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顿觑着弥赛亚的反应。
“誓死捍卫白塔实验室。”斯坦顿摸着军帽帽檐向斯坦顿低头敬了个礼。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斯坦顿靠在了椅背上,得出了他的结论:“这是你的荣幸,弥赛亚。”他说完,撤手摁了摁座椅扶手上的按钮,结束了三维投影。
秘书僵硬地转过身,朝弥赛亚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辛苦您了,弥赛亚少将,斯坦顿博士已经下线,请您自行离开。”
弥赛亚无言地盯着秘书望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像这样的服务型仿生机器人,整个白塔实验室还有成千上百个,他们就像诡异的人形玩偶,充斥着廉价的底层制造业,像一阵有毒的烟雾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行业的缝隙里,直到吞噬掉每一个人的活路。
他们被白塔实验室大批量的生产出来,以远低于人工薪酬的价格被销往市场,僵硬的笑容与程序错误时发出的诡异笑声都叫人感到恶心无比,时至今日,仿生人的产业链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规划模型,从亲密陪伴型仿生人,逐渐向一个病态的、扭曲的方向轰鸣着远去。
但是弥赛亚并没有资格对此发表意见——因为他也是这帮“病态的、扭曲的”仿生人中的一员,并且显然处于一个在同类中声名狼藉,在异类中不受待见的境遇中。
工作人员叫他一声少将,但人人都远离他,机械跳动的心脏永远与血肉之躯不一样,他们多想他有一副完整的肠子和胃,如果捅一刀会鲜血淋漓那则更真实,可是金属的躯壳要叫人害怕,偏偏他们还尊称他一声“少将”。
弥赛亚转身走进电梯,突然有一只手夹在了堪堪合上的电梯门中间,弥赛亚抬头望去,见那人神色慌张,嚅咽着说:“少将,不好了——有人入侵,恐怕是冲着最高层的秘密实验处去的。
有人拉响了白塔实验室的警报,过道暗了下来,红蓝警灯跳跃着,耳边警报声不断——“外部力量入侵,请工作人员立即撤离;外部力量入侵,请工作人员立即撤离。”
人潮蜂拥向安全出口,有一人逆着人流向上。
“少将——!少将,现在我们怎么办?”弥赛亚身边那个实验人员模样的青年一阵慌乱,“系统暂时离线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谁能让白塔实验室的系统强制下线,我们搞不准入侵者的位置,连武器系统也暂时失灵了。”
弥赛亚取下腰间的枪牢牢地攥在手上,人潮给他让出一条道,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上顶层。”
第49章 GZ20771105
白塔实验室的最顶层。
“少将!”
“开门。”
两个重甲守卫挪动着笨重的步伐,侧身为弥赛亚让开一条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开启这扇门的资格,甚至不知道这扇门的后面究竟是什么,最高机密的真相,只有斯坦顿和弥赛亚,以及那些注定迎来死亡结局的科学家们才知道。
弥赛亚快步走了上去,培养皿中的人还在安睡,蓝绿色培养液中的他与昨日又或者是许多日之前并无区别,只有那永远亮着的电子仪器还在记录着他在此安眠的时日。
他身后的青年科学家胆战心惊,这是他被调来GZ20771105号机密实验的第一天,然而照现在这个形式看,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现在可怎么办……”他喋喋不休地絮叨着,“少将,少将——?”
他抬头去寻弥赛亚的身影,因为曾有人告诉过他,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将有着天使面容,却有着恶魔般的手段,是机密实验的看门狗。
字面意思,看门的狗。
弥赛亚不知何时已经在培养舱前站定,莹莹的幽光洒在他的半张脸上,他在望着那里头的人。
“我们得逃命!我们得马上逃走!我们……”科学家不知道为什么,愣是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屏息觑着他们。
弥赛亚将手贴上培养舱的动作,赤诚到宛若一位信众在叩拜他的神明,他仰头去寻观灵的脸,被弥漫在水中的发丝遮掩着而看不见,却又好像能在脑海中描绘出那张面孔……忽远忽近,模糊又清晰。
他的痴心在隐隐作祟。
“我们不能走,”他闭上双眼说。
“为什么?”科学家瞪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胡话,“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弥赛亚突然将双眼睁开:“不在这儿死,您难道认为您能在别处活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将手收了回来,攥成拳的手掌在衣袖下隐隐发颤,忽然望向科学家:“白塔实验室的机密实验只有三种人可以知道。”
“斯坦顿博士。”
“我。”
“以及注将随着这些秘密一同被永久掩埋的科学家们。”他令人胆寒的目光上下扫视那人一眼:“您算哪类?”
