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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离心想，过去的那八千年，他其实也几乎没有住过像样的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林里苦修，幕天席地，披霜戴雪……只有每次碰到瓶颈，不得不靠近人类以寻求心境突破的时候，他才会在村落边缘随便找一间茅屋住下。
条件可比现在艰苦多了。
简离跟着郝韵在贫民窟逛了一圈，见他又呼朋引伴地喊来一高一矮两个低级觉醒者，外加一名身后拖着蛇尾的少女亚人。
五个人到齐，拖着一辆板车往垃圾场的方向走。
路上经过黑街，简离转了转耳朵，听到巷子里传来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两个觉醒者正蹲在巷口望风，看到贫民窟的小子们经过，其中一人抬头朝简离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嘿，小猫咪！”他笑得满脸猥琐，“叔叔带你玩儿去呀！”
郝韵和那一高一矮立刻结成三角阵型，把简离和少女亚人挡在中间，也没搭理巷口的人，闷头继续朝垃圾场走。
直到走远，简离还能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
“哥，那只小猫咪可是戍卫长带回来的亚兽。”
“戍卫长怎么了？戍卫长从荒土捡回来的亚兽不下十只，他还能每只都顾得过来？喏，巷子里面那位，不也是坐戍卫长的巡逻车回来的？还不是被老大用一个鸡肉罐头就勾搭到了？”
“嘿嘿，你想勾搭那小猫咪，不得准备个鱼肉罐头？”
“啧，用得着么？那小猫咪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胃口还能比里面那位大？现在鱼肉罐头可不好找，我给他个鱼肉味儿的营养剂差不多了！”
“亚兽”是对亚人的蔑称，据说上城区已经禁用很多年了。不过在下城区的某些地方还保留了这种不拿亚人当人看的陋习。
简离转了转耳朵，收回用于偷听的灵识。
罐头啊……还没有尝过罐头呢。
昨天从垃圾场回来的时候，经过中央枢纽广场，他曾在那里闻到别人吃牛肉罐头的味道，确实挺香的。
若是刚才那个人只想摸摸他的尾巴，或者想揉一揉他的原型，简离心道，他可能会为了尝尝罐头而妥协。
可惜，对方想要他的元阳。
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就算不再修仙，对简离而言，元阳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可是苦苦守了八千年都没有泄掉，只换一个罐头的话，那也太亏了。
至少……也得换一顿传说中上城区的海鲜大餐才行！
不过，想吃海鲜大餐，他首先得认识上城区的人。
听苏克的说法，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自然海洋了，只有上城区的海水养殖场里才有各种各样的鱼类和海鲜。下城区和贫民窟里的人，绝大部分活一辈子都尝不到海鲜真正的味道，他们只能从电子图书馆里看到那些美食的描述，或者多花点钱，买支海鲜口味的营养剂欺骗自己。
简离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念头，事实上倒也对海鲜大餐没什么执着。
经历了八千年的清心寡欲，他觉得，现在的他会胡思乱想这些有得没得，已经够放肆的。
居然还想用元阳去换海鲜大餐。
嗯，他果然已经脱胎换骨，不是曾经那只为了登仙而委屈自己坚持辟谷的猫咪了。
从贫民窟到垃圾场，要经过黑街、下城区活动中心、学院以及中央枢纽广场。
中央枢纽广场连接着上城区和下城区，下城区再往下，便是通往城市边缘的地下隧道。从堡垒城市外面进来的车辆和人员，都要在隧道中心的检查站集合，进行清洗、消杀和筛查，确认没有沾染奇种带来的瘟疫，才能进城。
简离经历过这套程序，对此还算了解。
除了行车隧道之外，这里也有可以步行的隧道，沿着它们径直往外走，就能抵达堡垒城市边缘。垃圾场就在城市北边的隧道口外面，有戍卫军巡逻，算是堡垒城市外最安全的区域。
所以每天来这里捡垃圾的拾荒者并不少。
不巧，今天为了等简离，郝韵的拾荒小队来晚了。
他们抵达垃圾场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别的拾荒者占据，那些来自上城区的废弃物早就被翻了好几遍。
高个子被称为“竹竿”的少年望向不远处的垃圾堆，有些眼馋：“我瞧着好像有科研院的垃圾运来，那里面可都是好东西，说不定能捡到仪器耗材的外壳，能卖好多钱呢！”
矮个子的“葱头”也有些悻悻，低声埋怨了句：“要不是简离起晚了……”
郝韵抬手，给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插着腰训话：“不许内讧！简离昨天才帮我们找到一架报废的发动机，你们可都分到不少钱呢。”
