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里再气怒,说话时的嗓音也依然叫人如沐春风。
当然,那是对他不在意的人,在意的,比如夫人,就很容易被牵动情绪。
谢林深深叹了口气:先生的嬉笑怒骂,皆被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孩子所掌控。
也不知道该为他高兴,还是担忧。
只希望夫人能快点长大,不要总让先生难过。
也不要让先生,空等太久。
*
沈雾远过足了车瘾,满脸笑容地从车上下来,却看到老管家紧绷着脸异常严肃地站在那等他。
“爷爷,对不住,我这不是怕您身体受不了吗?”沈雾远走过去,以为老人还在为之前没带他而生气。
谢林:“先生让你上去找他。”
“哦。”沈雾远点点头,就要转身。
“小远。”老管家叫住了他。
沈雾远脚下顿住,“什么事?”
“先生好像有点生气。”谢林满脸凝重地提醒道。
沈雾远愣了愣,试探着问道:“生气,生我的?”
谢林却不再多说了:“快去吧。”
沈雾远被老管家这一下整得有点懵,等电梯的时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一直在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没有。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谢右可能看到什么东西了,而且是关于他的,内容绝对是容易让人误会的那种。
否则刚刚才好好的,怎么一回去就突然生气了?
宋承昱啊宋承昱,是不是又是你在搞鬼。
*
一路心情凝重地去了客厅。
男人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脚下趴着一只壮硕的拉布拉多黑犬。
午后的阳光似乎格外青睐于他,那褐色的头发和睫毛被光线衬得闪闪发亮。
或许是被眼前安静祥和的画面宽慰到了,沈雾远眉头一舒,大步走过去坐到了男人边上:“叔叔找我什么事?”
谢右把报纸放下,侧过脸看他,眉眼温和:“崽崽今天上午去了哪里?”
果然是这事。
沈雾远笑笑,脸上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我去了宋承昱家。”
这倒是实话。谢右点头,捏了杯清茶润了润口,又问道:“去做什么?”
“说是原谅派对。”沈雾远耸耸肩,“结果我去之后才发现只有他们兄弟俩,鬼个派对。”他撇了撇嘴,眼神里透出些许不屑。
谢右放下茶杯,“宋成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雾远这次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被眼底的笑掩饰过去:“一个疯子,叔叔你别问了,快告诉我宋承昱那傻逼又给你发了什么。”
他这话回答的很巧妙,等同于是把自己跟谢右拉到了一条战线上,很大程度上能化解一场感情危机。
可惜这策略对谢右根本不管用。
男人将他最开始一秒的迟疑不断放大,解读,并以自己对青年的了解一通分析下来,所得到的结论,绝对与沈雾远故意放出来的背道而驰。
谢右眉眼间的温润渐渐被冰冷所取代,他抿紧了唇,脸色沉沉地看着沈雾远:“那我继续问你,一个疯子摸你,你会做出什么反应?”
叔叔的质问如同当头一棒,直接将沈雾远勉强维持住的笑容击碎。
大狼狗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受伤:“叔叔,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
避重就轻的回答让谢右十分失望。
他闭了闭眼睛,身体往后靠去。
眉头紧锁,如同打了死结一般。
沈雾远不敢出声打扰,怀着万分紧张的心情死死盯着男人,终于等来对方睁眼。
那性感的两片薄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等到真正张口,吐出的却只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沈雾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句话如重锤般在青年耳边擂响——
叔叔可从来没这么正式叫过他名字。
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头。
心里越发难受的厉害。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让对方掌控节奏了,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你为什么不能多信任信任我?”大狼狗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反击,“一味的怀疑,就是叔叔对我的爱吗?”
