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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还有这个运气的话。”
第16章 日有食·初
如果要优利卡自己说，白熙绑架棠的那一天其实平平无奇，非要挑哪里特别的话，也就是她发现棠失踪之后等待警方搜救的过程中，将那短短的一小时反复回忆了无数遍这区区一点。
她们沿着河道一直前行，绕过中心广场再返回去。曼哈顿的街道大都很窄，适宜闲逛。优利卡小心地牵着她的手从人群中穿行，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今天的中心广场人似乎格外多？”
裴婴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预报说今天下午有日环食。”
说起日食，她好像应该给赵汝瑜打个电话，确认她今天晚上去不了。在医院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忘干净了，出院手续又折腾了两天。好在赵大小姐的派对应该不缺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捧场。
优利卡看起来对日食很有兴趣的样子，但她们出门当然不会带望远镜。裴婴棠提醒，“即使有望远镜也不能直接看的，你还需要戴墨镜。”
裴婴棠看出旁边人懊恼的表情，轻轻笑道，“没有墨镜的话，你还可以试着把钢笔墨水涂在玻璃片上。”
不过走出这条街优利卡就发觉了解决办法，路口是一家金碧辉煌的歌剧院，歌剧院的对面有家小型vintage精品店，橱窗里的眼镜看起来种类相当丰富。优利卡推开木门，门上装饰的风铃草沙沙地拂过，店主坐在里面，工作台上放着一只旧款的鎏金手镯，以及一字排开的不同型号的镊子或钳刀，抬头冲她们温和地微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忙碌，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拉着棠走到眼镜柜台，选了两双拿去付账，店主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看，“唔，很巧啊，你选到的这是一对镜呢，店里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情侣款式的对镜了。”
优利卡意外，“居然没有摆在一起吗？”
老店主的语气有点叹息，“我之前都是摆放好的，后来被一个实习生弄乱了，就很难再整理回去了。所以我现在都不请实习生，自己弄这些小东西比谁都妥当。”
他将两只墨镜都侧过来，拼在一起，用卤素灯凑近打光，“看，这两只镜腿上拼出来是一个完整的图案，是翠池庄园为了他们那个很著名的湖，永恒之心发布的旅行纪念品。60年代初的玻璃镜，真怀念啊，也就是十年不到的功夫，树脂镜片就流行起来了。”
她像老店主道谢，然后拿着眼睛过去递给棠，那个金线嵌成的湖水标志像是一颗小小的爱心，随着日光的折射闪耀出璀璨的光芒。
裴婴棠看了一眼渐渐发红暗淡下来的天色，若有似无地笑道，“你应该没那么巧再找到一家买望远镜或者摄像机的古董店。”
何况古董相机恐怕也不能用来拍日食。
优利卡朝对面人流熙攘的歌剧院望去，微笑道，“但或许我可以到罗杰斯剧院租一副过来，我猜他们有提供望远镜租借服务。”
“快去快回，”裴婴棠笑着摇摇头，“我要在这里打个电话，等你。”
等优利卡走后她到最近的电话亭拨了赵汝瑜的号码，几乎都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赵大小姐才接通，语气还有点奇怪，“棠……你做什么？”
裴婴棠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墨镜，“啊，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今晚有事不去了。”
那边沉寂下来，裴婴棠揶揄道，“生气了？算我欠你一次，我这边有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在陪人散步，可能一会儿还会被拉去看芭蕾舞剧，脱不开身的——”
毕竟她一眼就瞄见了罗杰斯剧院门口竖着的剧团海报，演出时间刚好在今晚，只要有票，她猜某个热爱芭蕾舞剧的大小姐肯定会趁机带她去看。
赵汝瑜再次开口，“不，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曼哈顿，罗杰斯剧院门口，怎么了？”
赵汝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那你站着别动，我就在那附近，马上过来接你。”
裴婴棠莫名其妙，“我跟你说了我去不了——”
对面传来“嘟——嘟——”的响声，电话挂断了。
