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卓霈宁只是个娇惯的小少爷,叶时璋喜欢他就跟喜欢漂亮又高贵的宝石一个道理,直至他看到卓霈宁的眼泪。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真心为你悲伤、为你掉眼泪的人。
秦玖越就这样无措地看着他掉眼泪,直至过了很久很久,眼看叶时璋就要从疗养院出来,他递上纸巾,无奈放轻语气:“卓先生,叶总很快就来了,你这样他也会难受的。”
卓霈宁哭够了,哭累了,从他手里接过纸巾,哽咽地说一声谢谢。
“我不想哭的,但就是忍不住……”这一声险些又要哭出来了。
他皱了皱鼻子,用纸巾蹭去还糊在自己脸上的泪痕和鼻涕泡儿,双眸盈着一片丰盛水光,话里还带着沙哑的哭腔,“玖越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秦玖越看着他哭得形象全无,真挚纯粹得像个孩子,自己还伤心着却还要顾及旁人尴尬与否,不知怎地心底油然生出些许奇异的柔软,语气也跟着放柔了些许:“没关系,卓先生也是心疼叶总,才会情不自禁为他掉眼泪的。”
卓霈宁一听见这句,当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眼睛也瞪得圆又大:“哈?我看起来很明显吗?”
秦玖越忍住好笑的冲动,以拳掩嘴,摇了一下头。
哪能不明显呢,就差把“我最喜欢叶时璋”几个大字凿在脑门上了。
其实卓霈宁也知道秦玖越在哄他,他喜欢叶时璋的心思早就掩盖不住了,他脑袋耷拉,眼眉低垂,小声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是挺明显的……”
“不过,”他又抬眸看向秦玖越,双手合十做出祈求手势,“玖越,我刚才为他哭的事千万千万帮我保密,拜托了。”
秦玖越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叶时璋很快就回来,一坐进车里就注意到卓霈宁下巴贴着的纱布浸湿了,还渗出血丝。再看卓霈宁眼眶红红的,跟小兔子似的,两人对上视线后卓霈宁慌忙挪开眼睛,转向另一边假装看窗外风景。
心虚得不能再明显。
叶时璋没说什么,只淡淡一声:“回吧。”
秦玖越得令开车载他们回家,等目送他们进去之后,秦玖越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叶时璋的私人电话,接通后第一句便是:“叶总,关于卓先生的事,我想我需要坦白的。”
……
时针指向十一,卓霈宁回家后冲了把澡,犹犹豫豫半天,最后找了个借口,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叶时璋书房的门。
叶时璋来开门,应该也是刚洗完澡,身着睡袍,卷发还是半干湿的状态,慵懒地搭在脑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卓霈宁端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没等他开口就先说一句:“进来吧。”
卓霈宁进书房后将牛奶搁在大理石桌面上,然后就跟小学生罚站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局促地在站那儿动也不动。
他本意只是来确认叶时璋怎样,哪怕什么都不说,陪陪他或许也是好的。
叶时璋回头一看,欣赏了几秒卓霈宁乖乖罚站的姿势,不禁露出了点儿笑意。他坐在沙发上,将医疗箱搁在旁边,向卓霈宁伸出那只伤手:“过来。”
卓霈宁本想在他身旁挨着坐,将手递上去,被轻轻一拉,人就被抱坐在他腿上,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偌大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很暗,月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进一地银光,给周遭的一切镀上一种朦朦胧胧的静美和安宁。
两人对视片刻,安静得连彼此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叶时璋抬起伤手,很轻摩挲卓霈宁下巴的伤口,贴在上面的纱布还是湿的。
“怎么弄湿的?”他低声问。
先是被眼泪打湿,接着又在洗澡时沾了水,大抵是这么个过程。卓霈宁自然隐瞒前者,回说是洗澡时不小心弄湿的。
叶时璋听着,打开了一边的医疗箱,小心撕掉原本的纱布,消毒后再换上新的。如此过后,他忽然抬眸看向卓霈宁:“不是眼泪打湿的?”
卓霈宁当场露馅,愣愣地瞪着眼睛看着叶时璋,半晌显出一脸委屈不服气,嘴唇微微撅着嘟哝一句:“玖越真不讲义气,说好了替我保守秘密的。”
“是我给他发工资,他当然应该告诉我,”叶时璋轻笑,抬手在他鼻梁上轻刮一下,“他说你哭得很凶,就为了我过去那点事。”
接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宁宁,你不应该知道那点事的。”
卓霈宁就该一直明媚晴朗,不该背负他的那些阴暗和沉重。
这话卓霈宁听着刺耳,他当即反驳:“那不叫‘那点事’,那是很大的事,家里没有佣人敢跟我提起,你也不愿意告诉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他甚至后悔没有早一点知晓叶时璋那么悲伤的过往。
他的母亲卓诗筠很早便去世了,但她很爱他,给他留下一个完整而鲜活的母亲印象,人生困顿之时每每想起都会复又充满力量,母亲就是这样陪伴他一直走到现在,仿佛从未离开过。
然而叶时璋又从母亲那儿得到了什么?除了折辱、伤害,还有什么?
