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离开警局,凌晨的点,外面的天色异常暗沉。
陆欢开车先去了趟医院,找到白矜所在的病房,轻手轻脚走进去,没有造出一丝多余动静。
躺在病床上的人儿轻阖双眼,头部的伤口已被包扎妥当,温顺的秀发散在两肩。安睡起来时没有任何攻击性,平日里那股冷淡也随之淡了很多。
陆欢走到病床边,坐在椅上看着她,说不清此时心底是些什么情绪。
愧疚,感激么。
她应该是什么情绪?报复过的痛快,幸灾乐祸。
只是她现在没有一丝痛快的感觉。
她拉过她并替她挡下攻击的那一幕还浮在眼前。白矜是为了她才躺在这。
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陆欢收回了视线,没再去看白矜,冰凉的手心抵在温热的额头上,想让自己放松些。
时间过晚,一天经历的事太多,眼皮子有些沉重。
理顺整件事的顺序,陆欢还想起忽视的一点。
那个陌生的短信。
想到这,她拿出手机,重新翻看那条短信,归属地显示为本市。
她之所以在回家前再去趟公司,原因就是这条短信。陌生的号码,恰到好处的时间,简直可疑得不能再可疑。
将这段号码发去给人查之后,她唇线微抿,目光放在白矜睡去的侧脸。
可疑的,还有白矜。
—
昏迷之间,尘封的记忆趁乱涌出。
十三年前。
那时的她们年龄都还小,那时的陆欢也如同白矜刚入陆家一般,对她百般抗拒。
每到周末,她们都会被一同送去书法课。
课堂里大部分是十一二岁的同龄人,能被送进这种市中心赫赫有名且昂贵的私教机构的小孩,家里背景一般非富即贵。
每个小孩都衣着整齐,装备的毛笔用具档次也都是一等一。
白矜与陆欢的座位相隔很远,几乎是一个对角线。
她性格淡漠不爱与人说话,周边的几个同龄每次找上她都贴冷屁股,久而久之就聚成小团开始说她做作。
但白矜毫不在意,只做着自己的事。
有一天中午,教室里头只剩下三人。
“帮我去接水。”
杯子啪地一下敲在桌面。
白矜抬眸,陆欢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丝毫不讲道理。
白矜顿了顿,一语不发地拿过她的杯子走出去。
没有多问,陆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接完水后回去时,她看见那么一幕。
陆欢站在桌子边,双臂环绕在胸前,替身后的同桌遮挡。
她的同桌正在她的座位上鬼鬼祟祟,手中拿着两根崭新的毛笔,好像在把东西往她座位抽屉里藏。
“哼,让你平时装,这次让你装个够!”
见人还在激动,陆欢扫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点,她要回来了。”
“好了好了,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其实在陆欢回头说这话时,这些已经被接好水站在窗外的白矜看在眼里。
她们要栽赃她,这很了然。
但白矜只是看了看,没有进去,走回原来的方向,刻意又去接了一杯水再回去。
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下午上课时,同学发现自己昂贵的新毛笔不见了,被急了眼泪,红着眼睛跟老师哭诉。
老师急匆匆帮她找起来,最后搜遍了附近的同学的书包,在白矜的位置中发现了丢失的毛笔。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炙热的视线火辣辣地直射过来。白矜站在原地,也不打算解释。既然陆欢都这么做了,那她还能怎么样。
本以为事情会这么了结。
可这时,陆欢突然站了起来。
“是我偷的。”
白矜看向她。隔着很远的距离,犹能感受到她周身环绕的气焰。
在她站起来说这话时,白矜一贯冰冷的心脏在不知名下颤动,融化,眼底也逐渐有了情绪。
老师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陆欢垂着眸,沉声说道,“毛笔是我偷的,只是我放错了书包。”
“小偷,是我。”
“......”
众多裁切的片段悉数闪过昏沉的脑海,十四年后的白矜又一次梦见了那一幕。
只差一点,这个人就能看到她被指责谩骂的样子,就能得到报复的快感。她本该在一旁笑着看着她受难。
可是陆欢没有。
她在最后一刻却违背不了自己的那点底线,选择站起来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她的姐姐啊......
