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徒述简不。
他好像天生就喜欢看到别人的惨状,喜欢在他人的苦痛哀嚎里放声大笑。剪断宫中禽鸟的翅膀,拔下它们的舌头;弄死毛茸茸的狗和温驯的兔子,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不光是对动物,他对自己身边的宫人也并不多好。那些还跟在他身边而且看起来不错的,都是合他心意对他胃口的。其他的宫人,哪怕是他路过见到的洒扫宫人,也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虐打一番。
去岁六皇女徒丽周岁,他竟然因为六皇女哭泣就要挖了她的眼睛来。当时圣人震怒,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子女的行为教养和他们父母的行为教养是相互印证的,从徒述简小小年纪就敢做出这样杀生害命的事情来看,他的母亲安淑人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贤良之辈!
徒述斐远远就看见了徒述简,正打算绕路离开。倒不是怕了他,只是心中恶心,避之不及。
可徒述简可没长礼貌那根筋。他可是连自己的教养嬷嬷都敢拿发簪捅的人,岂会在乎徒述斐这么一个不同母亲的哥哥?看见徒述斐避开自己,立刻就得寸进尺的跟了上去。
徒述斐来翊坤宫的时候,身边可是跟着十几个宫人呢。虽然转了方向要避开徒述简,可走在最后的那个小内监还是被拽住了,更被一棍子敲跪下了。徒述简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平时没少对宫人动手。
“你给我住手!”徒述斐听到声音,回头就看见徒述简揪着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内监。
徒述斐身边的人都是甄贵妃给预备的,除了个别年岁大的,其余的都是十岁出头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跟着徒述斐一起长大,好了解主子的喜好性情,让徒述斐将来便宜一些。
而徒述简揪住的这个,就是个才十二岁的内监。
“这没卵子的阉人!我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徒述简说着就要去掰小内监的嘴。
这内监自然不愿意自己被割了舌头,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却正好撞在了徒述简带着的几个内监那里,被重新按回了徒述简的面前。
“徒述简……”徒述斐生气了,说话的语调偏偏变得一点起伏都没有的样子。他笑着看向徒述简,“你要是敢动我的人,明天我就能让你和你那下贱的娘死无全尸。”
“贱人你敢!”徒述简听了,张口就是一句脏话。看起来没少听自己的亲妈骂人。
“还不放手?”徒述斐压根就再张口,青莲就直接开口了。万没有让主子直接和几个为虎作伥的奴才脏了嘴的道理。
徒述简的内监平日里透大咧咧惯了,和徒述斐起冲突又是头一遭,就斜歪歪的横了青莲一眼:“奴才的主子是八皇子殿下。”
青莲捂着帕子一笑,像是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一样,闷声闷气的说:“不若我改日回了娘娘,让你们回九宫堂好好回炉重造一下?”
几个内监变了脸色。九宫堂可是进去了不死也脱层皮的地界,哪里是那么好脱身的?手里压着那十二岁小内监的力道就松了。
徒述斐看徒述简还要闹,心里窝火得不行,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个将来必然是杀人犯的家伙!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更兼着他自身是天下最贵之人的儿子这样的身份,将来必成祸害!
可又想到他才四岁,是个乳牙都没退的幼儿,徒述斐又狠不下心来了。最后恨恨的哼了一声,领着人转身就走。
“殿下,您想什么呢?”青莲看徒述斐的脸色不好,这回是真才不粗主子的想法了。
“你明日里头去翊坤宫找庄嬷嬷,说说今天晚上的事情。母妃不过才松手了几个月,就什么牛鬼蛇神的都出来了!宫中不能没有规矩,也容不下那些歪瓜裂枣的东西。”徒述斐深吸一口气,直接就定下了徒述简身边几个狐假虎威的宫人的命运。
“只是……若是再补新的宫人来,又不知道哪一房进宫的姐妹要遭殃了!”青莲是清楚那些跟着安淑人母子两个的宫女内监的遭遇的,心有不忍。
“哼,新进宫的宫女内监没调教好就送给主子,这是哪里来的规矩?让他们等着吧!”徒述斐也没打算做用羊换牛这样的傻事,所以,他打算克扣这对奇葩母子的份例了。
“安家的人呢?”安淑人出身内务府,家人自然也在那里。青莲想着要不要也埋下一手。
“庄嬷嬷会办的。”徒述斐皱着眉头,对自己父亲的生冷不忌有点厌恶。什么脏的烂的都往床上拽,真是不怕死啊!