这句话仿佛用完了沈雾远所有的勇气,他说完后迅速把头低下,只敢将视线放在男人的手上。
那手多好看啊,骨节分明,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放在腿上,就像一只精美的羊脂玉雕。
谢右没有生气。
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摆在那里,五指放松,没有一点紧绷要发怒的迹象。
还记得男人那天真情吐露的一番话。
他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哪怕你犯浑,做了错事,只要还愿意回到我怀里,就永远是叔叔最心爱的小狼崽。”
沈雾远心口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暖意,耳朵尖尖开始发烫,挑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欢喜。
叔叔不会真生气的。
沈雾远在心底笃定道。
于是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搜肠刮肚地想着一会儿该说些什么话来把男人哄好。
在他看来,叔叔现在的行为,无异于恋爱中常出现的‘作’:一方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另一方更多的关注和爱意。
都说小作怡情,理智的男人也并没有失态到对他大吼大叫。
其实叔叔偶尔吃吃醋,发发小脾气什么的,他还挺乐意看到的。
沈雾远笑了笑,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开始反省自身。
想到前不久自己才拒绝过男人的同居邀请,现在又出现这些事,也不能怪对方想东想西。
一旦缺乏安全感,猜疑自然会随之到来。
沈雾远突然有点理解叔叔现在的心情了。
*
其实谢右现在很平静,史无前例的平静。
他看着崽崽的头顶,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终于说话了。
只是声音里的冷意,让沈雾远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满眼错愕地看向男人:“叔叔?”
第25章 你痛在哪
老子心痛还不行?
谢右没有看他, 反而垂眸睇了一眼脚边的拉布拉多犬:“G.k,去把垫子拿过来。”
G.K立刻起身,迈着强壮的四肢蹿出客厅, 瞬间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沈雾远扭头望着G.K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谢右。
突然有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 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沉默诡异的氛围开始在空气里蔓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沈雾远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他在想, 万一谢右要抽他,为了好感值,他是该忍下呢,还是甩脸就走?
走之后呢, 不就全完了?
他之前所做下的努力, 费尽心机得来的, 就是一顿打, 然后人财两空?
谢右是那样的人吗?谢右会舍得打他吗?
沈雾远心里七上不下的, 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抬头看向叔叔。
男人却侧着脸,目光定在虚空处,两手交叉置放于膝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狼狗越发委屈了, 趁着修罗场没来,赶紧抓住机会扑到男人怀里一通猛蹭, “叔叔我错了,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右回神,两手自然搂住投怀送抱的青年, 目光淡淡的, 语气依然没有回暖:“你错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沈雾远在他怀里僵了下, 而后闷声道:“哪里都错了。”
谢右没接话,手却是沿着脊柱摸到了他的后脑勺,手指插进短短的头发,指尖若有似无地按揉着头皮。
力道适中,还挺舒服的。
沈雾远软下身体,静静趴在男人怀里,十分顺从地任摸任揉。
只希望叔叔能够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忘记之前要做的惩罚。
反正家暴是不可能家暴的,以谢右的性格和素养,不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
但这个男人一定会惩罚他些什么,好让他长点记性。
沈雾远知道自己逃不过。
于是抓住空档就讨好卖乖,这绝对比什么又哭又闹更有效。
谢右只会更喜欢他,而不会因为频繁的吵闹对他产生厌烦心理。
*
拉布拉多犬的动作很迅速,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叼来了一个软垫。
“汪!”它朝抱在一起的两人叫了一声,又乖乖地趴回了男人脚下。
谢右看它一眼,目光若有所思,手也还是搂着青年没把他推开。
沈雾远浑身的肌肉都崩得紧紧的,他不断往男人怀里贴着,打定主意要赖在这不走了。
谢右终于出声了,他说:“崽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安全!