不管怎么说，提前两个小时才通知东道主要缺席也的确不太好。裴婴棠无所事事，索性等在路边，很快，也许只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一辆加长林肯在薄暮一样的金色辉光中驶过来，停在她旁边。
后车窗缓缓落下，露出赵汝瑜惨白的侧脸，“上车，棠。”
但这一点点惨白在日食后漫天的金红色中并不明显，裴婴棠没有注意到，她一边走过去，摇头道，“你又抽什么疯？”
赵汝瑜挤出一个微笑，“上车聊，上车聊。”
副座上的保镖替她拉开车门，恭敬地半弯下腰，她刚刚走近，直觉却陡然提醒了不对劲的地方。裴婴棠不着痕迹地止住脚步，同时将墨镜摘下来，“汝瑜，你还好吧？”
赵汝瑜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我很好啊，没什么不好的，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里有着隐隐的格格声，那是牙齿在打颤，裴婴棠向剧院看了一眼，随手将墨镜丢在车轮下，“好吧，本来还打算跟我的小女友一起看日食的，这下跟你走了，回头她又要闹了。”
第17章 日有食·既
坐上车的那一瞬间她被一柄枪抵住，利落的上膛音，近似于Surefire417手枪，是军供手枪，但也还算容易弄到。
说话的人口音很重，“不要动。”
裴婴棠微微侧过头，看见赵汝瑜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对不住，棠——”
她眼中似有笑意，刚刚想要回复，那边负责按住赵汝瑜的黑衣人就低声发话，“都闭嘴！”
裴婴棠能大概猜到一部分缘故，比如，看绑匪的数量，应该不只是针对赵大小姐一个人。如果那个派对事先走漏风声——算了，这本来就毫无保密性可言。
依此推断，她只不过是被当作赵汝瑜这个饵钓上来的鱼，但他们抓赵汝瑜做什么？
赵大小姐一天吃喝玩乐什么正事都不干，活着的时候用处不小但如果打算拿来要赎金的话——赵家这一系日薄西山，仅有的希望也在赵汝瑜堂兄身上，搞政治的人都缺心少肝，故意激怒放任撕票说不定还能通过演讲给自己赚回政治声望。这么说来，花大力气绑架赵大小姐实在不划算。
裴婴棠的眼睛被蒙上了，是为了避免让她得知行驶路线。她仅仅能通过从转向的次数和方向，以及每次行驶的时间推算他们已经来到了北区，也就是哈莱姆区。
进入这里可就不太好办了。
裴婴棠微微皱眉，她对北区地形不熟，逃跑起来很不容易，尤其是带着赵汝瑜。至于车上的这几个人，等悄无声息抢到一把枪之后她确信能解决。
车停了，引擎声没有消失，她隐约听见隔壁的喧闹，那些人仍然没有取下她眼睛上的蒙布，而是用枪继续抵着她下车，同时低声发出行进指令。
他们这个据点的外形特征一定很明显，或者说，附近有什么明显的标志性建筑。裴婴棠迅速推断，多说话显然比沉默更容易暴露，但这些人宁可冒着行为诡异被路人目击到，或者被她记住口音的风险也不愿意让她看见周围环境，只能说明环境中有更为不利甚至于致命的信息。
她上了两层楼，这个高度已经不容易逃脱了。她们走过一条室内走廊，进入走廊尽头的房间，然后她被一双手铐咔哒锁住，恶狠狠地丢了进去。
外面传来短暂的交谈声，隔着一道薄板木门，裴婴棠可以听清楚他们在说的是“那位先生”，即将降临此处，并且和这个一脸Slutty whore的女人面谈。然后他们开始互相开黄色笑话，交班后各自离开，走廊安静下来。
赵汝瑜在她旁边哼唧了两声，她听见铁链晃动，看来同样被锁住了，“棠……你在这里吗？”
不过这群人还真是没常识，裴婴棠摸索着对准两个大拇指，反手一拉，让拇指脱臼后地手从铐环中脱出来，将眼睛上的蒙布扯下来一点，一边重新装上，一边打量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
几乎没有任何摆设的毛坯房，窗口用一个大号衣柜堵住了，从缝隙中透出的光线她判断日食刚刚结束，这间屋子是东西向，坐落在南北走向的街道上，距离中心广场二十分钟车程。
不算远，但是不一定能走回去。她揭开赵汝瑜眼睛上的布条，让她看了一眼自己，再重新蒙上，低声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照着做，做好了我就能带你出去，听见没有？不要说话，听到了就点头。”
赵汝瑜点头，她继续道，“他们马上要见一位大人物，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我一会儿会在门后面的死角假装昏倒，你大声叫他们过来，说我犯了低血糖，不处理就会休克。然后拜托他们给我拿杯糖水或者巧克力。等他进来之后，我会把他从门边引开，这时候你假装关心我，凑上来，挡住出门的方向。”
赵汝瑜颤声道，“那你要做什么？你打得过这些人？”
裴婴棠冷飕飕地道，“说不准吧，你最好指望我打得过，并且他们没留长头发穿高领毛衣。”
隐约的脚步声响起，是先前那个带枪的人，裴婴棠低声道，“就是现在，叫！”
赵汝瑜应声惊呼起来，门被打开，男人面色不悦地吼了一句，“鬼叫什么？都给我安分点！”
赵汝瑜勉强说出刚才只听了一遍的台词，“她、她晕倒了！”
被发现的恐惧放在这种情况下倒有些意外地合理，男人没有怀疑，一边走过去查看裴婴棠的情况，“什么情况？心脏病？”
赵汝瑜说，“低血糖，她有低血糖……那个，给她点巧克力和糖水就行了。”
