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唆自杀如果判定为故意杀人,判刑三年起步。”席杭于声音微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席杭于在心底有答案了。
——陆欢绝对不会不管白矜的。
她的猜想是如此,事实也是如此。
“帮我一个忙。”
默声良久,陆欢侧头看她,“我想找一个人。”
席杭于想都没想,“你说。”
陆欢简短交代完,席杭于答应了下来。银边眼镜之下的眸中掠过暗光,视线下落,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
“谢谢。”
随后席杭于送回陆欢到家,陆欢转而开车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
不久后的陆宅,秦岺得到消息。
“......你说什么?”
助理张凝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跟她说。
“小陆总已经在那边待一晚上了,早上发来消息说会过来见您,有事要跟您谈。”
“据说是,有关于白小姐的生父......”
一提及往事,秦岺已经猜到些是什么,瞬时一阵眩晕,蓦然不稳地退后一步,扶住桌角,神情恍惚。
“周志帆......”
你究竟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死了也不愿放过活着的人么。
“秦总!”
张凝见她神情不对赶快扶住她,以为她是担心陆欢和白矜,赶忙劝说道,“两位小姐肯定没事的,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您别担心。”
秦岺一手扶住额头,缓下了不适。抬起手,示意没事。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
“早晨发来消息的,没说确切时间,只说让您等她,有事要说。”
“好。”秦岺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忙。”
张凝还是比较担心,但她已经这样发话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先行离开。
在等人的过程中秦岺冷静下心,没有干等着,而是陆续打了几个电话。
等到人来时,秦岺刚交代完事情,挂掉最后一个电话。
大门打开,外面进来的人还带着大风刮过的冷意。墨色的长外套将身子衬托得修长,黑发直落。
面容没什么血色,灰调的憔悴使得她的眉眼多了两分犀利。
“欢欢。”
陆欢走进来,秦岺看见她难得这般面色,一向严肃的面容软了两分,知道她肯定还没有吃饭早饭,便先将事抛一边,招她过来。
“先来垫垫早饭。”
饭桌上摆好了粥,最上方一层冷却,结起一层膜,看样子已经是提早盛好腾凉的。换作平时陆欢或许会意外。今天母亲为什么待她这样好,现在的她只觉得有些讽刺。
“呵,早饭。”陆欢手动了动粥的调羹,没有吃,放下了,抬眼看秦岺。
“你不先担心你的亲女儿吗?”
亲女儿。秦岺听言眯了眯眼。
她口中的亲女儿显然是带着刺意,指的是白矜。
流露出的关心被当作驴肝肺,转而被人踩在脚底。秦岺的声线回归平时的冰冷,“陆欢,你一定要时时刻刻跟我犟,是吗?”
“我没有这个胆子。”陆欢低回眼去,舀了两口粥。
热粥下肚,却感受不到暖意。
“非要我用严厉的语气跟你讲话你才满意?”
秦岺见陆欢不说话,“好,那你现在跟我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欢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停下动作,犀利着眼睛看她,“白汕是谁?为什么她这么恨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提到白汕的名字,秦岺并没太意外。早猜到这事或许是白汕施以报复。
她暗了暗神色,说道。
“你不用知道。”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句你不用知道,你不需要知道。陆欢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母亲从来不会把过往的事跟她讲,每当问起,都是随口的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可是就是这些陆欢不需要知道的东西,白矜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母亲告诉白矜了,但唯独没告诉她。
陆欢扯起唇角,静了两秒,涌动压抑的情绪再控制不住,拍案站起与秦岺平视。
“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手边的粥碗洒出来,热粥沾脏了手。
“你到底怕我知道什么?怕我知道你以前喜欢过女人,怕我知道你曾经和白矜的母亲有过一段爱怨,还是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能将这些都告诉白矜,为什么就不会告诉我?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秦岺微睁大了眼,“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我现在不仅知道你当初跟白犹有段感情,还知道你当初为了帮她沾手黑事,闹得整个津宁与苏门不得安宁。”陆欢将这些托盘而出,笑了。
“多可笑啊,我自己母亲的事,最后还是要从她人口中知道。”
“看来是矜矜和你讲的。从头至尾我只跟她讲过。”秦岺垂了垂目光,“我早该想到。”
陆欢鲜少去像这样情绪激动的顶撞她,一时起伏没有缓下。
火药味极浓的吵声很快引来了厨房内的骆姨,她见俩人又在来回吵,在一旁没作声。
沉默许久,秦岺看她。
“这只是一件往事,我告诉谁,这真的很重要么?你知道了你又能怎样?她知道了她又能怎样?这对你们没有好处,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一点上?”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跟我闹脾气。”
闹脾气......
她从始至终,在她眼里,都是在闹脾气?
就跟那时一样。白矜刚来到陆家的那几天。
陆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以至于后来发烧住院。睁开眼,秦岺对她说的第一句不是问她疼不疼,哪里不舒服,而是——‘好了,看看病成什么样,还这么大脾气。’
“好啊。都是我闹脾气。那你看我真正闹起脾气来是怎样的。”
陆欢一笑,折回厨房,洗完手,顺手拿过厨房架中一把细长的小刀,抵放在脖颈边。
“因为她会伤害自己,所以你更心疼她,是么?”
锋利的刀刃挨进肌肤。
“那现在呢?”
第098章 好好谈
冰冷而锋利的刀刃贴在脖颈,很快一道血线袒露。
一直以旁观者不做声的骆姨第一次见她这样,被吓坏了,面目惊恐,“小姐,你,你别冲动!”
秦岺也睁大了眼睛,冲去她面前。
“陆欢!你在做什么?!”
