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握了握拳,不接他的话。那么多次的交锋,让他对面前这个家伙的厌恶感攀上顶峰,连同他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温江像看不懂曲沉眼中的情绪一般,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弯下腰将自己的裤腿往上捋,露出空荡荡的裤子中包裹着的一截金属。
“我的两条腿都是这样。”温江嬉笑着,又将手上的一只黑手套摘下,将衣袖往上捋,“你看,我的手臂也都成这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曲沉斜着眼看,内心猜测是不是温江又改造自己的身体了,真是丧心病狂。
“呵呵呵呵呵——”温江仰头大笑,“我杀了两百多个人,其中大多数是我这些年培养的部下,我用他们献祭,再搭上我的四肢,按照书上记载的邪术,将勾魂使引出来。”
曲沉压抑着心中的怒意,拳头捏的咔咔响:“你这个畜牲!疯子!禽兽!”
“呵哈哈哈哈,我就是疯了!!!”温江表情病态而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球暴凸,裂开的嘴几乎要到耳根,“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提醒你,我已经疯了,我连命都不要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牵制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和孤君亦不得好死!”
曲沉仿佛听到脑海紧绷的弦,发出尖锐崩裂声,这一刻,他对温江的厌恶与恐惧达到了顶点。
“我能不顾一切的害孤君亦一次,我就能再害他第二次!只要我还活着一刻,我的报复永远不会停止。我要你曲沉跟我一样,痛苦绝望,成为一个疯子!一个怪物!呵哈哈哈哈哈!!!”
曲沉低下头,刘海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我要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与温江如出一辙的疯狂。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让温江再活着,伤害身边任何一个人,要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曲沉猛然爆发,握紧拳往温江方向招呼过去,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温江一直笑,放声道,“来啊,来啊!你今天杀不死我,明天就给孤君亦、赵霆、陆鹏飞他们收尸。”
“去死吧!”曲沉一拳砸在温江肩头,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他的手砸在金属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五指突出的指节全部染血。
温江比曲沉更惨,他还不够熟悉新安装上的假肢,动作慢了一步,被曲沉结结实实一拳砸下来,砸碎了左肩与金属臂的连接,左手金属臂被打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呃啊——”温江身子不稳,差点跪地,狼狈的闪避曲沉连续不断的拳头。
他的左肩被这样暴力打飞,鲜血像不要钱一样喷溅出来,一下将空荡荡的衣袖,染成红色血布条。
曲沉发了狠,一脚往温江心窝踹去。
温江身体轻了很多,一下被踹出去好远,撞在院子的木门上。他大口喘着气,胸口不自然的凹陷下去,随着一呼一吸,又“嘭”了起来。
曲沉看见屋外的木柱上挂着一柄半米长的短剑,跳起来将短剑摘下,甩开剑鞘,锋利的短剑闪着寒芒。
曲沉举着短剑朝温江一步步走去,温江蹭着地板试了两次才站起来,他看着曲沉没有半分惊恐,反而满是兴奋。
“想杀我?来啊,我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温江说完,撞开身后的木门,夺门而出。
曲沉愣了一下,皱起眉犹豫要不要跟上去。他一方面担心有诈,一方面又无法忍受温江这样逃掉。
他只迟疑半秒,抬步追了上去。他无法放任这么好一次机会白白丢掉,不趁着这次除掉温江,未来还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疯子丧命。就算不为了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为了特案组的同伴,为了孤君亦,温江都必须死!
曲沉追在后头,不断用右眼拖慢温江的速度,温江跑过的地方会有一点一点的血迹,完全不怕跟丢。
他们就这样追逐着,从小道跑出别谷门,跑上坟山。
前面是一个比较陡峭的小山包,温江终于停了,转头看着曲沉:“你就不怕我设圈套?”
