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警灯照彻了整条街,薇芙丽正坐在救护车后面接受包扎。
“长官,已经包扎好了。”接受义体改造后的护士每个指甲盖都能打开,底下是一些医疗器械,清创后这些小工具退回到手指里,护士施施然起身,“真为您感到庆幸,要是再晚一些,恐怕您的手臂就保不住了,这真是万幸。”
她对薇芙丽有一种仰慕已久的钦佩,毕竟谁没听过BID首席长官的大名呢,她坚信一个女人要坐到这种位置,必然是非常强悍的,因此言语激动间不由自主地表达了自己的钦佩之情:“长官,您真的……您真的是我们的英雄,我是说,我们能有您这样的长官真是太幸运了。您不仅预算了这次的暴.乱,还成功平息了它,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好。”
薇芙丽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疼痛难忍但至少胳膊是保住了,虽然现如今的仿真义体手臂技术已经如火纯青,但人类手臂与枪.械日久而莫合成的契合度是任何一种技术都难以比拟的,她现在这个情况,只要再打几泵蛋白愈合剂就不是问题了。
预测暴.乱,平息暴.乱,英雄……
薇芙丽艰难地勾起嘴角给护士一个僵硬的笑容,这些辉煌无比的词汇直直撞进她的耳朵里,显得极其讽刺。
望见她笑容的小护士如沐春风,心满意足地抱着医疗箱走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几个BID的士兵就围了上来,他们手上捧着监察处的数据控制面板,满脸狐疑急匆匆地走了上来:“长官,您要世界历史数据流的访问记录?”
薇芙丽一只手接过控制板,她此刻一头微卷的短发有些凌乱,因为需要包扎伤口,她那一身黑袍般的风衣已经褪去,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背心,在灯光之下显得身材劲痩皮肤白皙。人人都知道BID首席长官心狠手辣,却实在貌美,上前递控制板的士兵喉头微滚,识相地移开了目光。
薇芙丽指尖滑动着虚拟屏幕,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观灵肯定会删除浏览记录,因此直接动手尝试修复数据。
就算是已经被人删除或者是修改过的数据,只要用BID的内网都能查看到修改或者是删减记录,这也是为什么观灵不惜大费周折也要拿到数据密匙的原因——曼德拉大脑数据可能被修改,也可能被删除,但它只要但凡在这个网络上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被删除的数据一点一点被追根溯源地查找出来,满屏的数据信号在半空中滚动加载着,一串又一串的数据代码在虚拟屏幕上疯狂加载,终于最终报出了结果
——东皇后区。
与此同时。
“东皇后区?”驾车飞速逃离唐人街的希伯莱闻言皱起眉头。
弥赛亚手腕间一根数据线插入到数据控制板里,正在清洗冗余数据并提取有效代码,他筛选了日期、活跃程度等等因素,最终锁定了一组大约五年前曾经在东皇后区打开的一组加密数据。
跑车车顶的敞篷大开着,咻咻的风源源不断地往车里钻,吹乱了他额前本就细碎的刘海,他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隧道里发出淡淡的光,与控制面板发出的荧光相照映,映出了他那张引人注目的俊脸,神情淡然。
希伯莱在他的主控系统中人为输入了记忆编码,导致他现在确实有一部分属于他们三人的记忆,但仍不很管用。就算希伯莱是百臂师,要完成那么大量的记忆编码输入也是天方夜谭,所以属于他们三人的记忆并不很强烈,堪堪够维持单薄的陪伴。
与其说是恢复记忆,倒不如说是欺骗来得更加准确。
在很多年前,这方面的技术就属于道德伦理的灰色地带,颇具争议性,毕竟仿生人只是一切技术的白鼠,所以革命化的技术革命最后都会将目标转向人类,而谁都不希望自己活了一生到头来发现自己的思想全是别人的输入,行为全是别人的控制。所以在很多年前,这方面的探索研究就被政府叫停了,希伯莱没想到自己再一次操作,竟然会实在弥赛亚的身上。
“这究竟有什么用?”弥赛亚挑起一边眉毛,不解地问:“难道我们能想到的白塔实验室不会想到吗?白塔和BID共享政府内网,没有什么数据是我们能找得到而方舟数据塔找不到的。”
希伯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知道通过BID内网找到曼德拉数据的历史登陆记录是重要线索,却也明白他们的行动本质和跟白塔抢人没什么区别。
在这样一个白塔实验室控制全世界的现状之下,他们毫无胜算可言。
希伯莱一哽,还没想出办法辩解,一旁沉默许久的观灵突然接过了话:“除非……”
弥赛亚秒懂他想说什么,自然而然地将他没说出的半截话续了下去:“除非有人将数据降层,在塔之外成为游离数据离子而无法捕捉。”
他忽而抬起的眼眸与观灵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忽然有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流遍他的全身,他眸光闪动,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愣愣地望向手中的数据控制板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以至于好像在千百年前就与他相遇了一样呢?