话说到一半,他鼻一酸,就这么定定看着叶时璋,双眸一眨不眨,渐而又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叶时璋微愣,刚要抬手抚他说红就红的眼眶,恰好一大颗滚烫的泪珠子就砸在他伤手上,瞬间融入纱布里。
一颗接着一颗,就像是晶莹的宝石,滴在他手背上,砸在他心底柔软处。
头一回,有人为他真心落泪。
他胸膛里搏动着的那颗心,似乎给无形的手抓住,紧紧拧在一块,难受极了。
面对这般陌生而炽热的情感体验,叶时璋一时间也愣在那儿,良久都没反应过来。卓霈宁的眼泪击碎他的防备,让他成长至今第一次无措得像个孩子。
两人就这么隔着泪帘相看,感受着某种不寻常的心潮,在他们之间缓慢涌动。
传说孤独的年轻国王有一段悲伤黑暗的往事,以及一顶世间最为珍贵的王冠,王冠上镶满嵌满独一无二的宝石,那是挚爱之人为他真心落下的眼泪。
卓霈宁没忍住泪水,没片刻,就把叶时璋手上的纱布濡湿了一小片。
叶时璋用伤手捧住卓霈宁泪津津的脸,贴近蹭了蹭,尔后亲吻。
他亲吻稍带了点儿咸味的泪珠,亲吻为他落泪的一双眼睛,亲吻为他哭红得像熟透了的山楂的鼻子,最后吻上那说着心疼他的话的嘴唇。
极轻极轻的一吻,不带任何想将人拆吞入腹的情欲,却蕴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充满了抚慰人心的力量。
唇舌交缠之间,卓霈宁终于从巨大的悲伤情绪中恢复过来,停止了抽泣。
“谢谢你的眼泪,”结束这缠绵一吻,叶时璋与他鼻子互相亲昵抵着,声音同他今晚的吻一般温柔,“这些都是我的宝石。”
卓霈宁被他注视着,听着他说的情话,脸慢慢地红了。
他哼哼小声道:“那你要不要收集起来做成项链啊?”
他突然有些羞赧,脑袋发热,就这么顺着叶时璋的话说了。
“好主意。”叶时璋笑了笑,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临近凌晨时分,卓霈宁骤感不舍,他抱住叶时璋的脖子,靠在他的颈窝里,喃喃道:“如果我今天不问玖越,而你一直不肯说,我大概会永远错失这份悲伤。”
叶时璋拍拍他的手臂,轻声道:“那些事都太沉重了,知道了不好。”
“谁说的,”卓霈宁忽然抬头看他,“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就没有不好的。”
氛围都到这儿了,他的一切坦然都来得水到渠成。
卓霈宁这双眼睛太亮了,跃着灼灼火焰,就这么直勾勾不加掩饰地看着他,将他照得里外透亮。叶时璋竟觉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将人按回到他的胸膛前,才肯开口吐露:“事情发生那一刻我的心是冷的硬的,直至今天看到你的眼泪,我才后知后觉有了痛感。”
“对我来说是很陌生也很宝贵的感情体验,我很喜欢。”他说。
卓霈宁带他领略这份迟来了许多年的痛感,在感到痛的那一瞬间他也同时被治愈了——卓霈宁的眼泪是他的宝石,也是他的良药。
叶时璋始终认为,暴露内心是危险的,向卓霈宁坦露阴暗是不该的,可没有人会抗拒真心的眼泪。尤其是这眼泪蕴含着接纳、心疼、共情之类的情感,之于没怎么体验过正面感情的他来说,美好得太过不真实,一旦拥有就不想放手。
“叶时璋,你心跳好快。”
这时候,怀里的Omega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叶时璋怔了怔,旋即大笑起来,卓霈宁仰起脸看他,听他笑着“抱怨”一句:“你非要在这时候拆穿我吗?”