沈雾远大大松了口气,高兴地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满脸肃穆道:“叔叔讲,我听。”
谢右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青年脸上,缓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日蚀崖下生活着一位猎户……”
有一天,猎户像往常一样上山去收取猎物。他在一处挖好的陷阱洞里,找到了一只摔残了腿的狼。
狼的眼睛是凶狠的,趴在洞底迎着月光死死盯住他,好像在威胁猎户,若是胆敢靠近,必定将其撕碎在爪牙之下。
猎户没有畏惧它的威胁,他看着那头炸毛的狼,微微笑着,朝它伸出了善意之手。
狼是狡诈的,它将眼底的凶狠收敛,化作可怜忠诚的大狗,抬起爪子接受了猎户的救助。
狼在受伤期间,对猎户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所得到的,也是猎户挖心掏肺般地付出。
猎户是真心喜欢这头狼。
日子一天天过去,狼的腿伤终于好了。
猎户为它高兴,狼也开心极了,甚至对猎户许诺会用一生的忠诚来报答他。
猎户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
可转眼不过一年时间,狼就开始向往外头更广阔的世界。
它不再满足于猎户狭小的屋子,隔三差五就会跑上日蚀崖,对着月亮狼吼一通。
猎户每回都悄悄跟在它身后,他害怕狼会不小心又踩中什么陷阱。
尽管他早已经把所有的陷阱位置都带着狼认了一遍,但还是会担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担忧之举,竟撞破了那头恶狼的真面目。
还是在一个月圆的晚上,狼又偷偷溜了出去,猎户紧跟其后。
狼会见了一头皮毛顺滑的白狼,它太独特了,一身漂亮的白毛几乎融于月光之中。
白狼问:“你真的喜欢我?”
狼答:“喜欢啊。”
白狼却说:“可你身边还有猎户。”
狼深深看了它一眼:“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当晚,猎户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跟狼共享晚餐,相拥入睡。
猎户对狼全心全意地信赖,他把脸埋在狼的毛发中,如往常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心意:“狼,我爱你。”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恶狼刺入胸口的利爪,獠牙咬断了猎人的气管,利爪剖出了猎人的心脏。
狼捧着那颗热乎乎还跳动着的心脏,迫不及待地献到了白狼面前。
从此,狼和白狼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沈雾远听到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狼还有人性吗,哦,它本来就不是人。”
谢右微微一笑:“你看,我们都觉得狼太坏了,但是在狼看来,它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又给猎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沈雾远拧着眉:“它能不知道自己杀死了猎人?”
谢右解释道:“那是一头不谙世事的狼,它有永恒的生命,不论死去多少次都会复活。”
沈雾远摇摇头:“那只能怪猎人太善良也太倒霉了,碰上这么一头白眼狼,开始就应该一棍子把狼戳死,扒了它的皮毛还能卖好多钱呢,肉也能吃好多天。”
谢右不说话了。
沈雾远被他的故事勾起点兴趣:“就没了?这结局我不想要,你编也得编个好一点的,来个复仇猎户的续集吧。”
听故事的人会不由自主把自己代入猎户,沈雾远全程就是替猎户憋屈。
谢右又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转世的猎户后来又遇到了那头狼……”
“真有后续啊?”沈雾远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满眼专注地看向男人。
狼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事,在猎户再次朝他伸出善意之手的时候,狼搭上了自己的爪子,并附上一通来自肺腑的真诚忏悔。
还发下誓言:此生一定会好好陪伴猎户,好好爱他。
这一回,猎户在一开始就猎杀了崖上所有的白狼,猎户很有信心,他以为狼再没有理由背叛自己了。
可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没有白狼,还有黑狼,就算他把剩下所有的狼都灭绝了,也会有狐狸、豹,来引诱狼。
狼最后还是背叛了他。
它跟狐狸亲密地贴靠在一起,互相倾诉着爱意,早把之前许诺给猎户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猎户这才知道,是自己对狼太纵容了……
‘纵容’二字一出,沈雾远浑身一个激灵,醍醐灌顶般回过味来。
这后半段故事的狼,怎么这么像是在影射他?!
他咽了口唾沫,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三字:“后来呢?”
谢右淡淡道:“猎人在想,该怎么惩罚这头不听话的狼才能让它长点记性。”
沈雾远噎了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其实那只是狐狸的阴谋,它想离间狼跟猎人……真挚的感情。”真挚二字他咬得尤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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