他还沉浸在一些突如其来的幻想和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时,希伯莱突然惊道:“数据离子化?!”
他瞪大双眼,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我还没见过有这种技术的活人呢,上一个会这手的只剩画像还在省博物馆里挂着呢。”百臂师对于绝世的数据技巧总是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兴奋,希伯莱绝不例外,他双眼微眯,如数家珍道:“这世界上会这项技术的总共才几个人?”
“这技术的创始人坎瑞·巴顿博士早几千年以前就死了。”
“后来就只有三个人能真正掌握这种手法,一个遗照挂在省博物馆,一个高位截瘫在市医院插尿管,还剩一个……”希伯莱瞥过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现在被公司圈起来养,比大熊猫还珍贵,根本没可能在外面瞎跑。”
越是稀有的技术,个性化就越是明显。像数据离子化这种等级的稀有技能,每个人的操作方法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细微的差别,这是很正常的,就好像艺术家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签名一样,这些细微的差别就是百臂师们留在数据上的“独家签名”。
观灵从弥赛亚手中接过数据控制板,盯着那串代码仔细望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
希伯莱正飙着车往东皇后区赶呢,他们这波纯属和BID拼速度,要赶在BID接收到消息在各个关卡布防之前先一步到东皇后区,否则一路上的波折程度直逼西天取经。他分出一只眼睛望向观灵:“怎么?你认出是谁的手笔了?”
观灵没有接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弥赛亚看见他眉头紧锁,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好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半晌后才发声道:“不确定。”
他忽然抬头,转身向希伯莱说:“改道去圣威尔伍德。”
他上文不接下文的,希伯莱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问道:“什么?”
观灵已经重新低下头研究手中的数据了,头都不抬:“去圣威尔伍德。”
“为什么?!”希伯莱大惊,他们一路狂飙,眼下好不容易就要到东皇后区了,如果后续BID察觉后布防,再想到东皇后区的难度堪比老爷爷拄拐杖横跨银河系。他瞪眼望向观灵:“你确定?”
观灵点了点头:“费尔雯多大教堂,那里或许有人能看出这组数据的处理者。”
第30章 圣威尔伍德(一)
沿途的警卫全部被调动到东皇后区及沿路关口布防了,去往圣威尔伍德的小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迹。但在抵达费尔雯多大教堂的最后一个关卡口,还是遇到了BID的士兵在核实身份。
观灵三人虽然都有假身份,但面对拟真人脸扫描还是要谨慎再谨慎,在如今这个时代假人脸盛行,是在也不算什么高级技术了,因此检测手段也跟着成倍地优化起来,只需要哪怕半张脸的照片,就能通过骨相描摹加皮相重塑技术看出假人脸底下藏得到底是什么。
就算是最精于此道的走.私贩子,在过关卡的时候也都是在拿命赌一个运气,然而实在是命不值钱,或许自由更胜一筹。
关口的工作人员拿着扫描仪敲敲希伯莱的车窗,后者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摇下车窗。
“晚上好啊,阿sir。”希伯莱嬉皮笑脸地将手臂倚在车窗框上,顶上洒下的淡淡的白色灯光好似月光一样糅杂进他淡金色的短发里,在他的眼眶下投去一片淡淡的阴影,他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一种富家哥们儿特有的纨绔感。
工作人员瞥了他一眼,又朝车里扫了一眼,见副驾驶上坐着一个长发的男人,虽然看不大清面孔,但一眼明了就是个美人。他心道又是哪家的少爷准备嗨皮去了,例行公事敷衍道:“来圣威尔伍德做什么?”