曲沉立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手中握着锋利的短剑,一言不发。
“放心,没有什么圈套等你着。”温江摊手道,“我手底下那些人,要么逃了,要么被我杀了,现在的我没精力搞这些东西了。”
“……”曲沉紧了紧手中的短剑,朝温江走去。不管温江讲什么,今天他都要杀了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别谷门吗?”温江像没看见曲沉的动作一样,自顾自继续说,“我还没去过那儿呢,阿棠也不爱跟我提,但我很好奇,她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曲沉抬手迅速刺向温江,温江挥臂抵挡,手刃刺在金属臂上,只划破了衣袖。
“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温江闪身躲避,手脚并用的往山包上爬。
曲沉紧随其后,紧追不舍。
“今天第一次进去别谷门,说实话,我还挺失望的。”温江一边爬,一边说着,“那里又破又空,弟子也没几个,比起其他门派,真的差远了。”
曲沉眼疾手快拽住温江的脚,将他往底下拽,温江只剩一只手,力气拼不过曲沉,从土坡上被拽下来,摔在地上。
“呃!”他发出痛哼,短剑朝面门刺来,他迅速翻身,剑尖刺在肩头,“啊——”
曲沉拔出剑,带出来的血溅到他脸颊,他眼都不眨,又对着温江的背刺了两刀。
“啊——”温江的惨叫声响彻坟山,他抬脚踹开曲沉,曲沉没注意被踹倒,爬起来时,温江又往上爬了。
曲沉抬头,温热的血一滴接一滴落在他脸颊上,他眼中的疯狂一点点褪去,擦掉脸上的血,毫不犹豫的往上爬。
不能害怕!不能退缩!
他没杀过人,但是今天他和温江必须做个了结。
“说到哪了?”温江又开始说,像是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
“哦,说到别谷门那个破门派了。”温江很自然往下接,“要知道那个门派那么破,谁还要去抢啊?我不如就包下一个大山头,自己建一个新的,弄一个又大有气派的石碑……呃!”
曲沉一刀扎在温江大腿根部,刚好在肉和金属连接的位置,鲜血很快染红了裤腿。
温江换了个方向继续爬,被刺中的那只脚使不上劲,他又爬又蹭,被曲沉一手抓住,活生生扯下假肢。
“呃!”温江滚了下来,脸朝下砸在地上。
他艰难的翻过身,嘴里不断往外冒血,却还在笑,咧大了嘴笑个没完,“咯咯哈哈哈哈……”
温江的嘴咧开的幅度太大,曲沉这才注意到他的嘴角是开裂的,还有翘起来的线头。
“你就像个怪物。”曲沉说了到这来的第一句话,面上无波无澜,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咯咯咯——”温江瞳孔逐渐无神,语速渐渐慢下来,“阿棠……我好像也要死了……”
曲沉站在温江身旁,定定的看这个这个面目可憎的怪物,问出了他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里来?”
温江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在扩散,兴许也听不清曲沉说什么了。
“阿棠……当……”温江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自言自语般喃喃,“当……掌门……大、大石碑……新的……”
温江说出来的话已经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曲沉手中还拿着染血的短剑,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没有上去补刀。
“要大的……大、呃……”温江声音一梗,瞪圆眼睛,一动不动了。
握在手里的短剑落地,曲沉重重吐了口气,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他上前探了下温江的鼻息,是静止的。
温江死了——
就这样死了——
终于……
曲沉感觉全身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又谈不上报仇后的快感。温江死了又如何,安琳、夏若忻、冯博,还有无数被温江孤棠害死的人,他们也回不了了。
满腔的仇恨随着温江的死亡消散,报仇后心里只剩空虚。
他摇头甩掉悲观的情绪,暗示自己要振作起来,孤君亦应该也快醒了吧,该回去了。
曲沉低头捡起短剑,突然注意到远处的尸体传出轻微的“滴滴”声。
这是什么声音?
他一下毛骨悚然,终于明白了温江为何要把他引出来。
别谷门是孤棠长大的地方,温江舍不得将那个地方炸毁。
曲沉转头就要跑,可是来不及了,就在他掉头的瞬间,温江胸腔里的定时炸弹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和灼热的高温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整座坟山都在震颤,震感波及到孤庄和别谷门,一些留守的村民跑出来,以为是地震了,慌忙叫嚷。别谷门震感稍微弱一些,不少弟子跑出来凑热闹。
坟山烟雾缭绕,灰尘在空气中飞扬,久久才平静下来。
第115章 黄泉路望乡台
曲沉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被一阵阵刺耳的铃铛声震醒。
他头痛欲裂,只觉得全身都痛的没有力气,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曲沉——”幽远飘忽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严厉,“勾魂使已到,还不速速醒来!”