科学家感觉自己喘气儿都费劲,一种 低气压弥漫在整个实验室上空,他的话好像就那样卡在喉咙口难以发出。
“如果您是第三类,那么死亡倒计时从您签署保密协议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开始滴答滴答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呢;而如果您不是第三类,那么我将有这个资格,将您在此就地击毙。”他从大腿外侧卸下一把伯莱塔M92F型手枪,上膛的声音干脆利落,他喃喃道:“但我想,他不会喜欢血的……”
科学家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问:“妈的,疯了吗?!你他妈想怎么样?你能把这里所有东西都搬上飞机运走?!”
“不能。”弥赛亚手指卡在扳机处,他音调很沉,似乎有种妥协的意味在里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科学家竟觉得心惊胆战起来,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后退去。
直到他听见弥赛亚沙哑的声音从肺腑向外叹息,好像裹挟着沙砾,来自灼热滚烫的岩浆。很奇怪的,作为一个仿生人,他的体内最高温度应该是37摄氏度,近乎一个人的体温,但这是内置系统运作时散发的热量。
他说:“但是我能带走他。”
科学家疑心自己撞鬼了,当即腿一软差点顺着墙壁倒在地上,他张开嘴想说话,又生怕对方听不见,清了清嗓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弥赛亚回首望向他,他经过设计师精心打造的外貌无疑是完美的,所以他每一个表情都无懈可击,此刻他以一种无比淡然的神情轻声道:“打开它。”
“打开这个培养舱。”
科学家绝望地闭上双眼,但不敢闭太久,他重新睁开眼,恐惧到连双颊上的皮肉都在微微发颤,他说:“不…不,你听我说,你不能……”
“不,是你听我说。”弥赛亚一条长腿踩在堪堪高出半米的矮台之上,俯下身抬起手中的枪,分毫不错地直指他的眉心,“把这个东西打开。”
“我带不走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备,但我可以带走他。”
黑洞洞的枪口,科学家喉头疯狂地滚动,他已经口干舌燥,几乎难以自控地全身颤栗着——他还年轻,进入白塔实验室,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他事业的起点——而不是他生命的终点。
“我没……我没有……”
“不不不,”弥赛亚幽幽地摇摇头,极慢极缓,脸上带着一丝戏谑残忍的笑容,“你有这个权限的,博士。”
科学家紧张地几乎想吐,事实上他真的偷偷干呕了几下,他跪趴在地上,以一种卑微的姿势然而坚毅的语气反问他:“少将……仿生人。你明白你在干什么吗?”
弥赛亚挑了挑眉。
“你在威胁我,威胁一个机密实验的工作人员,为你打开培养舱?”
“你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实验室,不是实验对象,你现在的做法,无异于是……是叛变!!!”
弥赛亚轻轻笑了一声,弓腰凑近他,以一种俯视的角度观察着他脸上的恐惧,枪杆摩挲过他大汗淋漓的额,抵在他的面颊处,寒声道:“我是少将Messiah-001,受命于斯坦顿·塔尔博士,保护GZ20771105号顶级机密实验项目。”
“你听好了。”弥赛亚微微皱眉,显出他有些不耐烦,他正视进那个科研人员的眼睛,好像一柄利刃直直扎进那人的瞳孔里。
他单手指向那个培养舱:
——“我因他而存在。”
他用枪指着科学家从地上爬起来,拿枪杆子抵着他的后脑勺,那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培养舱的前面,他这几步走得虚,怕得甚至要弥赛亚借力给他才足以走完这两三步的路。
他来到培养舱下的那台主控机前,目光错乱的瞬间,他瞟到培养舱里那个所谓的“实验对象”——虽然凭借着超高的学历水平和实操技术进入了机密实验项目,但他其实对实验内容和对象一概不知。
他不知道实验对象会是这种模样——好像一个被人类豢养在玻璃瓶里的神明。
正望得出神,弥赛亚用枪柄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敲了一下,语调阴沉:“看什么?开舱门。”
他被砸得低呼一声,颤抖的双手点上主控机,他将自己的身份卡贴合在感应区的位置,机器很快就辨明了他的身份,‘下午好,基尔伯特·卡利恩博士,请执行你的命令。’
基尔伯特呼哧呼哧半天,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他拭了拭额角渗下来的汗液,脸上的神情几乎比哭还难看:“我命令……唤醒程序启动。”
一瞬间沉默,紧接着主控机台无机质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好的,基尔伯特博士,请问您是否确定对GZ20771105号实验对象执行唤醒程序?’
