一个小婴儿变成了少年。
这个蛋里出生的孩子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能力,平庸的令鬼叹息。
平庸也就算了,他还干啥啥不行,不管鬼吏们怎么教,这孩子就跟缺了根筋一样,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刚开始,曲沉被带去阎王殿里,跟判官们学习怎么审判阴间的幽魂。
没学几天,曲沉就说自己已经学会了。他上任的那段时间,无数鬼魂被判到地狱道、饿鬼道去。诉状递到阎王手中时,阎王看的拳头都硬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曲沉的手笔,好几位判官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曲沉也被一脚踹出阎王殿。
接着又去了轮回司抄写生死簿,本想着这是个不用动脑的活,只要把内容抄对了就行。曲沉也没有出现什么抄串行,抄漏了等情况,大家都挺放心。
谁知抄了三天,曲沉抄着抄着睡着了,把一整瓶墨汁打翻,十几本生死簿当场报废了,只能连夜让数十名鬼吏加班加点的,重新誊抄补救。
后面又经历了放跑恶鬼,掉进忘川河,偷喝迷魂水等乌龙,地府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让曲沉去当差了。
最后阎王大手一挥,命曲沉到奈何桥上去帮孟婆打汤。还特别警告,不许偷喝,不许往汤里掺其他东西,不许骗地府鬼吏喝……
孟婆心肠软,接纳了这个孩子,曲沉这才有了去处,成为一只打汤小鬼。
他在孟婆身边打了几百年的汤,突然有一天,一只意想不到的鬼来到他们摊前。
“不要葱花,谢谢。”
曲沉揉了揉眼睛,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前的鬼不是别的,正是阎王殿大名鼎鼎的孤判官啊。
“是不是搞错了?”曲沉问两边都黑白无常。
黑无常摇摇头,白无常终日要笑不笑的脸,这次崩直了。
“没错。”回答的是孤判官,他嘴角一勾,吊儿郎当的说,“回人间潇洒潇洒。”
目送着黑白无常和孤判官走向轮回台,曲沉问旁边的孟婆,“婆婆,我也可以去人间潇洒潇洒吗?”
婆婆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傻孩子,在地府任职的鬼,是不能投胎的。”
“那为什么孤判官可以?”
“那是特殊情况。”
曲沉更好奇了:“什么特殊情况?”
“‘人死’并不一定‘债消’,上一世欠下的债,总要在某一世偿还的。鬼吏不再入轮回,但前提是阳间的债都还得清了,如果没还清的话,就得再回去,下世没还完,下下世继续,轮回到还完为止。”
曲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更加好奇阳间的事了,“那我可不可以也去还债啊,我也想去阳间。”
“傻孩子,你生来就在地府,哪会有阳间债呢。乖乖打汤吧。”
不能去阳间玩,曲沉很失望。某日,他遇上了黑白无常,就从他们那边打听孤判官的事情。
“他呀,欠了别人桃花债,桀桀桀~”
“什么是桃花债啊?”
白无常在他旁边笑嘻嘻的说:“你还小,等以后长大就知道了。”
没人愿意告诉他,曲沉就抓心挠肝的想上去玩。
有一日,他看见了阎王。他很久没看见阎王了,从孤判官走后,阎王就不再出阎王殿。
阎王很不太开心的样子,板着一张脸,曲沉有点怕他,就躲在了奈何桥的木桩后面。
阎王去看了因缘镜,看了特别久,也不知道都看了什么。曲沉爬到了高处,从上面可以俯瞰到因缘镜的一部分。
他从因缘镜中,看到了个很像孤判官的人,只是镜中孤判官变小了,是个少年模样,和他差不多高。
很快,孤判官身边多了很多人,他们说说笑笑的。阎王伸出手来,想触碰镜中的孤判官,手刚触碰到一角,镜面就像水波一样荡开。
曲沉看看镜面,又看看阎王,突然无师自通了。
原来阎王喜欢孤判官啊!
他就像发现惊天大秘密一样,捂着嘴偷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面发生的事情。
曲沉发现,孤判官只要跟其中一个少年亲密一些,阎王就会脸色铁青,甚至会故意触碰镜面,让画面荡开,模糊不清。而只要孤判官一个人时,他又会露出曲沉看不懂的表情,想要伸手,又会悻悻收回。
整整看了一天,曲沉才回到孟婆身边,假装无事人一样打汤。
“你跑哪去了?”
