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圆很感激能有第二次生命,能再次踏足热闹的人间。
街边小吃车、小摊小贩络绎不绝。宋秋圆买了串糖葫芦,边咬着糖壳边逛街。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走到一处熟悉的露天广场,那位将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歌手还在。
大概是他的歌声吸引宋秋圆走到这里的。
今天的观众还算挺多,不过大多数是附近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老人和小孩。
宋秋圆挑了个樟树下的位置,坐在长凳上,跟着歌声摇头晃脑。
一个老头重重在地上拄了拄拐杖,嘎啦着嗓子朝少年歌手喊:“你这唱的什么歌啊,一点劲儿都没有,能唱首二泉映月不?二泉映月最经典好听!”
宋秋圆眉头一皱。
他最讨厌这种对别人指指点点挑三拣四的人。
观众堆里又有小孩子哭闹起来,指着少年歌手的吉他,哭着闹说:“我要玩那个琴,奶奶,我要玩那个琴!”
老奶奶着急忙慌哄孙子,她拿出一百块钱,对着歌手晃晃,“小伙子,让我孙子玩会儿你的琴好不?我给你钱,一百块够你拉两个小时了吧?”
宋秋圆拧眉心道,那才不是琴,那是吉他!
他睁开眼,看向歌手。
街头歌手本来就是来卖艺赚钱的,收下这一百块无可厚非。只是只要歌声一断,或者换成二泉映月,宋秋圆就失去兴致了。
宋秋圆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币,打算等歌声停就放下钱离开。
然而少年歌手依旧手握麦克风,双手拨弄吉他。黑色棒球帽下的一双狭长眼眸淡淡扫了眼这些老人小孩,没什么情绪,继续唱他的原创歌。
宋秋圆乐了,他墩地坐了回去。
没一会儿,这广场就来了七八位歌手。他们造型奇特,设备齐全,甚至有氛围感灯光,各个都开启了直播。
原本围着少年歌手的听众一哄而散,聚到那些网红直播歌手旁边充当观众。
少年歌手看到听众一个一个离开,他敛眸,声音渐渐弱下去。
没有听众的演唱,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宋秋圆疑惑抬眼,嘀咕道:“嗯,怎么不唱了?”
少年歌手这才注意到了不显眼的宋秋圆,他瞳孔震了震,他还剩一个听众!
他忽然又觉得有了力气,于是握住麦克风,假意咳了咳,掩盖刚刚的失落插曲后继续吟唱。
宋秋圆愉悦地叼了跟狗尾巴草,躺在长凳上跟着哼歌。
少年歌手视线不由自主被唯一的听众吸引,这个听众很特别,身上散发着无拘束的自由和生机,却一点儿也不狂傲不羁,他的自由与生机是散漫的,温和的,包容的。
让他灰暗晦涩的人生也忽然有了些光亮。
只是,这位听众的音感不是很好,应该说,是非常差,哼出来的歌声没有半点在调上。但他本人却跑调跑得浑然不觉,还十分享受。
少年歌手唇边溢出点笑意。
宋秋圆睁眼:?
怎么感觉歌手笑场了?
宋秋圆支棱起来,狐疑地盯着歌手。可惜歌手脸上戴着一块银黑色的面具,看不清表情。
宋秋圆的懒骨头还未躺下去,歌手那边就出了事。
三个花臂的彪头大汉将少年歌手团团围住,领头的那位来势汹汹,拳头抵在歌手胸口,“这是我的地盘,我只不过休息了几天,谁准你在我的位置上赚钱的?”
歌手身板虽然瘦,但并不弱,甚至比他们还要高一点。他视线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按照过往经验,打起来他并不是没有胜算。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歌手低头,声音低沉:“不好意思,位置还给你。”
宋秋圆暗暗观察着歌手那边的动静。
大汉听到道歉却变本加厉地张嘴囔囔:“道歉就完事了吗?你占了这个地方三天,就要交三天的使用费!”
少年歌手决定忍下,他问:“多少?”
“一万!”
听到这个数字,宋秋圆拳头都硬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分明是明日张胆地抢钱呐!
这地方是露天广场,人人都可以在这里卖艺,谁说了后来者就要给原本在这的卖艺者场地使用费?他们就是欺负这歌手势单力薄!
少年歌手也说:“你们没资格要钱,这里是公共场所。”
大汉们“哟哟哟”地嘲讽了起来,领头那人暗示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你懂么?你看,旁边的那些网红直播的人都要给我交费,没有人可以例外。”
少年歌手脸颊绷紧。他吐出两个字:“没钱。”
“真没钱?”大汉们去翻他的钱盒,发现里面确实没多少钱,都不够他们搓一顿的。领头那人逼近歌手,粗暴地拉来他的吉他,发现吉他也是个便宜货后,骂道:“这么穷出来唱什么歌,去卖不好吗?”