他不受控制的飘起来,顶着剧痛中睁开眼,只见两只巨大丑陋的勾魂使迎面走来,皆是满脸怒容。
“速速跟来!速速跟来!”勾魂使剧烈摇晃铃铛,曲沉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脑袋搬下来,把耳朵堵上,身体不受控制的跟随勾魂使飘走。
坟山上有不少孤魂野鬼,勾魂使发出空灵的叫声,将他们呵退。这声音与蓝鲸的叫声有些类似,但会更尖锐空洞,就像恐怖片里,鬼出现前的bgm。
艺术来源于生活,也许曾经某天,某位音效师在机缘巧合中见到勾魂使,记下了这种声音。
曲沉这样想着,莫名被戳到笑点,笑着笑着就清醒了。
想想也是滑稽极了,他九死一生从枉死城逃出来,结果不消片刻,又要回去了。卞王估计还没气消,看见他不会一口把他吞了吧?夏若忻估计会骂他不争气,费劲巴拉帮他逃出去,这没一会儿,又自己回来了。
他想着想着又想笑了,要是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会发现这个笑容中尽是苦涩。
曲沉跟着勾魂使走了一段,勾魂使不见了,他就跟着铃声走,横竖这条路一天走两回了,就算没有引魂铃,他自己也能走。
踏上黄泉路,他低着头往前慢慢飘,到了一个地方,他停下来了。
面前是一地碎片,细沙大部分被风吹走了,只有小部分混在玻璃碎片里。
曲沉蹲下来,将其中最大一块碎玻璃捡起来,细细吹走上面的细沙。
死亡就这样来的猝不及防,如果再让他选择,他还会跟着温江出去吗?
思考了一会,他的内心依旧没有答案。他不后悔跟出来杀了温江,又遗憾这样死了,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甚至……连孤君亦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收起心中纷乱的情绪,将玻璃碎片藏进口袋,起身时看见了一个万分熟悉的鬼影正飘在不远处。
“你可真令人恶心啊,怎么还没死透啊!”曲沉冲上去,死死掐住温江的脖子。
温江呆呆的立着,没有看曲沉一眼,也毫不反抗。
曲沉在温江身上又踢又踹、又啃又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黄泉路上还遇见你这畜牲!你给我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打死你!王八蛋,打死你!”
任由曲沉如何打骂,温江的鬼魂一直两眼空洞,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的魂魄和汪钦一样被引魂铃震伤,只是凭借铃声走在黄泉路上。
曲沉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鬼魂怎么打都不会留下伤口,他就爬到温江头上,又掐又咬,还真给他咬下了一小块魂体。
“呕——”曲沉掉下来,趴在地上把魂体碎片吐出来。吐出来后还觉不够,又爬温江身上咬,咬完再吐,吐完再咬。
“欸欸欸!”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语气倒没有多少责备,“你这饿多久了,啥东西都放嘴里啃,讲不讲卫生?”
曲沉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脸上挂着鼻涕眼泪,傻愣愣的。
“咋、哭了?”黑无常磕磕巴巴的问。
白无常奇道:“你这牙口也真不错啊,魂体都能给你啃下来了。味道咋样,好吃不?”
“呕——”曲沉被这样一提醒,又趴在地上吐起来。
白无常走过去,对着温江“啪啪——”来了两拳,“好了,这家伙无知无觉的,打了也是白费劲,放他去枉死城下地狱吧。”
曲沉吐完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无常以为他还委屈,改口道:“反正也打不死了,继续死命打。”
“不、哭。”黑无常笨嘴拙舌地安慰,“我替、替你打……”
“对!拿你的勾魂锁,狠狠抽他。”白无常帮腔。
于是,黄泉路上出现了这样一幕,一只鬼坐地上哭,黑白无常轮流抽打另一只鬼。
“哟,干啥呢?”又个鬼差押送鬼魂经过,好奇的问,“这两只鬼犯事了?”
他们鬼差时常会遇上不配合的鬼,一些逃了太多次、做的太过分的鬼就会被鬼差“教育”,在黄泉路上抽鬼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鬼差去看那两只鬼的脸,越看越觉得坐地上那只鬼眼熟,他惊疑道:“这是曲沉?”
“嗯。”白无常打累了,将哭丧棒换了只手拿,指着跪趴在地的温江说,“这就是经常找曲沉麻烦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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