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是紧闭着的,白矜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
里面传出声音。
门没有锁,白矜打开门,走入房间。
房间内的布帘拉着,仅是开了一圈的黄色内灯,整个房间没有完全亮起来,有些昏暗。
装修风格多以奢华大气为主,繁华的水晶灯琉璃吊坠。洁白的床铺铺放平整,没有多余的褶皱。
书柜上摆满了书籍与物品。种类繁多,其中最多的是叠在一起的相框。
秦岺坐在书柜前,背靠摇椅,背对着白矜。
书桌边的小灯发出暗黄色的光芒,气氛被衬得幽静,深沉,令人大气不敢喘。
白矜心底没有多大起伏。
从真实内心说,她对秦岺说不上有什么情感,大概是太复杂,说不上是好是坏。
她跟随着母亲颠沛流离时,是这人一直在她们的身边给予帮助,在她年幼丧母之时,也是这个人把她洗干净打扮好带到家里。
幼时的记忆中,除了母亲占部分最多的女人,大概就是她了。
理应来说,她与她的情感应当更是深沉。
但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尽管秦岺经常性地去关心她,照顾她,不让她缺一点经济上的物资,尽管白矜也会向来不拒,回她一句阿姨。
她们的关系依旧遥远,永远只是停留在陌生人的关心问候上。
就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隔阂永远存在。
“矜矜。”
听见开门的声响,秦岺微侧过头。
“秦阿姨。”
白矜走进去,带上房门,房间变成了密闭空间。
秦岺温和着笑,“过来吧,想给你看些东西。”
白矜听着她的话走过去,坐在秦岺一边的椅子上。
她手中翻着一本厚重的相册本。
还是二十年前流行的胶片打印。打印出来后,塑封上一层保护膜,防止相片刮花受潮。
显然这本相册集被保存得很好,边边角角整齐有度,只是还有些免不了的岁月褪色的痕迹。
“这是你母亲。”秦岺翻到一页,指给她看。
照片上,树林河边,只有两个女人。
长卷发的女人身穿洁白连衣裙,黛眉较浅,亲昵又温柔地挽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胳膊。
长卷发的温柔女人正是白犹,是白矜的母亲。
而另一人正是年轻时候的秦岺。
那时候的秦岺还透着冷淡与张扬,长长的板直黑发予她更添一份板正英气。
年轻时候的白犹是所有人眼中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即,是池中的清莲,也是挂在树梢的月亮。
白裙浅笑,一副绝色,每一处骨梁都像是女蜗亲自捏造一般。
两人站在一起,截然相反的气质互相补充,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秦岺微眯着眼睛,唇角含着淡笑,“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张照片秦岺从来不敢拿出来看,只怕每拿出一次,便会心疯一次。
止不住地去回想,后悔。
“是大学时期吗?”白矜问。
白矜知道,她们二人在大学的时候便是同学。
“嗯,很多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白汕应该都和你讲过。”
白矜不知道秦岺究竟知道多少,如实说,“只谈过一部分。”
“啊......也是,毕竟这也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自己也不愿意面对。”
秦岺说完,将相册翻到下一页。
“那我来告诉你吧。”
“......”
时间悄然而过,无数的故事缓缓流出。
回忆经过岁月的沉淀早已变得陈旧与飘渺,但唯有那些年那些事经久不衰,永远地被刻在心底,烫上烙印。
亲身经历过的所有,最后变换成廖廖几句口头上的话语。
白矜听完了全部。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妈妈也不会嫁给那个男人。也不会造就后面的局面。”
“如果时间能回到这个时候,”秦岺指腹缓慢抚摸着这张相片,“我不会再放手。”
她曾无数地想回到,停留在那个夏天。
可夏天终究只是一场回忆。
白矜曲起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当年,原来是这样。”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把这些告诉你吗?”