提到这个,领头那人扫视少年歌手的身段。面前人身高腿长,肩宽窄腰,放在会所里单论文身材都是一等一的极品。就是这脸,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领头大汉油腻圆滑的视线落在少年歌手脸上,他抬手要去揭歌手的面具。
少年歌手下意识抬手挡住,另一手死死捂住面具。
“哎你们别动手动脚。”宋秋圆走过去,拨开大汉的手,挡在少年歌手身前,“我是他朋友,他欠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
少年歌手怔愣地看着面前比他瘦小的宋秋圆。
领头那人将算计转移在宋秋圆身上,他道:“一万。”
宋秋圆涛涛耳朵问:“多少?我耳背,你过来点说。”
那人凑近宋秋圆,不耐烦道:“一——”
还未等人说完,宋秋圆就眼疾手快地伸手,五指戳进大汉双眼,再顺着脸颊狠狠往下剐,在大汉捂脸尖叫时又曲腿对准他的敏感部位用力一顶。
另两人见势上前要开打,少年歌手立刻抬腿踹开一人,宋秋圆也踹开另一人,然后立马抓着歌手的手腕带他跑。
耳边是夏夜呼啸的热风,和两个人的喘气。
少年歌手被拉着,他不知道他唯一的听众要带他去哪里,他只是本能地跟着他奔跑。
“快到了,”嘴里灌风,话说不清楚,宋秋圆只好边跑边扭头对少年歌手说:“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到了!”
这一眼,少年歌手就看到了宋秋圆扭头时漂亮灵动的眉眼。
狂奔中的宋秋圆没有意识到,风已经把他的狗啃刘海全部掀起,他微热的脸颊白皙中透着红晕,明媚的五官都被少年歌手一览无余。
“到了到了,这里他们追不过来的。”宋秋圆在一处热闹的夜市街口停下,他转头气喘吁吁又笑盈盈对少年歌手说:“你刚刚踹人裆部的动作还挺到位,十分适合逃跑。”
少年歌手嘴唇也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想,面前人的防身招式也很适合逃命。
“谢谢。”他对宋秋圆说,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宋秋圆感觉耳朵受到了蛊惑。
“这个夜晚还很长,”宋秋圆看了眼月色,他翘唇对少年歌手说:“你还能换个地方再唱几首歌。”
少年歌手盯着宋秋圆,他很想问一句,那你呢。
他不知道自己换了个地方,以后是否还会再遇到这个会摇头晃脑听他唱歌的听众了。
他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问他的联系方式。
他皮囊丑陋,和面前人天差地别。
少年歌手拎着吉他,深深看了宋秋圆一眼,转身,背影在热闹的烟火长街显得格外落寞。
宋秋圆想起了小时候还没被老和尚捡走的自己。
“哎!”他叫住少年歌手,跑到他身边,懒洋洋笑道:“你还没收我的听歌费呢。”
少年歌手结巴了一下:“不、不用。”
“要的。”宋秋圆坚持,他从兜里抓了一把零钱,塞到他的吉他包里,随口祝福他:“祝你顺利,后会有期啊。”
少年歌手声带发涩,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应:“好。”
目送唯一的听众混杂进夜市街,消失在人群里,少年歌手拉开吉他包,想要将刚刚收的那些单独收好。
空荡荡的吉他包内,有两张纸币,还有十来个水果糖。
脑海里划过前日的回忆:两张纸币,一把野雏菊。
野雏菊和水果糖,都是他。
第八章
送走少年歌手,宋秋圆在夜市街吃了份宵夜。他捧着一杯关东煮,一边吃一边走,一路晃悠着回到司家庄园司兰清的院子。
这庄园大到他觉得渗得慌,也就司兰清楼下的一方庭院让他身心舒坦。
洗过澡,他依旧去厨房摸了一盆水果,端来庭院,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
落地灯打开,院子里就亮起一簇暖黄的光。他借着光去给旁边花圃里枯死的花草浇水,然后对着花草嘀嘀咕咕,说出今日的十个美好词汇。
“陈景嘉酒店的小蛋糕、夏夜的风……关东煮、唱歌好听的面具歌手。”
想到这位与他有两面之缘的少年歌手,宋秋圆在心里祈祷,希望他的歌以后能红遍大江南北,就跟这个世界的攻3——周时宴一样。
提到攻3,宋秋圆在脑海里回顾了一遍原书的时间线。
他记得攻3第一次出场是在开学两个月后,他作为主角受资助的贫困生插班到神圣帝国贵族商学院就读。
他脸上有道可怖的疤痕,是明显的刀伤。所有学生都惧怕他厌恶他,只有主角受不在意他的丑陋皮相和贫穷出身。
于是,攻3爱慕上了主角受。他奋发努力,一路披荆斩棘成为最热歌手,找准赚钱风口跻身豪门新贵,追求者无数,然而面对主角受时,依旧爱得自卑与狂热。
标准的神与信徒剧本。
他将主角受视作不可亵渎的神灵,而他是神灵最狂热的信徒。