男人骂了一句麻烦，居然真的起身去倒水，很快就回来，顺手甩上了门。然后伸手凑到裴婴棠嘴边打算给她灌进去。
但人没有张嘴，糖水顺着下巴流了下去，他干脆蹲下来捏住下巴，迫使嘴张开，回手去拿玻璃杯。就在这一瞬间，刚才还虚弱得只能靠在墙角的人骤然挥手，他来不及惊叫就被一个手刀劈在了后颈，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裴婴棠在男人身上摸了一遍，搜出来两把枪，一把手枪有装消音器，而另一把……
裴婴棠的目光定住了，SIG-552，是那次水族馆暗杀的人用的枪！
第18章 日有食·甚
赵汝瑜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照着潜行的方式向前摸过去，裴婴棠对子弹的利用相当高效，一枪一个，大部分是脑干区，子弹穿透的瞬间就丧失动作能力，颓然地倒下。她们很快摸到这栋小楼唯一的楼梯，楼下响起汽车声，有人亲热地交谈，用的是她听不懂的某种语言，也许是密文。
裴婴棠一把扯过她躲进门后面，等着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去，然后迅速摸到楼下，很好，车子还没熄火。她将赵汝瑜塞进后座，自己一并钻进去，才发现驾驶位上还有个人，正背对着她抽烟。
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个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更准确。细支的薄荷烟夹在修长的手指上，没有尖叫，也没有说话，似乎后座进来的两个人不是跌跌撞撞从楼上逃下来的俘虏，而是他忠诚的朋友。
裴婴棠冷静地拿枪口架在他脖子上，“开车，朝外面路上开。”
她坐在正中间，从后视镜里看见青年的面目上依旧保留着平静到有些诡异的微笑，他听从地将香烟掐灭，在窗框上弹了弹，丢了出去。然后依言起动车子，倒车，加速换挡，发动机声嘶力竭地轰鸣，转速表瞬间飙上5000，裴婴棠直觉哪里不对，但在直觉产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巨大的惯性力甩到了车门上，额头重重磕上铝合金的窗框。下一秒，白熙将方向盘向左一扳到底，刺耳的机械音里，车身狠狠撞上围墙，轰然炸开一地砖瓦碎片。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都不敢耽搁，却也不敢就那么靠近白熙，只是远远地围在周围形成一个扇形。这里的头领，大概是地位够得上能直接跟白熙对话的，试探着开口，“白先生，您是否有受伤？”
白熙没有回应，拉开车门径直下车，另一边的车门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他拉了拉把手，看来簧锁也已经坏掉了，“撬棍。”
底下人连忙拿来撬棍，两个比较壮实的男人过来合力撬开门，车里的人随之掉下来，因为撞击都已经全然昏迷。裴婴棠被惯性力带到前座，两个人上去把她抬了出来，靠在车尾的保险杠上。
白熙伸手，“药——”
跟在他身后最近的男人连忙从兜里拿出一盒铝箔封装的药丸，他接过来，先向赵汝瑜嘴里塞了一颗，然后塞给裴婴棠，眼前人却蓦然一低头，牢牢咬住了他的手指。
她居然没有在刚才的撞击中昏过去！
几十米的加速骤然撞上围墙，连同离心力至少也有30倍重力的冲击……白熙心里电光石火地一闪，已经判断出眼前人想要干什么，“不要动枪，我们的枪更多，你没有从这里突围的把握。”
裴婴棠另一只手按在怀里，停住动作。但白熙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给出的条件不合适，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就会被瞬间咬断嚼碎。
白熙语气温和，“我没有武器，为了交换，我愿意答应你一个条件，比如，放你的朋友离开，怎么样？”
裴婴棠缓缓放开他的手指，连同那颗小药丸一起吐在地上，声音低哑，“给她解药。”
白熙微笑道，“这就有点狮子大张口了吧？裴先生。”
裴婴棠闭了闭眼睛，重力撞击伤到的是内脏，她觉得自己应该支撑不了多久，“我没有兴趣跟你谈判废话，我只是要她的解药而已。你们可以给她解药之后随便把她扔在哪里，天桥下面，广场长椅上，都行。”
和之前在走廊听见的密语一样，白熙向身后人发出命令，然后一个女人上来扶走赵汝瑜，给她灌下一小瓶无色液体，开着先前那辆加长林肯离开。
白熙转头看了两眼，回过身来，“裴先生意下如何？”
裴婴棠没有回复，表情藏在车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白熙伸手一抓，顺着手腕将怀中的东西扯出来——没有枪，手里是空的，只是虚虚握成了一个形状。那把Surefire417手枪早被急转弯甩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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