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散兵指着时岁怀里,“钟离…先生送给你的怀表会提醒我们时间,避免我们迷失在记忆中。”
不管多少次,他还是一点也不习惯称呼钟离为“钟离先生”。
不过这个时候,拉出对方来和时岁解释倒是方便了很多。
“不,我相信的是你。”时岁摇了摇头,“我相信你的决定。”
“如果你冒着危险也要让我看你的记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但是——”说到这里,时岁的话风一变,双眼紧紧地看向散兵,“下次不许骗我了。”
“我也不骗你。”想起自己的前科,时岁赶紧补充道。
“嗯。”散兵郑重地应下,但随后还是忍不住道,“这些对我的确没什么影响。”
其实没有小吉祥草王他也能带时岁观看自己的记忆,但他执意想要和时岁一起,这才请了小吉祥草王帮忙。
要是早知道这会让时岁产生这样的忧虑,他……
散兵看着眼前的溶溶月色叹了口气。
要是早知道时岁会产生这样的忧虑,他应该还是不放心时岁一个人进来,会请小吉祥草王帮忙的吧。
踏鞴砂没有雪天。
但月光下的踏鞴砂却仿佛盛满了积雪,静谧美好。
穿着白衣的人偶赤脚走在盛满了月光的地上,脚步轻轻,唯恐踩碎了谁人的梦境,却不知他本人也宛如梦境。
“好乖……”看到散兵望过来的眼神,时岁刚要说出口的夸赞顿时咽了下去,换上一声尴尬的笑,“阿帽也很乖。”
仿佛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时岁连忙找补:“阿帽更乖。”
果然,时岁很满意“倾奇者”。
“呵,我还没幼稚到要和以前的自己比‘乖’的地步。”散兵轻笑一声,语带不满。
看吧,如果他不跟过来,根本听不到这句话。
这才是时岁老师心目中乖巧的学生。
散兵望着倾奇者那毫无阴霾的双眼,轻啧一声,带着仍目不转睛的时岁走入了更深的记忆中。
他是神明的造物,并没有被神明创造的记忆,记忆之中最初的最初,便是睁眼的那一瞬,还未看遍人世,便随心而动,落下一滴泪。
“你刚才说得好平淡。”时岁看见那刚一睁眼便美得惊心动魄的人偶,忍不住吐槽起了方才散兵的讲诉。
“都已成过往,没什么好说的。”散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他看着落泪的人偶,哪怕那早已经成为过去,可再次回忆,他的心绪仍不由自主地被牵动。
如果当初没有落下那一滴泪——
“真美啊。”
他的思绪被时岁脱口而出的惊叹所打断。
看着懵懵懂懂的人偶落下眼泪,时岁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真美啊。”
记忆中的一切都很安静,哪怕时岁只是低声呢喃,却也被听力出众的散兵收入耳朵。
“这是我的记忆,怎么老师的情绪波动比我还大?”看见时岁的动作,散兵轻哼一声,提醒道,“记忆中的一切都是虚幻。”
只要伸出手去就会知道,摸不着的,就别想着再去摸人偶了。
话虽如此,可他到底没有阻止时岁的动作。
“我知道,但是……这是阿帽啊。”就算是在记忆里,也不可能当做无所谓的样子啊。
但在听到提醒后,时岁还是叹息着想要收回自己试图为人偶拭去眼泪的手。
可在将手收回的那一瞬间,他却感受到掌心的濡湿,这让时岁下意识弯了弯手指,想要留住掌心之物。
“咦?阿帽你……”看哭了?
时岁的疑问还没出口,但在看向散兵的那一瞬间,惊异无比,对方的脸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泪痕。
他惊诧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滴眼泪。
哪怕没有阳光的照耀,却也晶莹剔透,此刻在时岁的注视下,宛如新生的露珠,熠熠生辉。
“……不是我。”散兵从时岁的掌心移开视线,看向时岁,目光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就算他真的哭了,凭着现在两人并肩站立的姿势,眼泪也不可能落到时岁手中。
看到散兵复杂的眼神,时岁好似也明白了过来,另一只手尴尬地摩挲着,小声嘀咕道:“也不至于是我吧……”
好吧,他承认,他的确很心疼阿帽记忆中的人偶,但也不至于心痛流泪吧?