他感受到背后一根枪杆紧紧地贴合着后脑勺:“是的,是的!我确定!!”
——‘好的,现在开始对GZ20771105号实验对象执行强制唤醒程序。’
两声短促的警报声过后,原本沉静的培养舱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液体开始急速回旋,在平静的液面上形成一个漩涡,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气泡从培养舱的底部向上咕嘟咕嘟地冒出来,里头的人好像有了些细微的感觉。
在急速流转的液体中,他的感官开始渐渐回笼,白炽灯惨白的光芒均匀地撒在他的周身,他的五指开始在白光中微微发颤,从一个一个的关节处,开始反射性的活动起来。
脑袋全部浮出培养液的瞬间,一种环境突变造成的强烈不适使得他剧烈地反抗了起来,他鸦翅般纤长浓密的睫毛浸满了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雪白的背后。
没有了培养液的浮力支撑,他整个人仅靠满背的导管与咽喉处的一根输氧管被悬挂在半空中,那些扭曲盘绕着的输液管在动作间拉扯着他的皮肉,触目惊心。
弥赛亚将枪支插回大腿外侧的组带中,大跨了几步上前,单手将他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攀上他后背处的输液管,徒手将它们硬生生折断成两截。
免除了这些管道的拉扯,他整个人的重量全然倚靠在弥赛亚的一根手臂上,缺少了输氧管的辅助,他胸腔开始剧烈地起伏,在几声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后,他终于重新获得了自主呼吸的能力。
于是在弥赛亚的怀抱里,他终于缓缓睁开那双合上了数年之久的双眸
他睁眼的瞬间,一种仿佛尘封已久的东西在少将的心里仿佛破土而出般疯涨,那双淡淡琥珀色的眼睛,忽然在他的记忆深处乍现,好像一块遗失了很久的拼图碎片。
从那里面能望见自己。
第50章 漂亮怪物
弥赛亚将观灵整个人箍在双臂至中,基尔伯特什么都看不到,他畏手畏脚地往前移了两寸,恰好能望见他雪白后背上湿漉漉的发束。
观灵并不很高,又四肢劲痩,弥赛亚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整个人扼在怀中,他因为骤然脱离实验设备的不适感而剧烈抽搐着,整个人好像痉挛似得在弥赛亚的双臂钳制之下不住地发抖,却被后者很好地控制在臂弯之中。
他湿漉漉的睫毛因沾了液体的重量而向下垂着,结合着他那惊慌而迷茫的双眸给人一种无害而纯良的感觉,就好像一只漂亮的麋鹿一样人畜无害。
他那双澄澈纯净的琥珀色眸子无助地打量着四周,伴随着脑袋时不时的踌躇,被这双眼睛扫到的那一瞬间,基尔伯特喉头上下一攒。
公平地说,没有人能在被这双眼眸注视的瞬间不心动。
过了半晌,观灵似乎终于能止住周身的颤栗,弥赛亚以及将他身上的所有输液管都撤去,只余留下那些触目惊心的疮痍,基尔伯特望着他周身的创口,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挪开目光。
观灵挣开弥赛亚的双臂,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但是站得勉强极了,因为初期脱离生命维持装置的不适应性,他的虚弱和那种摄人心魄的俊美以一种相辅相成的方式恰到好处地在他的身上体现出来。
他的身上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他飞快地环视着四周,一只手被弥赛亚紧紧地攥在手中,以一种不厌其烦地节奏摩挲着,给予他一点儿零星的温暖。
感受到了另一端传来一种隐隐要挣脱的意思,弥赛亚垂下脑袋,张开五指,默默地松开了手,然而同时他解开了身上的军装外套,象征着荣誉的勋章叮铃咣啷地碰撞在一起,基尔伯特没忍住向着那个方向偷偷望去,见他将外套轻轻地披在了观灵的身上。
太诡异了,他心想,他从没见过这位少将的这副面孔——发自内心的服从和谦卑。
弥赛亚服从斯坦顿,这是毋庸置疑的,并且他每次都能十分出色地完成斯坦顿的任务,可是那种服从并不是全然发自内心的,是一种由程序编写好了的,无法反抗的指令。
可是当面对GZ20771105号实验对象却不是这样,在他的面前,他的服从恍若出自灵魂,一种仿生人所绝不会拥有的东西。
“我……”观灵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要很努力才能听得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我……在哪?”他紧紧地攥着弥赛亚的外套,双眼因不适应周遭空气的干燥度而频繁地眨着,并且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身体的各项机能,最终他定定地望向弥赛亚:“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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