徒述斐高高兴兴出门,结果惹了一肚子气回到撷芳殿的小院子,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中间看着布满晚霞的天空生闷气:真是遇见疯狗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贾赦和冯唐也刚吃完晚饭,就看见徒述斐一脸的烦躁。
徒述斐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他并不打算和贾赦还有冯唐叙说自己的烦躁源头。徒述简视生命如草芥的态度,说起来也只是跋扈不慈罢了,在大部分眼里,更多的是对徒述简行为本身的鞭挞,而不是因为可惜那些被糟蹋了性命的生灵。
徒述斐有时候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这样从一开始,他也只是会如同所有人一样,有着现在的普世价值观,而不是因为那些被害成残疾的宫人、被粉身碎骨的鸟兽而难过愤怒。
第29章
可徒述斐不是。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对着晚霞烦躁不堪, 连一个能够诉说衷意的人都没有。
徒述斐强逼着自己把心情恢复过来,抬手招呼二人坐下来,聊上一些家中状况来。
冯唐没什么好说的,父亲如今是兵部侍郎, 只要这几年没有打错, 将来妥妥就是一个兵部尚书。自己虽然是家中的次子, 可如今成了六皇子伴读, 前程也是一片光明的。
只是徒述斐可没有冯唐这么乐观。
冯侍郎将来可能成为兵部尚书,这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冯唐就不同了。曹公当年写《石头记》的时候, 给所有人取的名字都暗含深意, 冯唐的名字自然也不例外。
而关于“冯唐”二字最有名的经史典故,就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了。这可不是什么壮志凌云的好词, 倒是实打实的意难平志难伸了。
原书后来和贾家交情不错的冯紫英那里就能看出来,别看冯唐顶着一个神武将军的名头,可冯家早就已经沦为京中三流的人家了。
而贾赦呢,那是真没心肝啊!让他说说自己的情况,在他的眼里, 他们家的所有人都是大好人:他祖父英勇, 他父亲威严, 他祖母慈和,他母亲关爱,他弟弟也是兄友弟恭的小可爱——简直就是模范家庭!
徒述斐听了贾赦的叙述,低头喝茶不说话:如果等贾政住在荣禧堂里头几十年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评价, 那我就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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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来自欧洲的洋人, 就算是已经在宫里头呆了好几年了, 可仍然是宫中的一道奇景。宫人们看见这些穿着讲读学士袍的高鼻深目白种人,仍旧会热热闹闹的围观, 坐实了这是看“西洋景”。
因为是第一次上洋人的课,徒述亮还很是担心徒述斐会不会被吓哭了,打定了注意要来凑热闹。可惜徒述宏不愿意跟着他一起丢人,所以徒述亮的心愿还是没能成行。
这并不是一节成功的教学课,底下大部分的学生都在瞌睡、走神。
可就连徒述斐这样稍微有点兴趣想专心听课的人,也因为这位来自扑到牙的芥末丝先生那奇特生硬的汉语发音给打败了。至于外文交流——对不起,他英语都说不利索呢,更别提葡萄牙语、拉丁语和法语了。于是上课走神偷懒的大军里又加入了一名新成员。
每日里被课程和课业弄得忙忙碌碌的,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快一样,转眼第一个休沐日就来了。贾赦乐呵呵的带着六皇子送给自己的许多东西和冯唐在共门前告了别,颠颠的跑到早就等着自己的自家马车上坐好,等着回家。
这一旬的经历太有意思了,贾赦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些事情分享给自己的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母亲!他还特意向六皇子殿下要了些小孩子爱玩的玩意儿给弟弟。贾赦觉得自己真是长辈们的贴心小棉袄,弟弟的好哥哥。
只是当他兴冲冲的把东西送给贾政的时候,史氏就再一次的给贾赦泼了一盆凉水:“如今政儿正跟着先生念书,哪里能给他这些来分心?你这哪里是爱他,分明就是在害他!”
“大哥,母亲说的是,孩儿不敢分心。这玩具……还是大哥自己留着吧!”虽然贾政偷偷瞄向那些孩童器物的眼神里全是不舍,可还是顺着母亲的话说了几句。
徐氏狠狠的把茶盏放在桌上,心里却恨不得把茶碗全塞进史氏的那张嘴里去。
什么叫做赦儿在害政儿,这是要生生必死赦儿不成?一个伤害胞弟的罪名下来,贾赦能有个好才是怪事!而贾政后面说的又是什么话?还让赦儿把玩具自己留着?这是在说赦儿玩物丧志吗?就算是说的时候贾政没有这个意思,可架不住外面那些人像是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不说,还乱吠乱叫啊!
贾赦手里握着徒述斐送给他的孔明锁,虽然嘴上没说,可心里还是被弟弟伤了心了。可他向来大度,既然贾政说不要,那贾赦也不会强硬的塞给他,只重新把这些玩器收拢了起来,让人送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这边厢贾赦和贾政因为玩器而起了龌龊,另一边徒述斐也正以为自己有个不省心的兄弟而头疼呢!