时岁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入手一片干燥,并没有流过眼泪的湿意。
他就说嘛,虽然人偶看起来又美丽又乖巧,很适合捧在手心里,似乎只要给点甜头就能诱哄走。
但这是当着阿帽的面啊——也不知道对方会吃醋成什么样。
不过,感觉阿帽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诶,还是一样的又好看又乖巧,
想到这里,时岁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散兵,在心中补充道:也很容易……被哄走。
“不是。”并没有察觉到时岁内心的想法,散兵毫不迟疑道。
“那这是……”时岁立刻相信了散兵的话,随即却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向人偶看去,
人偶的眼泪?
“嗯。”
虽然时岁并没有说完,但散兵还是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点了点头,神色莫名。
“可是这是记忆啊。”时岁面带不解。
记忆中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刚才散兵还特意提醒过这一点,他怎么可能在记忆中触摸到实物呢?
不过略微思考的功夫,原本安安静静躺在掌心中的泪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包裹,凝成了水珠状的硬物,泪水正晃晃悠悠,似乎在流动。
这让时岁越发好奇,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触感却毫无变化,一片濡湿,正是泪水该有的感觉。
“嗯?怎么会……”散兵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立刻抬头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但这丝毫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了起来。
他是提供记忆的人,此刻却无法看出记忆之中发生了什么。
又或许,有问题的并不是记忆。
散兵看向时岁的掌心,缓缓将目光上移。
“是因为钟离先生送的怀表吗?”看到散兵的动作,时岁想起对方之前说过的话,不由问道。
还没等散兵开口,他小心翼翼地将泪滴所在的手半握,不让它落出,另一只手从衣襟中取出怀表。
虽然已经随身佩戴多日,但怀表依旧崭新,一看就知道主人很爱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替代怀表的位置?看见时岁的动作,散兵心想。
但此刻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随意瞟了一眼怀表,上面残留着的魔神气息并不曾有丝毫改变,正好与包裹住泪滴的力量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点没修完继续扔明天吧(安详。jpg
第42章
“是因为这个吗?”
一直没有听见散兵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岁忍不住出声问询。
“嗯。”
散兵点头应了应,随后却发出一声轻啧,尾音不由自主地向上扬,“看来有些事情得去问问钟离先生才能知道答案了。”
听到是因为怀表的原因,时岁顿时松了口气,钟离先生又不可能害他,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无缘无故包裹住人偶泪水也的确神奇,甚至这还是在阿帽的记忆中……
他以前就怀疑过钟离先生不是寻常人,想想璃月的传说……莫不是璃月仙人?
这样说起来,钟离先生的确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时岁的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好奇来:“钟离先生很快就会来须弥了,等他来了之后正好能问问他。”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哦?这么信任他?”看到时岁对钟离表现出的莫名信任之后,散兵轻巧将头后仰,声音也晃晃悠悠的。
仅仅残留在尾音里的轻哼飘飘摇摇地晃悠进时岁的耳朵中,这让时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看着因为散兵动作而在空中舞动的系带,强忍着笑意道:“现在一直紧张着也没用啊。”
“要是真的有危险的话,阿帽会一定会保护我的吧?”
“这是当然。”散兵肯定地看向时岁。
“我也很信任你啊。”时岁也回望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我们还有五百年的时光要度过,难道你要让我一直看着这个漂亮的小人偶吗?”
“要是我一直目不转睛——阿帽会吃醋得更加厉害吧?”说着说着,时岁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散兵:“!!”