“嘻嘻。”曲沉笑而不答,他才不跟别人说自己发现的大秘密呢。
第32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1)
近些日子人间烽烟四起,很不太平,每天都死很多人。地府内,押送鬼魂的鬼差脚步都快了不少,就连曲沉打汤的动作也比平时利索许多。
“曲沉,交代你个活,桀桀桀~”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喊道。
曲沉将头从舀孟婆汤的缸里抬起来,果然看见白无常那张惨白的,吊着长舌的死人脸。
“你舌头伸那么长干嘛,是不是想偷喝我的汤?”曲沉一脸戒备的眼神看着白无常,右手还捂着缸口。
“……”白无常的眼珠一翻,两眼只剩下眼白,“谁要喝孟婆汤,我来喊你干个活。”
居然还有鬼主动找他干活,曲沉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活啊?”
“去人间勾个魂。”
一听到“去人间”曲沉眼睛都亮了,他丢下捞汤的勺子,也不管去哪勾,怎么勾,就兴奋的嚷嚷:“我要去我要去。”
白无常被吵的烦,出声叫他消停些,随后开始吩咐勾魂的事情。
“你要勾的人名叫孤长生,这张纸条上写了他的所在地和死期,你一定要准时准点的把魂勾走,别弄错了时辰,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曲沉激动的捧过纸条,这张纸条可是他出地府的凭证,他终于可以上去人间瞧一瞧了。
“对了,你这次去的地方刚好是孤判官的故乡,你早一日动身,到那儿后,先将这个包袱交给他。”
白无常将一个小包袱系在曲沉肩上,还警告道:“这是阎王吩咐的,你别搞砸了,也别把东西打开,万一坏掉了……哼哼,就把你放到油锅地狱炸。”
“哦。”曲沉满脸写着无所畏惧,每次都威胁要炸他,也没见哪次成功的。
“那就把你关起来,再不让你去人间了,桀桀桀~”
这话显然威胁性更大,曲沉赶紧立正站好,保证道:“我肯定把东西完好无损送到孤判官手中。”
“勾魂也要认真点,知道了没?”
“知道了。”
曲沉踏上了心心念念的阳间路,他发现阳间可比阴间亮堂多了,也广阔多了,到处都是人,太神奇了。
他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了孤判官的院子。
孤判官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喜欢躺在躺椅上,手中不停盘着一串铜钱串儿。只是喝了孟婆汤的鬼没有记忆,现在的孤判官也不记得他了。
“你是哪来的小鬼。”
“地府来的。”
“来干嘛?”
“来勾魂的,还有送东西。”
曲沉将小包袱摘下来,送给失忆了的孤判官。他一路上可小心了,都没让小包袱磕到碰到,也没有打开,偷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失忆了的孤判官更加平易近人,他收下包裹就请曲沉喝酒。
曲沉没有喝过酒这种东西,第一次尝到味道就上瘾了,捧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孤正言十分纳闷,他见这个小鬼年纪不大的样子,特地拿了兑水的白酒,度数很低。谁知这小鬼喝了一杯后,直接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就喝那么一点,怎么醉成这样?孤正言无奈扶额,早知道不给他喝了,不知道醉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喝醉的曲沉很老实,趴在桌上一睡就到第二天。
“喂!醒醒。”孤正言拍着曲沉的侧脸,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勾魂,别误了时辰。”
这只小鬼居然醉成这样,这让孤正言后悔极了。阴间勾魂是一刻不能耽误的,万一因为这个酒误了大事,他可就罪过了啊。
曲沉迷迷糊糊的醒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孤判官,我不要抄生死簿了……”
“小鬼,赶紧勾魂去。”孤正言没有深究他话里的信息,推着他的身子催促着。
听到“勾魂”二字,曲沉猛地抬起头来,“对,我要勾魂!”