他抓起卓霈宁的手,按在胸膛那里,看着他说:“这里一直暗无天日,第一次看到太阳,太耀眼不习惯。”
卓霈宁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多看看就习惯了。”
叶时璋与他相视一笑:“那你以后要带我多看看。”
卓霈宁重新躺回到他怀里,侧脸吻着他的胸膛,伴着强有力的心脏搏动,很郑重地嗯了一声。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国王的花园,并且在那里为他留下了一朵花,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了。
第31章 治愈
一过十二点,卓霈宁准时附身Ryan,他踱着猫步走进房间的时候,叶时璋刚将他的本体打横抱到床上,小心放下,掖好被子。
卓霈宁轻盈一跃便跳上了床,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凑到叶时璋身旁,蹭了蹭他左手的伤口,扬起小脸冲他喵了一声。
叶时璋也用手背摩挲他的脸,温声回道:“乖,不痛了。”
他将小猫抱到他俩中间,让小猫枕着他的臂弯,就这样两人一猫,叶时璋和他的皮囊、他的灵魂都亲密依偎在一块儿。
“晚安,宁宁。”
叶时璋贴着他的猫耳朵,柔声道。
第二天清晨,卓霈宁又提前了五分钟醒过来,并且是在叶时璋怀里稳稳当当地醒过来,至于Ryan则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撒欢了。
昨日并无太多亲密接触,非要说的话,昨天两人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贴近彼此,更多的是心与心之间的亲密接触。
可是,这同时也意味着卓霈宁距离愿望束缚解除又进了一步。他不禁惆怅起来,以前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现在又盼着这一天永远不要来。
他侧身卧着,微微仰起脸,用目光尽情描摹沉睡中的叶时璋,丝毫不掩饰他内心深处对叶时璋的渴望与贪婪。
人总是这样不知满足的,得一就会想二,起初只盼望走进他的花园,等走进来了又开始盼望逗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还想为叶时璋留下更多的花。
许是袒露真心后相拥入眠的感觉太美妙了,以至于叶时璋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失灵,清晨时分他做了个梦,梦见有只漂亮小猫钻进他的睡衣里,细腻冰凉的小脸就在他胸膛前蹭啊蹭。
他在这一阵越发真实的触感中睁开了眼,睡衣胸前拱起一团,热气似有若无地洒在他心房所在位置。他抬手按住胸前那团毛茸茸,稍带疑惑地来一句:“宁宁?”
话声刚落,卓霈宁便从他宽阔的睡衣领口处急忙钻出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瞪着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与他正正四目相对。
“我、我……”
卓霈宁双颊飞起一片可疑的红,支吾半天,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奇怪行径。
叶时璋扬唇笑了,伸手摸了摸卓霈宁细软柔软的头发,调侃道:“只有Ryan会钻我衣服,你还真把自己当小猫了?”
“我不是。”卓霈宁立即驳道。
叶时璋又笑道:“那你就是流氓。”
“我才不是,我就是……啊……”
卓霈宁急得再次反驳,猛地一抬头却被领口宽度所限制,一下又贴回到叶时璋胸前。
“还说不是流氓,”叶时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胸膛剧烈震动,“大清早就钻进我的衣服鬼鬼祟祟的,嗯,现在手放哪了?”
卓霈宁方才没注意,顺着叶时璋饶有深意的目光往下看,自己的手还按着人家胸肌,矢口否认自己不是流氓,确实没什么可信度。
“哼,反正就不是馋你身子,”卓霈宁脸顿时一红,忙急忙乱从他睡衣钻出来,跟弹簧似的从床上坐起来,低着头闷出一句,“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胸口的伤。”
叶时璋也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他听见卓霈宁这么一说,也不禁愣了愣,摸上自己心房所在位置。
“那你看到了吗?”他问。
他做过疤痕修复淡化,曾经狰狞的伤口变得微不可察,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
卓霈宁冲他点点头,说:“很小很小,我以前都没注意到,玖越说这个伤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说完,他又显出有些悲伤的表情,“那时候一定很痛。”
“傻瓜,我这不是活下来了吗?”叶时璋心底柔软,抬手摸摸卓霈宁的脸。
卓霈宁看着他,又问:“那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疤痕?”
他记得玖越说,那场绑架案里,叶时璋不仅胸口中枪,还差点死在火场里的。
叶时璋没直接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全身上下你哪里没见过?你不是应该最清楚我有没有疤痕吗?”
这逗猫手段百试百灵,卓霈宁脸上又热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控诉道:“之前都让你按着弄,哪里有精力分心看……”
而且,陷入情欲的叶时璋实在太迷人了,他既想一眼不眨地将这只属于自己的一幕完全收于眼底、印在脑中,又有些羞赧,不敢细看。
叶时璋用大海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他,良久,冷不丁开口:“我腿上有伤,有的大火烧的,有的是人**打的。事后我做过修复,但依然能看到很淡的疤痕,你要看吗?”
卓霈宁也看着他的眼睛:“你愿意让我看我就看。”
叶时璋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谑意:“那我要不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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