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你干了什么。”
“老祖你没事吧。”
然后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季翎拿了桌上的酒壶,走了。
于是,都叫她白发魔女了。
至于为什么叫她魔女,或许是没有仙女如她这般酗酒吧。
街上的酒坊,毫不夸张的说,全凭她一人的名气,养活了大半。
只是两年后,她便不那么沉醉于喝酒了。
喝不醉了。
照例喜欢去酒宴,纵然喝不醉,也要喝。
在清凉的酒液里,微微皱眉,便能再想一想从前。
她已经,想不起那女人的笑声了。
明明她那么重视,每一次遇见她师父笑,都要好好的记住。
只因为她师父不怎么喜欢笑,所以每一次笑,对她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
可是,师父笑得时候眼角弯了吗?还是蹙了蹙眉来掩盖了?还是轻轻偏头躲了过去?还是微微张嘴逸散出了声音?
都对。
都对不上。
还有好多,好多。
师父没有哭过,但是流过眼泪。
可当时自己忙着去哄她,竟然没有用心去记她是怎么流泪的,只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
好多都记不清了。
她一点都没有忘,她想全部都记住。
可是,连自己觉得最珍贵的,连一个都没剩下。
到了两年半,她才知道了白山的味道大概是些什么味道。
白山有雪,雪中有蘑菇,那蘑菇吸了冰雪,浑身只有冷冽,最易提食材本味。
也只能提本味,也太能提本味。
所以,山下的酒楼食肆竟然没有厨子喜欢用这种辅料,登不上大雅之堂,也进不了家常小菜。
明明,这是白山周遭的特产,只有在常年积雪处边缘,日复一日的冷寒交替,才能生出的蘑菇。
明明,那个女人用这个蘑菇做来的所有菜式都很好吃。
她打听这个宴的厨师都有些谁,怎么有一道菜同其他味道不一样,让店家把厨师都叫了过来。
她知道,如果只叫一个人,总有些龌龊。
等人到齐之后,她问那道“四季长春”是谁做的。
四季长春,爆炒绿色的扁豆配上些红辣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一个中年男人面露难色的厨子站了出来。
“仙师,这,”
季翎倒也没有为难他,无论如何,会用那个蘑菇提本味的,不会是这般畏畏缩缩的,连自己做了什么菜都不敢承认的人。
这些厨子,分明有着自己没有厨技,却只把专研用到了各式各样的调料上了。
“没事,这道菜做得好,你让他再努力些吧。”
约莫是旁边打下手的新收学徒,替忙不过来的灶火师傅做了顶包。
随手打赏了些碎银,走了。
扁豆能好吃到哪里去,不过只是蘑菇的味道好。
说一些话,便能让那学徒少些磋磨,只是些漂亮话罢了。
可季翎啊。
蘑菇这种辅料,又有多少味道呢?
第三年,季翎生出了些惶恐。
怎么喝都喝不醉了,她才生出一丝丝的惶恐。
她,竟然让师父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除了雪,别无一物的山上。
她自己都难受成这样,那师父呢?
自己还能醉着醉着,就醉过去了,那师父呢?
最后一个宴会,替师父带些酒,走了罢。
在白山,和师父相守。
很恰巧的,她又一次尝到了尝到了那个白山味道。
这半年来,她时不时参加宴会,便能一眼在众多菜式中,看到那个在她心中,有着白山味道的菜。
也是一点点的从清炒时蔬,到了如今的宴席辅菜。
这半年来,只有吃着这个味道时,才有片刻的舒心。
她想着把这个他的师傅交过来,同他给些银钱,让他好生教导,日后应该也是一名大厨。
来的不是那个中年男子,而是一名垂着走,怯怯生生静静的站在旁边的瘦瘦小孩。
穿着鞋破布衣服,遮不住脚,和这个宴会格格不入,也同他师傅的穿着有些不小的差距。
能把菜做成这样,约莫是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竟如七八岁的小孩。
难怪。
她问小孩这菜是你做的吗?
