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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眼看着快巳时了，就有大宫女进来提醒：“殿下，可要同贾家姑娘去翊坤宫呢！”
徒鸾见时辰到了，便领着贾敏一起前往翊坤宫。
一路上，徒鸾怕贾敏紧张，一个劲儿的安慰贾敏。结果安慰到一半，贾敏就“噗哧”一声，想起先前贾赦的那番话，忍不住笑了。
徒鸾见贾敏笑个不停，困惑的等着贾敏笑够了，才问她为什么发笑。
贾敏此时胆子也大了起来，把贾赦先前说的那些话跟徒鸾重复了一遍。
徒鸾一听，也跟着笑了一回。等笑够了，才点头道：“对，赦哥就是这么不着调！六哥过去可没少说他。我还以为赦哥这一年长进了，结果还是这般。”
贾敏听出徒鸾和贾赦好像很亲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殿下，我大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徒鸾有些奇怪的看向贾敏：“赦哥他是你大哥，你怎么问我呢？”
被这么一问，贾敏有些脸红了。
她是真的不了解贾赦。自来她对贾赦的印象，都来母亲贾史氏口中。日常她是不怎么和贾赦见面的，也就没有亲自认识贾赦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的机会。
这样一想，贾敏的眼圈红了——她不是个好妹妹，连自己的兄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都不知道，更谈何友悌？若是她过去能对长兄恭谨友悌一些，是不是母亲和长兄的关系也能缓和？是不是母亲和长兄就不会那么疏离了？
第248章
贾敏这眼圈一红, 顿时让徒鸾有些无措。
哪怕她的几位骨肉至亲和相好的手足玩伴里，鲜少有动不动就流泪的人，可她自小跟着甄贵妃，也没少见那些眼泪说来就来, 梨花带雨的戏码。
彼时彼刻, 她把那些场景当戏看, 心里还会点评哪个哭的好看、哪个哭的过火了。可此时此刻, 贾敏只是眼眶微红，就让徒鸾揪心。
实在是贾敏这小姑娘招她真心喜欢, 她便见不得贾敏悲伤。
这样想着, 徒鸾便上前去拉住了贾敏的手：“可是我说错话了？我自来粗疏，你别难过。”
贾敏摇头：“不是殿下的缘故, 是我……我从来不知道大哥哥是什么样的，只道听途说，便信了大哥哥不是个好的。我……臣女是个蠢笨的，不悌不孝，臣女愧对殿下的喜爱。”
徒鸾微微思考了一下, 才捋清了贾敏的思路, 有些哭笑不得：“你才几岁？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比你母亲、比赦哥的阅历还？比他们还懂人情世故？比他们还更擅长待人接物？”
“不不！”贾敏又赶紧摇头, “母亲和大哥都比我强……”
“那你怎么就觉得，他们之间不对付，竟然是你的罪过？”徒鸾伸手，不轻不重的戳了贾敏的眉心一下。
“我……臣女应当敬重兄长, 转圜母亲和大哥的关系的……”
“他们两个大人, 这么多年了, 眼界比你高、见识比你广、岁数比你大，还是至亲的母子。就算有这些托底, 还是不冷不热的，自然有其他原因在，绝对不是你的过错。便是你要转圜，也不过是两边不讨好罢了！”徒鸾一针见血的说道。
“可是……”
“诶呀，别可是了！本来嘛，你娘和赦哥都是大人了，该如何处事待人，难道还要你来教？他们自己的事，和你不相干的。”徒鸾看出来了，贾敏就是那种心思细腻敏感的人。
贾敏一方面觉得徒鸾说的有道理，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应该为了家中和睦做点什么。
“你跟我去见我……母妃。我母妃见多识广，定然能开解你的！”徒鸾见贾敏不说话，便哄着贾敏去见甄贵妃。
身后跟着的小内监看见徒鸾朝自己使了眼色，早就先一步去了翊坤宫，把事情禀告给甄贵妃。
甄贵妃本来正给远在南海的徒述斐缝平安香袋，听了禀告，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倒是没想到，贾史氏竟然能教养出这么个琉璃心肝儿的小人儿来！”
贾家那些破事，因着徒述斐的关系，甄贵妃是一清二楚的。要她说，就没见过贾史氏这么糊涂的妈！
本以为这牛心左性的母亲，教育出来的姑娘，也不过是大面上过得去的普通姑娘罢了，没成想今天这一看，竟是歹竹出好笋了！
坐在杌子上，给甄贵妃分线的庄嬷嬷便笑着接话：“娘娘这话，要是让六爷听到，该替赦哥儿鸣不平了。好歹赦哥儿也是六爷手底下得力的人呢！”
甄贵妃撂下了香袋，“天底下的姑娘多了，若不是她是赦儿的妹妹，我何来的时间多看她一眼！还不是看在斐儿的面子。”
“是是是。”庄嬷嬷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针线笸箩，又叫了大宫女进来给甄贵妃理了理发饰装扮，才恭恭敬敬的扶着甄贵妃起身，往正殿去等两个小姑娘前来。
过了不一时，两个小姑娘就手拉着手进了翊坤宫。一番行礼之后，两人被甄贵妃领进暖阁里来。