“嗯嗯!”看到散兵露出的不敢相信,时岁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吃醋哦!我已经闻到酸味了。”
“……”
感受到时岁刻意表现出来的笃定姿态,散兵扶着斗笠,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记忆中的自己。
倒也并非全是吃醋,他胸腔中此刻正在翻涌着的情绪,大概还有一丝嫉妒吧?散兵不确定地想道。
“真要我一直看下去啊?”
时岁看着被神明取走神之心后送入借景之馆的人偶,抬起手肘碰了碰散兵的胳膊,“呆呆的人偶也很可爱哦。”
眼神中充斥着迷茫的人偶仿佛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紧紧握着金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陷入沉睡,又为何醒来,只知道自己已经被创造者抛弃掉了。
没人知道人偶的寿命有多久,人偶也不知道自己的余生有多长……
借景之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或许会在这牢狱之中度过余生。
看着静静发呆的人偶,时岁忍不住抬脚朝着对方走去,来到人偶的身后停下。
“你做什么?”看到时岁的动作,散兵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没什么啊。”时岁一边说着,一边在人偶的身后来回踱步,似乎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位。
好在方向早已明确,不过来回调试了几次,他便停下了脚步,回答了散兵的问题,“我想要记下你看过的景象。”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佳的观赏点,但他却知道,此刻他的眼中正是几百年前阿帽眼中的景象。
窗棂,红枫,还有……阿帽。
“诶?”看到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人,时岁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又不是什么好风景,时岁老师连这也要记下?”散兵抬眸望向时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借景之馆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地方,若非早就想好了要把过去完完整整展现给对方,他实在不愿意叫时岁记下这算不上美好的景色,更不愿意让时岁看到曾经濒临崩溃的他。
“唔,其实说起来的话,也没必要特意找位置吧。”时岁走近散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叹道,“在借景之馆的日子,阿帽应该什么角度都看过吧?”
每一片枫叶的脉络,每一道窗棂的纹理,都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他望着散兵的眼睛,探出手轻轻覆了上去。
——会倦的吧,做工精致的窗棂,永不衰败的红枫,仿佛不曾流淌的时间。
“没有。”感受到从时岁掌心传来的暖意,散兵眼睫微颤,却没能拒绝那只遮挡了视线的手。
他随意道:“没什么好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痒意,时岁几乎能想到对方的眼睫灵巧地滑移。
“睡了很久吗?”
“不久。”在五百年的岁月中,占据了几十年。
“后面也在沉睡?”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时岁如此问道。
算是在发疯吧,散兵轻扯嘴角,无声嗤笑。
“……”他回想着当时精神状态几近崩溃的人偶,没有点头。
覆在眼睛上的指尖微动,时岁似乎想要抬手做点什么,但看着不远处呆坐的人偶,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我陪你睡吧。”
“陪我……睡???”
虽然清楚时岁想要表达的意思,但这句话中所产生的歧义,还是不由自主地让散兵愣了愣。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是指,我们陪着他。”掌下的眼睫颤动得飞快,时岁听懂了散兵的沉默,顿时红了耳尖,颇有些恼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有。”担心时岁继续追究下去,散兵轻咳一声,压下痒意,迅速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好陪的,很快就过去了。”
或许这段经历对当时的他来说实在痛苦,但如今,早已经是过往了。
“对,再睁眼就是踏鞴砂了。”时岁回想着对方之前讲诉过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松开覆在散兵眼睛上的手。
他看着呆坐着的人偶,闭上了眼睛,轻声重复道:“再睁眼就是踏鞴砂了。”
踏鞴砂的夜晚应当是安静的,但今夜却热闹非凡。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为倾奇者到来的鼓掌欢呼。
时岁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倾奇者在月下起舞,白衣飘飘,轻纱摇摇,似精灵,似妖魅,清绝脱俗又蛊惑人心。
一切都美好得仿佛梦境。
他顿时明白过来,是散兵带他进入到了另一段回忆中。
“你……”时岁迟疑着放下举了不知道多久的手臂,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大概能猜出其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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