她看着小孩嗯了一声,垂着的头轻轻上下点了一点。
些许是童声清脆,听着竟然有些清冷。
季翎感到一丝荒谬。
“抬头。”
她看着这小孩嫩秀的脸,若不是手臂到处是些柴火痕迹,腿上都是些灰土色,倒不像小伙,像一个小姑娘。
实在不可能是一个三岁的小孩。
她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笑了好久,她甚至听到了一声女人轻声的“荒唐。”
三岁的小孩怎么可能能做菜。
而且,师父怎么会是男子。
可是,师父就算是男子又如何。
她想给这个小孩一些银钱,但是想着她师傅可能会拿走,便打算给些自己的能换钱的东西。
便瞥到了小男孩腰上挂着的两个木牌,朝向她的那个木牌面刻着。
“谈”
真荒唐。
一切都同师父无关,可偏偏和师父一样。
万一,他便是长得急了些呢。
万一,他就是天生会做饭呢。
更荒唐的是,她竟然问了。
“你,今年多大了。”
还好这小男孩不敢看自己,瞧不见自己的微微颤抖。
万一,是真的呢。
“回仙师,小女一十有三。”
微微怔神,内里暗自失落一下。
隔了一会才对这小男孩的话有了反应。
原来是女孩啊。
怪不得敢用这种蘑菇,天生要心细些,懂得其中的细微差别。
她竟然十三了,看上去竟然如同七岁的小男孩一般。
按理说,女孩在幼年时,会长得更快一些,可这个小女孩。
手上到处是些刻痕,还遍及到了脚上,浑身上下好似无肉,可她分明是一个厨子。
过的些什么日子。
正好她,很喜欢这个小孩做的菜。
“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名季翎,是一个仙人,今天便要回白山了,大抵是能让你好好在山上好生学厨艺的。”
“你,愿意吗?”
她不敢深想自己邀请这个小女孩上山的原因,她最近,已经越来越惶恐了。
恨不得客栈那些书,一夜间全都看尽。
眼见小女孩没有一下子答应,她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
谁会跟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走呢,还同她说是世上流传最广的一句骗子话语。
“我是仙人,跟我走,带你修道。”
何况这些说不定是她自己劳动后的痕迹呢,毕竟她幼时以前在南晁都城郊外视察的时候,也曾看见不少小孩背着足以压垮整个身躯的柴火。
何况这个三不管地带的穷苦人家。
“我愿意。”
“我愿意。”
小孩说了两遍,听上去有些挣扎,但第二遍比第一遍干净了许多,想必在内心做了好些斗争。
无妨,有了斗争才说明是真的有了考量。
便随她上山吧。
她叫来管事,让管事去后厨把小女孩的师傅叫过来。
在她转身的时候,在季翎看不到的角度,小女孩紧紧的捏了捏腰中悬挂的木牌,将其揣到了怀里。
管事正要开口,问谁是她师父,小女孩清脆的童声便传来。
“谈明昊。”
管事这才哦了一声,转身往后厨走去。
季翎看着小孩瘦弱的样子,看着桌上还剩了好多,便让小孩也吃一些。
小女孩摇头,轻轻说道。
“仙师,小女方才吃过了。”
季翎没有再说,不差这一顿,毕竟山上短不了这小孩的吃食。
片刻后,那个中年男子急忙忙的小跑了出来。
“仙师仙师,你叫小民何事啊。”
男人一来便对她鞠躬,顺带想去扯女孩的身子,想让她也跟着行礼。
季翎蹙了一下眉,将小女孩往这边拉了拉。
“谈明昊吗?我要带你的徒弟去白山,你有什么意见。”
那男人一愣,显然没有是这儿答案,随即高兴极了。
“仙师尽管带去,小女听话得很,只叫她一年回来一会便行。”
季翎听了之后,更显厌恶。
原来不是师傅,而是父亲。
本来师傅如此对这女孩,便已让她生了好多嫌弃,也因此有了带她走的心。
谁知道竟然是父亲。
她挥挥衣袖,事宜管事带这个厨子离开。
“你的名字叫什么。”
“回仙师,我的名字叫谈小满。”
季翎摇摇头,满就满,怎么还小满。
不好。
“你,日后便叫谈满。”
“如何。”
女孩抬头,和她眼睛对着眼睛,重重的点头。
“嗯,好。”
真的不是,这小孩的眼睛,是黑褐色的,不是蓝眸。
“吃些罢,然后回我客栈收拾一番,便上山了。”
小孩这次没有客气,先是吃了自己做的辅菜,这才吃了其他。
季翎看着这小孩吃饭也只是样样都只浅浅的吃一点,好似只尝一些味道便够了。
竟然又同师父一般。
她不敢再看,自己转身望着白山落雪。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七岁的,但是,舍不得季翎痛苦那么久。
这里的辅菜是 宴席的菜式中有一道或几道贵重的菜,而辅菜便是放在旁边的菜,是用来辅佐主菜的,也是第二中心的,算是第二重要的,然后其他的便是旁菜,其他的便算在吃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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