说着，他支吾了一下，又补充：“况、况且，他的变异基因是小猫，还是亚人，会被兽型基因影响，贪睡很正常。阿白冬天的时候不也总是睡不醒吗？”
阿白就是那位长着蛇尾的少女亚人。
闻言，她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兽型基因对我们影响太大了。”
听到阿白开口，葱头不由脸红：“我、我不是怪他的意思！”
他瞥了少女一眼，立刻转头朝简离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怪你……”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阿白：“……你没生我气吧？”
阿白扬起下巴，煞有介事：“哼，原谅你了。”
葱头顿时松了口气。
看着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拌嘴，简离心下觉得有趣，尾巴尖不自觉地弯曲摇晃，决定再给这些孩子们一次“暴富”的机会。
他展开灵识覆盖在整座垃圾场，很快发现目标，朝郝韵几人招招手：“跟我来，这边。”
两小时后。
五个半大年纪的少年少女用板车拖着一架漆黑扭曲的不知名金属物件，从步行隧道返回检查站。
驻守检查站的工作人员看到板车上的东西，吓了一跳，立刻大步过来，拎着消毒机往上面喷，忍不住好奇地问：“垃圾场里还有这么大家伙呢？你们从哪儿挖出来的？！”
她还记得，昨天也是这五个半大孩子，从垃圾场翻出来一个报废的发动机，估摸着，能从市政中心换到不少钱，谁知今天又是大丰收。
他们这个拾荒者小队里，难道有锦鲤不成？不然，这么大一个金属架子，怎么别人就翻不到？
“因为我们有郝韵啊！”竹竿和葱头异口同声，“他的变异基因是锦鲤！”
好家伙，还真有锦鲤。
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统一口径隐瞒简离的贡献，是拾荒者小队商量好的。
昨天，他们以为简离只是运气好，才能发现那个报废的发动机。可今天，简离再次毫不犹豫地带着他们从成堆的垃圾下面挖出了大家伙，几人立刻意识到，那说不定是简离的异能。
就算教科书上说，亚人不可能觉醒任何异能……
但少年人才不管教科书怎么说呢。
他们笃定简离就是那个例外的、特殊的、被选中的亚人，他一定觉醒了专门用来寻宝的异能！
而这样特殊的存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于是，分享了同一个秘密的少年们决定，把发现宝贝的锅扣在拥有锦鲤基因的郝韵身上。
为了配合表演，郝韵插着腰挺着胸，鼻孔朝天，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直到皮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靠近。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严炜，把东西带回戍卫军，查一下它的黑匣子。”
郝韵惊悚地回过头：“戍卫长？！”
男人穿着一身脏污的战斗服，冷灰色的短发湿漉漉的，他的衣襟、袖口和裤脚染着奇种深蓝色的血浆，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周身还带着未熄灭的煞气，整个人显得无比冷冽，且无情。
随着他渐渐走近，竹竿、葱头和阿白也都下意识站直，仿佛生怕面前的男人突然拔枪，连他们一起毙了。
只有简离不在状态。
他瞄了一眼前去查看那金属架子的戍卫军，皱起眉头，语气不满：“那是我们找到的。”
陆星海的视线落在简离身上，银白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那是戍卫军的外骨骼装甲。”他语气淡漠，“它本不该流落到垃圾场，而应该由戍卫军回收。”
“可它就是出现在垃圾场了。”简离不依不饶，“所以它现在是垃圾。”
郝韵咽了一口唾沫，伸出颤抖的手，拽了拽简离的衣摆，然后用自以为超小的声音劝道：“算了算了，我们再去找别的……”
为了一天捡垃圾的收入得罪戍卫长，不值得。
看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陆星海再次开口，却是问：“你现在，就靠这个生活？”
【作者有话说】
猫猫：我发现的，就是我的。
第3章 确实漂亮得过分
前几天，陆星海任务归来，从遭遇奇种袭击的佣兵驻扎点带回两名亚人，又在回城的路上捡到了简离。
不过他并没有询问简离的来历，那是城市治安局的工作，并不归戍卫队负责。将几人送到地下隧道检查站后，他就直接离开了。
所以，他其实并不清楚简离后来的去向，更不知道简离在这里有没有亲人和朋友。
但陆星海对简离的印象很深。
毕竟……