永远狠不彻底,坏不彻底。
多有意思?
矛盾,复杂。讨厌她讨厌得不得了,却总在最后一刻泄下力气。总是在惯性思维之外给出意外的惊喜。
太有意思了......
“......”
意识逐渐归回本体,眼皮下的眼珠不安颤动,睫毛轻颤。
白矜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白净天花板。
是医院。
身子乏累沉重,感觉已经躺了很久。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思绪重新串联在一起。
她被击中了头部,因此受伤晕倒。
那她......
白矜回神,偏过头去,只见有一道身影守在自己的床边。
床头柜上还摆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还在显示着一份办公文档。
陆欢轻靠在她的床边双目闭阖,呼吸清浅,眉头微蹙着,看上去像是处理工作太累而睡着了。
是在守着她么?
白矜视线一直停落在她身上,手指抬动,待到力气恢复了些,伸手过去。
陆欢本就睡得清浅且不踏实,感受到一点动静就蓦然睁开了眼。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底。
“醒了?”
她直起背来,晃了晃头清醒过来,声音带着乏累的哑,“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喊医生。”
白矜不说话,抬去的手伸向她的领口处。
她的指尖想要解开她的衣领。
陆欢一滞,手握在她的手腕上,“你?”
白矜没说话,一双半睁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眸面还掺着昏睡后的一层朦雾,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多余情绪。
这番举动,是为了看自己前些日留下的印记还在不在,还是......为了看有没有别人留下的印记?
对视片刻,陆欢缓缓松开了止住她的手,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泛白的指尖有些无力,但却灵活,动作缓慢地解开一个个扣子,雪白透露,指尖再挪到那锁骨下方轻拂。
只听她缓缓轻道两个字。
“想要。”
第035章 听话
肌肤接触处传来轻痒的触感,她的指尖擦过那些红印子。而缓缓流出那两个字之后,就再没了下文。
想要......什么?
陆欢没有阻止她的行为,暗在心底猜想她口中的想要具体是指什么。
白矜淡淡的目光凝了半晌,随而收回手,状若无事地偏头向另外一侧。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一天半。”
陆欢见她将手收回,便垂下眸,去重新系好自己的衣领。
是晚上出事的,现在大概是隔日第三天下午了。
白矜默了默,“那还挺久的。”
陆欢起身,“你被重物击撞了头部,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和头外伤,得安心修养段日子,既然你醒了,我先去喊医生来看看。”
白矜先说:“想坐起来。”
陆欢顿了顿,“好,我扶你。”
她小心弯下腰去,一手放在她的后颈处,想扶她起来。距离缩短,浅浅的气息涌入鼻间。
白矜半睁着眼,目光定住,陆欢见她的眼神好似想说什么,动作止了一下,“怎么了?”
白矜眉也没皱,淡淡道,“头疼。”
陆欢还想说什么,白矜就先一步拉过她的衣领。
上半身突然被力拉下去,陆欢下意识手挡放在两人之间,手心覆盖在她的唇上,而自己的唇瓣落在手背。
严实隔开。
原来她刚才说的想要,是吻。
陆欢意识过来,起身拉开距离,“不行,你还受着伤。”
隔着她的手心,没有亲到,白矜神色暗了下来,“那又怎样......”