白矜没回应,在等她的话。
秦岺说道,“因为既然你也不再是陆家名下的孩子了,我认为在这之前,你有权知道事情的全部。”
听完这话,白矜蓦地抬眼。
她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
“解除关系,对么?”秦岺问她。
说出这话的人是秦岺,白矜便也没有很出意料之外了,“嗯。您都知道了。”
“我这次来,就是为这件事。”
“大概也猜到了。”秦岺乏累地微扬扬脖颈,苦笑道,“我太清楚欢欢了,她那性子改不了,如果她自己突然改变,那一定是她有什么目的。”
“这些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秦岺能感受到陆欢对白矜变得不一样。
平时说话的口吻,面目表情。以及上次去公司时从员工口中听来的事,和陆欢办公室桌里放的奶糖。
陆欢不喜欢吃糖,而牌子也是白矜幼时喜欢的。
所以秦岺能容易就能联想到,陆欢想从白矜身上下手达成目的。
从开始排斥,到现在的拉近关系。
大抵都是为了解除关系。
“我还记得有一回,她小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偷跑出去玩被我逮到了,罚她在客厅跪。结果那时,她第一次向我服软,说她错了。”
“我倒是惊奇这混丫头竟然会承认错误主动道歉,就没再禁足她,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想要去演唱会,服软为的就是让我不阻止她。”
秦岺陷入回忆,一笑,“你看,多聪明,纵使性子再跋扈也不是一味的狂妄自大,而是会聪明地,懂得如何为自己的目的出谋划策。”
“小时候这叫聪明,长大后,这股聪明劲加以伪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城府。”
“这点,倒是像我。”
话音一落,房间内声音便沉寂了许久。
良久,白矜看她,“那您?”
她是在问秦岺的意思。
秦岺微微侧头,轻声道,“如果这是你自愿的,我无权干涉。”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以后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我会给你提供一切支撑,但你不需要报答和束缚于我。”
意思也就是,只要白矜想,秦岺不会拒绝。
包括正在谈论的,解除关系这件事。
白矜垂了垂眸,“我知道了。”
秦岺:“剩下的,我会让张凝去联系陆琳,让她回国一趟,解除你们二人的关系。”
张凝是秦岺的贴身助理,平时的大部分事宜都是她着手处理。
“谢谢阿姨。”
一切话说完,秦岺说出最后想说的话。
“只是可惜了,从你到我身边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地帮到过你,也没有很好地完成你母亲的遗愿,让你快乐长大。”
她再次看这张人脸。手缓慢抚摸上白矜的脸,对着这双波动的眼睛,缓声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秦岺,不是在看她。
白矜确定这个突然冒出的判断。
这最后一句话也不是对她说的。
秦岺是在对逝去的母亲道歉。
白矜伸手覆盖上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妈妈她很好。她会原谅你的。”
秦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过于流露,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于是一怔,收回手。
眸子间的光亮暗了暗,“抱歉。”
秦岺看上去已然有些乏累,叹下一气,转过身,像是藏住因为方才的恍惚而引起的情绪。
“去吧。”
“尽管做你想做的事。”
第057章 她今晚会回来的
十一年前的夏天末尾。
市中心重点附中的校园内,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人来人往。正值午时,饭堂人最是多。
会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同学留于教室,等到食堂人少后再去,只是那时的菜量更少,只剩下些不符合大多学生口味的菜样。
今天早晨时,陆欢刚跟秦岺吵完架。
原因是骆姨家里有事,回了老家一趟。
而新来的保姆将她和白矜的口味记反了。把两人的饭盒装错了饭菜。
陆欢大早上看见脸直接黑下,秦岺却认为这只是点小事。气愤之下陆欢多顶了几句嘴,但家中最忌的就是顶嘴与叛逆。
一场架吵完,陆欢没有带饭来学校。
她平时最不喜欢去食堂,受不了食堂的人,也用不惯食堂的碗筷。
本想着今天可以去一去,结果发现饭卡忘拿了。就留下来等着经常性最后吃饭的学霸同桌,过会儿好跟她一起去吃饭。
“对了同桌,你帮我看看这题。”
座位是按成绩从高到低自己选择的。同桌第一陆欢第二,结果她们都选择坐在最后一排,没想到还挺心有灵犀。
偶尔的时候她还会问问同桌问题。
只是询问当中,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陆欢抬眼看见了。
柔顺的短袖校服下白皙纤瘦的四肢,一袭乌发扎成马尾,细碎的小碎发修饰脸型。
是白矜。
她的双手上拿着一个饭盒,正是陆欢的。
不出意料,是秦岺让她拿来的。
“陆欢。”
陆欢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拿走。”
一声冰冷的厉声让同桌怔了怔,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陆欢不再看她,手上把资料书翻开,不将她放在眼里,“还用不着你管我。”
白矜暗了暗神色,“再不吃,就凉了。”
“呵,行啊,那你就站着,等着。我一会儿就拿。”陆欢眼睛也没抬地冷着声说完。
朋友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白矜一人站在原处有些狼狈,看了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没忍住道。
“人家给你送饭呢......要不还是接了吧。”
“我可没让她送。”
同桌很少见她这样刻薄的一面,咽了下口水,“陆欢,你这样真的好么?”