当初那场战斗打得非常激烈，觉醒战士伤了不少，突袭而来的奇种更是被他屠戮殆尽，现场残肢遍地，十分血腥。再加上，战斗刚刚结束，他身上属于变异基因的煞气还没有完全收敛，当时坐在车里的两名亚人几乎被他吓得快要昏过去。
然而，就在那样的情况下，简离居然无视了满地残肢和血迹，径直冲到他的车前，碧绿的眼睛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没有丝毫躲避。
陆星海还记得少年亚人开口的声音，分明是恳求，语气却仿佛施舍：“你，带我走。”
看着少年干净清爽的衣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副娇养长大的模样，他一度以为，这样的亚人必然出身上城区，被父母亲人捧在手心里宠爱，或许只是年少胆大，才会独自跑到荒土探险。
却不曾想，再次见到简离，对方居然站在一群贫民窟少年之间，为一车垃圾跟他据理力争。
被陆星海指去处理外骨骼装甲的士兵已经在检查站登记完毕，抬手就要将那团黢黑扭曲的架子从板车上拖下来。
简离忽然转身，撑着架子一跳，便稳稳当当蹲坐到上面。
其实，如果对方和他好好讲道理，或者哪怕客气一些，简离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戍卫军一开口就要直接把东西抢走，这就怪不得简离叛逆了。
正好，他曾经为登仙恪守清规，还真没干过与人争夺宝物的事情，戍卫长大人这次可算是给他送了个体验夺宝乐趣的机会。
简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星海，看起来非但不怕他，甚至还想跟他打一架。
严炜无奈：“戍卫长，这……”
陆星海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吩咐：“打给市政厅，问一下这类金属垃圾能换多少钱，找财务支双倍。”
严炜有些诧异，却还是听令：“是。”
陆星海仰头看向蹲坐在外骨骼装甲上的亚人，目光落在少年的手腕：“你没有终端？”
眼见打架是打不起来了，简离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经过这三天的观察，他也发现了，这里的规矩确实和他原先的世界不太一样，虽然也有些强者为尊的苗头，但不论是市政厅还是戍卫军，都还是会护着弱者的。
所以，戍卫军不跟他抢东西，好像也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简离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反正贫民窟里基本靠吼就能找到任何人，没有那个终端，问题也不大。
陆星海沉默了一下：“把居民号给我。”
东寰城的居民号绑定银行账户，哪怕暂时没有终端，也不影响号码接收转账。只是如今现金已经被彻底淘汰，没有终端的话，消费比较麻烦，需要去中央枢纽广场的银行进行操作。
也不知这孩子平日是怎么吃饭的。
简离报了自己的居民号。
陆星海记下号码，再次讶然：“刚注册的？”
居然是最近的尾号，而且生日那段号码还是他将少年带来东寰城的日子。
这说明，简离以前从未在任何堡垒城市注册过，甚至，他还完全不知道他自己的确切出生日期，民政部门才会将注册日期作为生日号段登记。
这时，郝韵终于从简离挑衅戍卫长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听到戍卫长问简离居民号的事，他立刻开口：“简离以前一直在荒野流浪，是被一个爷爷养大的，他爷爷临终前让他来找东寰城，他才从他和爷爷住的洞府里出来。”
说着，他还有点不确定地扭头问简离：“是‘洞府’对吧？我没说错吧？”
简离：……
这小子，居然把他胡编乱造的来历当真了。
还嚷嚷给戍卫长听！
一个快被魔气吞噬的世界，哪儿来的什么洞府？
果然，陆星海再次落在简离身上的目光，就带了浓浓的怀疑和探究。
不过这个世界上本就人口稀少，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所以，即便简离身上有疑点，甚至于，哪怕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通缉犯，隐姓埋名从别的堡垒城市逃难过来，不敢启用以前的居民号，才瞎编出这么个浑身漏洞的故事……戍卫军也不会立刻逮捕他。
况且，一个亚人，在身负异能的觉醒战士遍地走的城市里，也实在很难翻出什么浪花。
事实上，比起十恶不赦的通缉犯，陆星海更怀疑，简离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才会躲来东寰城，并且连以前的居民号都不敢再用。
毕竟，如今世道不好，无法觉醒异能又容易被兽性支配的亚人，除非出身高贵，否则，就只有委身依附他人这一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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