现在还没到攻3出场的时候,距离他出现还有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还没到路人甲宋秋圆去攻3那边打酱油的时候。
宋秋圆惬意得很。
他盘腿坐在躺椅上,漫画书打开放在腿上,然后抓来一个桃子,嗷呜嗷呜咬。
吃完桃子,他盯着桃核,忽然来了种植的兴致。他立即转了个身,在身后的花坛里挖了个坑,随即将桃核埋进去。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长出来,看到来年春天。”他低头埋土,嘟囔道:“到时候满院子的花都开了,肯定会很热闹。”
宋秋圆仔细埋好泥土,起身拍拍手,离开庭院去自己房间洗手。
楼上,司兰清的助理自从宋秋圆过来后一直分神盯着他,他时不时就要从工作桌上站起来去窗边看一眼。
这时,恰好看到宋秋圆在泥土里埋东西,助理心里警铃大作。
“少爷,宋秋圆开始行动了,他好像在院子里埋了窃听器!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在院子里埋有什么用,我们怎么可能在院子里讲机密的事情!”助理紧绷着一张脸,跑到司兰清面前报告,一脸肃重道:“我这就去把证据找出来!”
司兰清批文件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眸,清冷眼眸有几分失神和意外,过了好几秒钟才收回情绪,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待助理走出书房,司兰清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一簇暖光。
他的庭院才点了几个晚上的灯火,现在很快就又要暗下去了。
助理趁宋秋圆还没回来,朝宋秋圆刚刚埋土的地方精准下手。他摸到一个硬物,立刻连东西带泥一起掏出来。时间紧急,他顾不得先看,只能匆忙将那个坑盖上土,赶紧带着东西来见司兰清了。
他当着司兰清的面扒开泥土,将里面黑黢黢的东西取出来,一边搓土一边愤愤拿着探测仪检测说:“在花坛里放窃听器,以为我们探测不到吗……咦,这窃听器的样子怎么这么奇怪?”
司兰清扫了一眼,又看到庭院里的水果盆,沉默两秒,淡声说:“是桃核。”
助理眼睛都要扒到桃核上了,他拧着眉,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他想掰开这桃核,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窃听器。
宋秋圆肯定是用桃核之形掩盖窃听器之实!
“探测仪无反应,里面没有东西。这桃核别弄坏了。”司兰清语气里泄出一分笑意,他望着楼下洗完手回来继续吃瓜看漫画的宋秋圆,眸光柔软了下来,他温声对助理说:“你找个时间偷偷放回去。”
一个桃核,丢了就丢了,还有必要放回去吗?
助理不理解,但面对司兰清的命令,他会听从。
宋秋圆可真有闲情逸致,还种桃核。司兰清少爷和他都活在豪门商战生活里,就宋秋圆一个人无知无觉地过着种花逗狗的闲散生活。
助理很郁闷,因为他的事业在宋秋圆这里遭受了滑铁卢。
助理带着桃核离开。
司兰清望着庭院里的宋秋圆,有些出神。
宋秋圆制服从不规矩地穿好,他也经常穿很柔软的棉质T恤和卫衣,整个人透着十分温和包容的气质。
他看漫画看得脑袋微晃,激动起来的时候会小声吱哇乱叫,难过的时候会撇嘴臭骂。
生动真实得让人心生喜悦。
司兰清回忆这些年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都是戴了面具的,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可能都忘了哭和笑。他第一次在宋秋圆脸上看到,人的表情可以这般生动活泼。
或许,宋秋圆真的只是宋秋圆,而不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
深夜,声色犬马的酒吧。
迷乱的灯光随机投射在各个卡座和角落,微妙的吸允声和吸气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公子哥们和小姐们的暧昧调笑。
酒吧一角,昏暗的灯光下,戴银黑色面具的少年歌手坐在高脚凳上,手拂吉他,面色无波无澜,歌声依旧感性苍凉,浑然不被酒吧的氛围所扰。
暧昧和色情均与他无关,他只是来这里兼职赚钱。
街头卖艺如果不走直播路线的话,赚的钱十分少。想要靠直播赚钱,也需要迎合观众的喜好,唱很多没什么意义的口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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