秦岺靠近一步,陆欢就退后一步,跟她保持距离,唇角还勾着笑,“那时候也是在厨房吧,只不过是在晚上。”
“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把刀放下!”秦岺眉目压下,“这么大的人还冲动成这样,就单因为我把往事跟矜矜说没有跟你说么?你又不是孩童了,怎么还能这样意气用事?”
句句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以往的陆欢无法反抗的威慑力。
只是这次陆欢并没有听她的话。
陆欢气笑了,“只是这一件事?出问题的难道只是这一件事吗?”
不是的。
是无数个相似于此的事件堆积在一起。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因为什么而难过。”
陆欢肩膀一抖一抖,脖颈上的血线愈发明显,一滴滑过。
“陆欢!”
秦岺站在远处没敢动弹,眼睛直直看着陆欢,眼底终于有了慌乱和害怕的神情。
尽管掩盖在镇定之下,但陆欢还是察觉到了她难得的情绪波动。
很难得。
“只有这样,你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除去这种时候,你对我的永远就只有冷淡,还有你做母亲的威严。”
陆欢盯着她,狠戾的双目通红,“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点上我跟白矜永远不一样。”
“永远都是我在罚跪,你在护着她,你所有所有的温柔面都是留给她的。留给我的就只剩下冰冷的管教。”
在这种情况下,秦岺本该说出陆欢想听的话,先稳住她的情绪。
但秦岺没有刻意顺着她,如实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矜矜?你有父亲有母亲,可矜矜那时候无父无母,她寄人篱下孤苦无依,还要遭受你的欺凌,你有想过她什么心情吗?”
“你再看你的情绪,你的行为,堵住家门,肆意欺凌,当时你究竟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加以制止?”
“你所做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能够做出来的行为!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不应该罚吗?!”
“我趁着你小的时候不管你,还要等你抱着错误的做法长大成人?那才是我对你的不负责!”
陆欢眼中浮起的薄雾浮了又褪,眼眶干涩。
“所以,你所谓的管我和负责,就是一味的打压。”
“我什么时候打压过你?”
“你没有打压过我吗?那为什么我跟她一起上书法课的时候,你向来只夸她的字不会夸我的?为什么要让我好好跟她学习,为什么我一定要向着她的方向学习?”
“那是因为你的字过于张扬,心浮气躁,我告诉你很多遍要收敛!”
“写字就跟做事一样要沉稳,有序。而矜矜的优点恰好就是你的不足之处,我让你向她多学习有什么问题?”
陆欢呵笑,“张扬?”
之前她不懂,可现在算是明白了。
“你因为你的张扬害死了你曾经爱的人,所以你就要剥夺我的张扬。”
“因为你觉得,如果不是你过于气盛,白犹就不会死。所以你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再度发生。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过往的你赎罪。”
秦岺瞳孔震了一下,像是被道利箭击中,久久都没有回应。
陆欢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被我说对了,是吗?”
“你只是不想再度看见以往的场景,你真正不敢面对的是过往,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结果要我来承担?”
“就因为当年你的自负骄傲张扬让你失去了爱人,所以你就不想看见我也是这样。把无数该属于我的东西分给白矜,让她处处压我一头。”
骆姨在旁想劝,但今天局势发展格外剧烈,比先前的每一次都要严重。
以往吵两句便不欢而散,大多都是因为陆欢的闭口而结束。
但这回陆欢没有再因为秦岺树立的威严而退让,因此局势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两双相似的眸子对视,火星四溅。
陆欢还是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后果为什么都要我来承担?”
秦岺慢慢走近了她,手直握住刃,制止她再深一步的动作。
陆欢与她僵持着,紧紧握住刀身。
“每次的家长会都是父亲来帮我开,你永远都只会出现在白矜那边。过节的时候你也是去往她那。”
“你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就很敬重你。我一直,一直都舍不得恨你。我宁愿把所有气和恨都挪到白矜身上,也不愿去讨厌你。”
“你敢说我跟白矜到今天的地步,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秦岺蹙起眉看她。
“家长会,过节......原来你一直在意的是这些。为什么你当时从没跟我讲过?”
“跟你讲有用吗?你也只是会觉得我闹脾气,是我不明事理。”
陆欢越过这道话题,最后再问,“我再问一遍,怎么找到白汕?”
手心被刀刃划破,几滴湿润的血滴顺着刀身滑落。
秦岺仍旧没松口,“我会去联系她,你不用担心这些。”
气息剧烈起伏几秒,渐渐平缓。
陆欢也放弃了。
“事情到现在了,你还是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什么也不跟我讲,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好,你什么都是对的。”
陆欢讽刺地点点头,摔下沾血的刀。
咣当一声落地的声响,细刀摔在地上,染脏瓷白的地砖。
她再着急有什么用?想帮有什么用,母亲甚至不愿意将这些告诉她。
“我知道了。白矜最终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跟她有关系就好了。你会帮她,她是你的孩子。”
“反正,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我。”
陆欢失望地看着秦岺的眼睛,眼底落寞却又固执。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离开,脚下的步子迈大,头也没回地快步离开。
人影消失在此处,仅留下那些压抑许久的话飘转。
厨房内,秦岺还定在原地。
双目恍惚,垂落的手缓缓往地掉落血液。
耳边只响起骆姨的着急和关心的声音,却听不进耳中。
她此时的耳中,还是方才跟陆欢的争论。
经过刚才的一爆发,秦岺才意识到,很多她未曾注意过的细节,或者自以为不需要表述原因的行为,都是陆欢心中的一根刺。
每根刺都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久而久之就融入了血肉,成为心脏的一部分。
之后,锐刺向内也向外。
刺伤她人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您先在这坐着,我去喊凌医生来给你包扎。”
骆姨带着她到椅子坐下,随后慌忙地喊人。
秦岺独自坐在椅上,受伤的那只手无力搭在一边,另一只手肘放在桌面,手心扶着额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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