他飘出了门,头也没回,孤正言头疼不已的跟上了。
小鬼飘的很快,加上魂体什么都能穿,畅通无阻,一会功夫孤正言就跟丢了。
孤正言呼了口气,现在这个处境也无他法,只能祈祷这个小鬼只是表面看起来不靠谱吧。今天正是孤君亦的大喜之日,这时辰再赶过去,怕是要错过拜堂了。
曲沉脑子晕乎乎,还没忘记要勾魂的事情,直直的朝勾魂的地点飘去。
这个地方好热闹啊,到处都是红色的。
“啪啪啪啪——”突然响起的爆竹声吓了曲沉一大跳,他哪里听过这种声音,只感觉有危险,捂着耳朵飞快往屋子里钻。
屋子里占满了人,曲沉飘往高处,寻找自己要勾的目标。
要勾的魂叫什么名字来着?叫孤……。
“孤君亦,我对不起你。”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子跪倒在地上,哭着朝对面身着红衣的男子喊。
曲沉脑子接触到关键信息,孤……君亦!
对!要勾的就是孤君亦。
他眼睛一亮,将勾魂锁套住了红衣男子,锁住男子的魂魄往外拽。
孤君亦只觉得突然之间浑身冰凉,紧接着,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缓缓瘫倒在地,面无血色。
“君亦!”年迈的孤长生发出悲鸣,接着往后一栽,竟是昏死过去了。
爷爷!孤君亦想去搀扶,手却穿过了孤长生的身体。
整个大厅乱成一锅粥,有人扶着孤长生回房,有人抬起孤君亦的尸体,有人抓住了狼狈不堪的新娘……这场婚礼最终成为了一场闹剧。
孤君亦恍惚的站在原地,任由无数人穿过他的身体。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就这样突然的死了,从这个世界抽离出来了。
忽然有一双手拉住了他,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迷蒙的黑亮眼珠。
这是一个少年,年纪不大的样子,身高也只到他的胸口。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神恍惚又迷离,说话时无意识嘟着嘴,声音还有些奶,“抓、抓到啦。”
“你是谁?”孤君亦尽量压低声线,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冷冷逼问。
少年却没有回答,一头扎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嘟嘟囔囔:“你要、跟我、走。”
孤君亦身子一僵,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推开这个唐突的拥抱。
也许是因为少年看起来喝醉了,也许是因为少年的怀抱过于柔软,也许是因为……他有一瞬间失神。
第33章 前传:前尘往事皆因果(2)
酒醒后的曲沉还有些懵逼,歪头打量了一番面前高大挺拔的红衣男子。
“你是谁啊?”
“……”孤君亦被莫名其妙勾了魂,还被勾魂锁绑缚住,强行拽着来到树林间。
这少年踉踉跄跄的找了棵树,在树下用落叶堆出一个窝,缩在窝里睡觉。任孤君亦怎么喊都没反应,他想离开又挣不开身上的锁链。
等了半天,这少年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问“你是谁啊”。
孤君亦觉得自己应该气愤,可面对少年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他竟气不起来。
“我叫孤君亦,是你将我带到这儿的,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孤君亦耐心着性子道。
听完话,曲沉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呀,看来我真的勾到魂了,不是做梦呢。”
孤君亦抬眸凝视着他,眼底满是探寻之意。
“是这样的,我是地府上阳间勾魂的,你已经死了。”曲沉直言不讳的说道。
“我为什么突然死了?”孤君亦就算不清楚地府勾魂的规矩,也知道死必须有个死因。
一直以来他身体都不错,每日习武健体,被勾魂前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不应该无缘无故猝死才对。
“这个……”曲沉低着头思忖,他出来前瞄了一眼生死簿,但没看仔细,也不知道要勾的人是怎么死的。
反正在他认知里,只要记住时间地点就可以了,死因啥的是判官该考虑的事情,对勾魂的鬼差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你到了阎王殿,判官们会告诉你的。”曲沉不好意思明说自己不知道,就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
孤君亦没往勾错魂这方面想过,在他认知里生死是件大事,阴间勾魂必要谨而慎之的。
因此他心里虽然不解,但人死不能复生,深究死因也没有意义。
事已至此,他也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只是心中牵挂着爷爷,不能再看一眼的话,怎么能安心投胎。
“能让我再回去看一眼吗?”孤君亦说出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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