因为是休沐日,徒述亮和徒述宏拉着徒述斐来到了莲池附近。如今的节气已经快到端午了,日头烤人不说,连身边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热气。而莲池附近因为水域宽广,又有不少的莲花,是个既可以避暑又可以赏景的好地方。
宫中总共就这么一个临水的地方,除了他们三个,自然也有其他的人来。就算遇上了,也没什么大关隘,不过是互相见礼之后各走各的罢了。
可偏偏来的另一伙人是徒述简。前不久徒述斐才和徒述简起了冲突,之后徒述简和安淑人就被削减了用度。如今两人见了面,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颇有几分狭路相逢的感觉。
只是徒述斐顾念着自己不该和一个四岁的孩子计较,没得失了体面还白惹一身的气。可徒述简却没那么多的想法,就想在徒述斐身上报复回来。
“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徒述亮是个火爆脾气,看到徒述简咄咄逼人,他可没有徒述斐视其为无物的好涵养,直接就怒了。
“坐下!”徒述宏看自己弟弟眼睛瞪得溜圆,薅了徒述亮的手一下,“你也不看看,他还没有你大腿高呢!”
徒述亮没坐下,反倒对着徒述宏争辩起来:“坐下什么?素来因为他年岁小,你们越发惯的他无法无天了!就该让我教训他一顿,知道知道厉害才不敢再犯横!”
“五哥你坐下。”徒述斐也加入了拉扯徒述亮的行列,“上有父皇,中有太子哥哥,你操的什么心?有个好歹来都是你的过错。”
这话没错,一点道理都不差:父皇还在,徒述简自然是有父皇管教。就算是父皇意识着忙凑不开手,还有太子哥哥这个长兄在呢!长兄如父,也可以管教徒述简。
可如今他们三个的身份,既不是长辈也不是长兄,更不是胞兄,行事处处掣肘不说,贸然出手还容易给人话柄。到时候说不得还要连累母亲呢!
徒述亮虽然是个南瓜性子,可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被哥哥和弟弟轮番劝了一回,总算是顺着他们的力道坐下来了。
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可徒述简不干啊!他觉得自己还没报仇呢,太委屈了!
因为觉得憋屈,徒述简就拿起扑在花坛里头装饰用的鹅卵石来,猛地扔进了三个少年坐着的亭子里。
宫中装饰用的鹅卵石,各个都有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徒述简拿着这么一块石头扔人,要是扔中了,青紫是肯定跑不了了,严重一些说不定还会头破血流。
本来已经被劝住的徒述亮一下子心里的火就窜了起来。他腾的起身,闪过了要拦自己的徒述宏和徒述斐,直接到了徒述简面前就是一个窝心脚。
徒述简的脸上还保持着扔了石头之后那种得意洋洋“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呢,自己就真的挨揍了——被徒述亮的一脚直接踹得五体投地,要不是有手撑着,鼻子都能摔回到脸里头去。
“我操你大爷!”徒述简都被踹到地上了,可还是嘴硬的叫骂。
听见这等辱及亲人的污言秽语,徒述亮更生气啦,拽起徒述简的后袍,就拖着他往莲池走。
“还不拦着你们五殿下!”徒述斐一看就明白,徒述亮这是想要把徒述简扔到莲花池子里头去,赶忙冲着已经吓傻了的一群宫人喊道。
徒述斐的一声喊终于让愣住的宫人们回过神来,一窝蜂的上来抱腿抱腰,把徒述简从徒述亮的手里抢了下来。徒述亮眼看扔徒述简进荷花池的事情不能实现了,干脆就松了手。
只是等宫人们见他松了手之后放松的功夫,徒述亮就冲着徒述简的脸来了一拳头:“以后见了我你有多远滚多远!”
徒述斐捂着脸,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不禁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你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冲动的兄弟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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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御前殿里头,圣人的太阳穴被安淑人哭得直疼,忍不住狠狠的闭了闭眼。
殿上的左边,站着的就是四五六三位皇子殿下的惯例组合。打头站着的是徒述亮,一脸骄傲的抬着下巴看着对面哭成熊包的母子俩,一点悔过的表情都没有。
殿右边,就是一对抱头痛哭的母子。要不是宫里头的人对这母子俩是什么德行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场景到真像是他二人被欺凌了一般。
圣人睁开眼睛,直接就对徒述亮发了火:“你能耐了啊!让你去弘文馆学习,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官家!”听到圣人用词不雅的祁顺忍不住叫了一声。
大概是圣人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你一个十岁的哥儿,欺负一个四岁的弟弟,你的友悌都哪里去了?”
眼看圣人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徒述斐忍不住上前一步行礼:“父皇……”
“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事背后都少不了你的搀和。”圣人还不等徒述斐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徒述斐摸了摸鼻子闭嘴了:合着我在您心里就是一个欠儿登加上搅屎棍啊!徒述斐觉得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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