又不碍事的。
“头上的伤不是小事,我去喊医生来看。”陆欢轻扶她起来,调好床头高度垫好靠背。
想要松开起身时,白矜拉住了她的手,不想放开,似乎还执着于刚才那件事。
无奈之下,陆欢蜻蜓点水般地吻落在她的唇角。
“听话。”
白矜这才松开她。
主治医生来了之后,对她进行检查,能醒来就已经没有多大危险,紧接着就是按照流程恢复修养。
医生交代了一些休养期间的注意事项,等一切处理完后出去。
“等你再恢复些精力,警察应该会来找你了解情况。问题不大不用紧张,如实说就好。”
白矜穿着病服,唇色有些许苍白,半坐着靠向床头。陆欢坐在一旁椅子,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那晚之后洪朔和他的狗腿同伙被带去警局,经过昨天一天的查证,已经可以认定他们偷窃,故意伤人。其余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陆欢不觉得这只是洪朔单纯的一场偷窃案。
他是蠢,但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他完全可以派人,而不是亲身上场,失败后还把自己赔进去。
或许他们最开始冲着的就不是偷窃的东西,而是人。
算好时间和地点,为的就是抓住她这个,恰好在那个点抵达办公室的人。
如果不是那条短信,她不会在那个时间点到公司。如果不是因为白矜,那,她们也不会提前回来。
陆欢目光下落在白矜的腿部,被软被遮挡得严实。
经过后来回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监控着她们的动向。
而这个人,是白矜确实再合适不过。
嫌疑太大了。
至于替她挡,是为了摘干净怀疑么?或者是意外。那日涌起的些许异样情感很快就被现下事实冲淡。她现在很怀疑她。
并且,陆欢有直觉,她——
绝对,有问题。
白矜注意到她的视线,“在怀疑我吗?”
陆欢蓦然回神,顷刻后,错开视线,“没有。”
又想起什么,张了张唇,道,“至于前晚,谢谢你。”
白矜沉了沉头,没回她的那句道谢,而是说,“确实,这些巧合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先受腿伤,我们不会提前回来。”
表面还挺无辜。陆欢在心底讽刺一笑。
嘴上是这么说,但谁知道这副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
她朝着白矜勾唇一笑,眸面温和,“想多了,我怎么会怀疑你?”
“之前说过,你不会害我,我也相信你不会害我的,不然就不会救我了,不是吗?”
很假。
跟她的人一样假。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还要装出特别信任她的模样。
白矜看清了她的眼神,点头,“嗯。”
这时传来一声邮件送达的声响。陆欢转头看向电脑屏幕,白矜也重新注意到屏幕上那些打开的文档。
白矜侧头,“公司应该很忙。你没有时间的话,就回去吧。”
“没事,陪陪你。”陆欢指尖在触控屏上划动,目光紧落于屏幕,“请其它人来不是很放心。”
她总能为这番贴心的言语动容,尽管她知道是假的。
白矜没再多说,看着她冷着眉眼开始处理事务的侧脸,过会儿后拿起了手机。
将近两日没有打开手机,一解锁后上方的消息飞快弹出。
白矜眯了眯眼,忍着眼前缭乱看清,转眼手机却被抽离,息屏。
抬眼看去,陆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注意到她,并拿走她的手机放在一边,“怎么就看手机?医生才说完,你需要多休息,忘了吗?”
白矜暗了暗眸,“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
陆欢哑言,说来也是,总要有什么来打发时间。
“正好我需要回家帮你拿些贴身衣物,顺便给你带点书来吧。”
就意味着要进她的房间,翻找东西。
陆欢暗观察她的神情,只是后者并没什么异议,“衣物放在衣柜下第二个抽屉里。”
“好。”陆欢应完,当即便收拾收拾东西要走,再次被白矜拉住手。
指尖在手心处挠了挠。
陆欢回头对上她的眸子,无奈一笑。
“拿你没办法啊......”
微微俯身,一吻在她的额头,“我马上回来。”
白矜放开了她。
房门一开一合,陆欢出去了。
市中心医院距离家并不远,开车不出半小时就能到。
单人病房的隔音较好,隔绝了一切走廊外的杂音,病房内异常冷寂下来,空静无声。
窗外烈阳照射,白矜淡淡盯着外面出了神。
直至过去了一长段时间,她拿过手机,点开什么,看见红点离开医院,确认陆欢已经离开,转手拨通一个电话。
在响了约六七秒电话才接通。
那方是磁性的男音色,“颜总。”
白矜冷着说出简洁明了的四个字。
“我要见她。”
—
另一边,陆欢正在开车回去的路上。
刚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席杭于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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