翊坤宫的暖阁和徒鸾浮碧宫的侧间，摆设都差不多。也是一张巨大的罗汉榻，两旁是放着各种话本、玩意儿的架子，伸手就能拿到。中间的榻几上，也摆满了干果蜜饯之类的零食。
三人才坐下，就有两盏小巧的汤品送上来。
“这是百合雪梨汤，尝尝吧！”甄贵妃从贾敏进来行礼开始，就留心这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
从长相到穿着打扮，从礼仪到言谈举止，一番扫量之后，立刻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能让自己的女儿这么喜欢了。又因为其中有贾赦和徒述斐的情份在，更是爱屋及乌了几分。
徒鸾本来想说说贾敏的心思，只是两次开口，都被甄贵妃岔开了。
徒鸾也不傻，自然知道甄贵妃不想让她提这件事，只能略带疑惑的闭了嘴。
甄贵妃倒也不是拦着徒鸾不让说，而是这件事，到底是贾敏的私事。不是贾敏亲口说了，让她来帮忙指点参详，那旁人最好免开尊口。
便是贾敏真的开口请托了，甄贵妃也不能把贾赦和贾史氏之间的龌龊来源都点明，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提点几分罢了。
而且甄贵妃也想通过这件事，试试贾敏的心性。
好在贾敏虽然看起来有些软弱，是个随意揉捏的性子，可实际上也是有一份韧性在的。
思虑再三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说出自己的想法：“……臣女心中惶惑，只是短见薄识，还请娘娘您指点迷津。”
已经想清楚甄贵妃用意的徒鸾，此时无声且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来——贾敏的确是个值得交的。
甄贵妃也满意的点头，笑着开口：“其实该说的，先前鸾儿已经和你说了。你母亲和你大哥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中的各种缘由，你现在也未必理解，所以你其实不必太过纠结过去。
你该考量的，不是你过去做错了，而是你今后该如何做。你既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今后就要改正才是。圣人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甄贵妃和徒鸾的话，其实大概意思是一样的。可是徒鸾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骄傲，在徒述斐口中被叫做“中二”。
但是甄贵妃则不同，她对贾敏是循循善诱，一层层的抛开细枝末节，直接把根本问题摊在了贾敏眼前。
“那臣女之后，要如何转圜母亲和大哥之间的关系？”贾敏想不出好法子。是要尝尝在母亲面前提及大哥的优秀和过人之处吗？还是要多把母亲给自己预备的好吃好玩的，送去给大哥？
但是好像这样做并不妥当！母亲定然会生气的，大哥……大哥会不会以为自己在炫耀母亲的宠爱？
甄贵妃失笑着摇头：“这是你大哥和你母亲的事，你这样做，不还是掺和进去了？”
贾敏又不懂了，眨巴着眼睛看着甄贵妃，一脸希翼的期待甄贵妃给她解惑。
甄贵妃被贾敏的这番表情可爱到了，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所虑者，是你过去因为偏听偏信，误会了你大哥。又因为误会了你大哥，便并不在意你母亲对你大哥的疏离。所以你需要做的，不是从中调和，而是今后不要偏听偏信。”
这话让贾敏恍然大悟——是了，她之所以不和大哥亲近，就是因为听了那些大哥的坏话。不管是父亲和母亲说的，二哥说的，还是下人说的，她都信了，便疏远了大哥。
若非如此，她不会那般疏远大哥，也不会对母亲和大哥之间的冷漠疏离视若无睹。
“你还小，因为年纪小，难免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半点份量也没有。你便是想要居中调和你母亲和你大哥的关系，也该等你长大一些，说话有了份量，能让人信服了。”甄贵妃又说道。
“份量……”贾敏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的涵义，微微有些明悟。
甄贵妃见状，很是满意的微微点头。她也不催促，只等贾敏自己回过神来。
徒鸾虽然觉得甄贵妃的话只说了一半，可也知道这其中自然有甄贵妃自己的道理，更不好拆自家娘亲的台，只得暂时作罢。
等时候差不多了，甄贵妃便让两个小姑娘先去方便一回，然后便让如今已经有了品阶的小吉祥，护送两人去御花园。
御花园里，贾赦已经生好了碳火，拿起切好的鹿肉，往箅子上烤呢！
抬眼从玻璃窗看见徒鸾和贾敏来了。等人进了暖房，贾赦听见了声音，也没起身迎接，头也不抬的招呼了一声：“来了啊！赶紧坐下吧！肉马上就好，你们先喝点果子茶。”
倒是徒述昴，跟贾敏见礼之后，挑了个略远些的位置坐下了。
贾敏见状，也知道这位殿下是在避嫌，便对徒鸾耳语了一番，自己跑去贾赦身边坐下了。
徒鸾也正好有事要跟徒述昴说，便顺水推舟的去找了徒述昴坐在一处。