陆欢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笔尖抵在一道数学题上,“这题不会,你教我。”
同桌面露有些为难,但也实在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强迫自己低着眼,不去看眼前那个人。
就这样一题接着一题的过去,一套刷题集的难题都问的差不多,实在是没讲的了,陆欢才抬起眼。
这时候过了时间点,吃完饭的同学陆续回来。空荡的班级里人多了起来。
而白矜还捧着饭盒站在原地,没有走。
陆欢咬咬牙,只觉得内心烦躁。
在班级的人又多起来之后,有同学拿着扫把经过这处,拍拍白矜,出口说道。
“借过一下。”
白矜抬眼看过去。
陆欢寻声看见,没等白矜做出反应,就先拿过白矜手上的饭盒,拽过白矜的手腕出去,走到班级的走廊外。
“回去。”
末了还补道一句,“下次别来我班上找我。”
“嗯。”白矜点头,意思是知道了她的那句话。
陆欢正要回教室,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同学正跟同伴打闹,你追我赶地从她们中间冲过去,突如其来地动作不禁撞到了白矜的肩头。
两人还懵着神情回头看。
陆欢直接顿住了脚步。
“愣着做什么,撞到人了。道歉啊。”
男同学一哆嗦,心虚地赶忙跟白矜道歉,“不好意思,同学,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
白矜摇了摇头。
他们瞟了一眼陆欢,见白矜原谅了,陆欢也没多说,就赶快跟着同伴溜了。
他们消失良久,白矜对着陆欢说了声谢谢。
陆欢不以为然,冷眼瞥过她。
“别让我看见你回去跟妈告状。”
白矜微垂着眸子,并未将那句不会的说出口。
她从没告过她的状。
站在远处,眼看着陆欢的背影走进班级。
教室后门关闭,白矜收回视线,默着声,手放在手腕方才被她圈住的那处。
还留着冰凉的温度。
“......”
—
周一的时候,各部门已然就任上岗。
从民政部门内出来,秦岺已经离开。陆欢与白矜与她道别后往回去。走前陆欢再回望了一眼地方,还有白矜手上拿着的几张白纸。
很快就要结束了。
今天一来主要是提出解除,接下来就是走核查流程。
这一切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很顺利。
果真如陆欢所料的那般,只要是白矜自己愿意的,秦岺都不会拒绝。就像小时候秦岺就没有拒绝过白矜的任何事一样。
只要等待审查资料的一过,协议协商式解除很快就能通过。届时她也不用再装了。
没想到折腾了一整个幼时的事,在成人后经过这种方式来实现。
步步为营,以哄骗来伪造出的假象陷阱,数天来所做的一切,可算在今天看到了想得到的东西。
两人回到车上,陆欢扣上安全带。
白矜将手放过来,盖在她的手背。
“那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欢握了握她的手,一笑,“还没到那一天呢。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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