“带着宝贝儿们出来玩玩儿,换换环境,你懂的。”希伯莱嘴角微勾,显出一副纨绔子弟特有的乖张表情来,这点在格雷家族还屹立不倒时,他也算是得心应手,因为当过阔少,所以演起来那味儿直冲天灵盖。
工作人员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手扬起手中的检测仪,“接下来我要进行人脸比对,检测您的身分是否属实,请您正视前方不要移动头部,谢谢配合。”
希伯莱瞪着个眼睛,皱眉把头往后一扬,好像活见鬼了:“不是吧?我也要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值夜班本身就火大,那人撇撇嘴心里骂道有钱人都是二百五,面上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抱歉先生,您是谁都得过人脸检查,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扫脸通行,这是我们的规定。”
希伯莱暗骂一声,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往座椅靠背上一躺,两只手一摊:“我这可是背着家里那位偷偷出来玩儿的,这你要是给我上传到数据终端,我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你们到底会不会干事啊。”
“先生……”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感受到腰间的对讲机疯狂震动起来,他刚要到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只能先拿起对讲机回话。
“这里是圣威尔伍德分部,请指示。”
对讲机兹拉兹拉了半天,对面传来BID总部的指示:“圣威尔伍德分部,请立即将三分之二的警力调至东皇后区。”
“什么?”那人挑起一边眉毛,难以置信地问:“三分之二?!我们卡口本来就只有三个人!”
“东皇后区有三名在逃通缉犯,总部下令立即集合所有警力到东皇后区进行围捕,我不管你原来有几个人,就算只有两个人,也得拆一半给我过来,立即,马上!”
工作人员闻言响亮地骂了一声娘,反手将对讲机重新安回腰间,他瞥了一眼希伯莱,见他大有一副不愿配合的二流子样,心下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况且一个月工资才几个破钱,他还得不同辖区到处跑——“值夜班本来就火大!!!”他怒吼一声,报复性地偷偷踹了脚希伯莱高贵的超跑锃亮的车身,骂道:“过过过!”
三人一路东行,抵达费尔雯多大教堂时,已经是日出时分了。
先是一缕阳光宛若利剑一般刺穿黑夜,洒落在大教堂最顶端的雕像上,高大十字架被晕染上一层单薄如纱的浅金色,紧接着数万丈光芒似洒金一般从空中直射而下,温暖和煦的阳光亲吻着圣母玛利亚和圣童洁白无暇的身子,五彩的琉璃折射出梦幻般的彩光,晶亮闪烁着铺缀着教堂斑驳的墙体。一时间大教堂的穹顶高耸入云,好似与天相接,有人说赛博格战役后上帝便抛弃了人类,机械改装的义体使人类再无法获得进入天堂的资格,天使的号角沉寂千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最后圣地。
一阵轮胎与碎石地面的摩擦声过后,一辆酷炫的超跑一个急刹车稳稳停在了大教堂的门前,科技改装的超跑汽车与陈旧庄严的教堂就这样不轻不重地打了个照面,寂静的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低声的吟唱。
一名身着黑袍的修者从教堂里不徐不急的走了出来,他全身上下被上上的黑袍笼着,走近时微微向观灵行了个礼,沉声道:“您回来了。”
他话音都还没落地,弥赛亚和希伯莱不约而同地瞪眼望着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望着他俩,难以置信道:“你……他……”
千万种可能掠过他们脑海,一时间脑子一空,不知道先吐槽哪一点比较好,却听观灵淡淡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神色如常,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样:“我小时候直到十二岁以前一直在流浪,是桑切尔神父收留了我。”
希伯莱和弥赛亚实在是难以想象小时候的观灵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然而他俩关注点全然不同。
弥赛亚:“所以……这是你长大的地方?”
希伯莱:“所以你信教?牛逼。”
观灵:“……”
他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实在多余说那一嘴,只好继续解释道:“信仰自由,但是我十八岁就离开圣威尔伍德了。”
修者一脸慈祥的笑容望着他们三人,他微笑时脸上深深的皱纹褶皱起来,看模样是一位极德高望重的修者,然而很奇怪的,他并不敢直视观灵的双眼,头总是低低地垂下,明明观灵看上去比他年轻许多,他却总是一副恭顺尊敬的模样。
弥赛亚双眸微眯,无言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下却无端萌生出了猜疑。
修者后退一步推开教堂的大门,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还有信仰了,故而教堂内空荡荡的没有人。换而言之人是极易被诱惑的,在见识到赛博改造能企及的高度后,信仰由福音变革为了血肉苦难,机械飞升。
约伯视上帝的苦难为福报,然而今天的人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了,只要我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我将永不默然承受这无端的苦难,如果上帝不渡我,我就自己在来生之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他后退一步居于观灵身后,虔诚道:“三位请吧。”
教堂大门打开的瞬间,里头渗进一丝金色的阳光,门口雕塑的狮子,鹰,牛,天使刹那间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身,明亮的天光透过彩色玻璃照射进来,仿佛已无阴霾,里头分明没有人在吟唱,却好似有圣歌飘向耳边。
厚重,一种厚重感扑面而来,延续的历史与希望裹挟在每一粒尘埃里,落到每个人身上,就是一种厚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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