贾赦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还觉得奇怪。徒述昴和徒鸾虽然和自己关系亲近，可此时徒述斐不在，徒鸾也是要和自己避嫌的；可徒述昴刚才跟自己拌过嘴，也不至于巴巴的过来坐自己身边。
这样想着，他抬眼一看，就看见贾敏端坐着，眨巴着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贾赦早就不是过去那个渴望亲情的愣头青了。贾敏不亲近自己，他也无所谓，贾敏亲近自己，他也不觉得惊奇。
见贾敏过来，便夹起几片烤的柔软的肉片，放在贾敏的盘子里，“尝尝，这可是祚王爷留下的食方腌好的。”
“多谢大哥。”贾敏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两道缝。
说话的工夫，剩下的肉片也烤好了，贾赦便都扒拉到一个大盘子里，指了一下徒鸾和徒述昴，让身后站着的小内监给两人送去。
等盘子送走了，贾赦又烤起羊肉来。
“大哥，你怎么不吃呢？”贾敏尝了美味鲜嫩的烤鹿肉之后，又发现了贾赦的一项技能。
“刚才你们没过来之前，我都吃了一穗玉米了，不怎么饿。”贾赦手里的动作都没停，“也就是今天太匆忙了，王爷也没在。不然咱们准备充分点，你也上手自己试试，比你站着动嘴指挥厨子有意思。”
第249章
这餐饭一直吃到未时过半才算结束。
等几人都吃饱了, 贾赦就近叫了一个内监，指了指眼前的炭火炉子，和其他的碗盘餐具，“收拾了吧。”
贾敏本来正因为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鹿炙开心着, 忽然听到贾赦这么理所当然的指挥宫中内侍, 有些惊讶的抬头, 随后就去看徒鸾和徒述昴的脸色。
谁知这二位殿下也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半点不觉得贾赦哪里僭越了。
这一次，贾敏没有像过去一样, 开口指责贾赦失礼, 或者催促贾赦给两位殿下道歉。而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打算等出宫了之后, 再问贾赦。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就先带着我家妹子出去了。”贾赦舒坦的斜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说道，“你们俩吃也吃了，玩也玩了, 回头别忘了派人把东西……嗯, 恩赏送府里去。”
哪怕贾敏打定主意要光看不说, 可此时贾赦直接讨要礼物的行为，还是让贾敏觉得大胆。
徒鸾和徒述昴让人把几人的大氅送来，一个个披挂好了，免得出了暖房受风着凉：“赦哥你放心, 你吩咐的事情, 我肯定给你办妥。”
几人闲聊着, 顺着御花园往撷芳殿和宫外的方向走去。
徒鸾和贾敏两个小姑娘，此时正依依不舍的做着告别。而徒述昴则是跟贾赦抱怨着, 弘文馆里的先生太严格了这样的话。
等到了御花园边缘，徒鸾不能再走了，只得留在园子里对着贾敏挥手告别，反倒是徒述昴陪着贾赦兄妹二人，一直把人送到了宫门口。
“赦哥，过些日子我出去找你。”临告别前，徒述昴对着贾赦挤眉弄眼一番。
贾赦自然知道和小子是心野了，想出宫撒欢，才找了自己做由头。只是他也不恼，直接伸手，把徒述昴的发髻一通揉搓，才在徒述昴半是撒娇的抱怨声中，带着贾敏踏上回荣国府的路。
车行了一段路后，正歪靠在车壁上的贾赦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却听见贾敏轻轻柔柔的声音说道：“我素来只知道，大哥你在宫中给祚郡王做了多年伴读，是外祖去了，才家来的。怎么从来没听大哥你提起过，你和几位殿下的关系这么亲近？”
贾赦撩开眼皮，定定的看了贾敏一眼。
贾敏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功利的算计，或者讨好巴结，只有好奇和些许过往没有的亲近。
贾赦想了想，才开口回答：“平白说那些做什么，家里也没人愿意听，倒像是我要炫耀什么一样。”而且就算是自己想炫耀一番，王爷还说过，低调是最牛……咳，的炫耀。他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毫不在意，等事情露出来的时候，才更有逼格。
虽然他现在也不知道“逼格”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可根据他的理解，应该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思了。
这样想着，他就微眯着眼睛，等着贾敏奉承巴结自己。
可等了半天，贾敏也没什么动静。贾赦睁眼一看，贾敏正低头吃马车里预备的各色干果蜜饯呢！约莫是刚才吃炙肉，口有些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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