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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使面色惨白，眉间点了只蝴蝶，赤红如真，她定定的注视着言曦，食指抵唇，以示噤声。
尖细的声音随之响起，“万籁寂静神已至，子民叩首迎神归······”
言曦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则安和唐念念都没声了。
半晌，尖细的声音停了，跪在底下的人齐齐睁眼，伸长了脑袋向台上望去。
神使站在台子中央，两个黑袍男人抬着一口鼎，放在神使身前，鼎呈铜黄，估摸两米宽，细刻着数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男人退至神使身后，又上来六个黑裙女子，围着铜鼎而站。
神使从腰间取下铃铛，轻轻晃动，清脆声传来，尖细声响起，“请神水。”
语罢，一个黑袍男人抬桶上台，与铜鼎一般，这桶也是铜制，雕刻着蝴蝶花样。
男人在铜鼎前停下，双手抱桶，微微倾斜，将神水倒入铜鼎之中，哪怕言曦离得远，都能清楚看到那神水清澈透明，微微发亮，如太阳直射反光一样，真如神光。
倒完神水后，台上几人没了动作，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念着，趁这空隙，言曦看向沈则安，沈则安已然冷静下来，他半跪着看着台上，余光瞥见言曦，他回头，给了言曦一个勉强的笑容。
言曦点头，又看看昏死在地上的端鸿哲，压低了声，“我们先看看会发生什么，实在不行就直接撤，你过一会儿就叫醒端鸿哲。”
“好。”沈则安应着，直直看着言曦，努力让自己不看唐念念这残缺的尸体。
两人说话间，尖细声也停了，神使举着铃铛轻轻摇晃，脚步声传来，十数个半大的小伙和姑娘排队上台，他们一身白衣，面容白净，脸上并无朱红和刺青。
“诸位决心全心奉献于神否？”尖细声音似是威严几分。
“吾等全心供奉神。”十数人齐齐答话。
“如何供奉？”
“藏于吾心，敬之信之。”他们表情认真，满是坚定。
“誓已成，诸位经神水洗礼，即是神的信徒。”
铃铛声响起，神使随之将铃铛挂回腰间，拿起托盘中的漆勺，往铜鼎中一舀，将神水盛出倒入铜杯中。
排在第一位的女孩快步走到神使面前，神使双手举着铜杯递给女孩，女孩急急接过，直接送入口中，咽下神水，恭敬的将铜杯还与神使。
她面露喜色，向神使鞠了一躬，接着就走到一旁的蒲团上跪下，虔心叩拜神的灵位牌。
叩拜完毕后，女孩起身，立在台上，她的面色变得惨白如纸，眼下凭空出现两只青黑蝴蝶刺青，已然得到了神的认可。
言曦仔细的盯着女孩，女孩面上分明是喜悦的情绪，可配着那僵硬的唇角弧度，暗红至黑的嘴唇，添了几分道不明的诡异。
看了好一会儿，言曦收回目光，她感觉这既像成年礼，又像入教仪式。
仪式继续进行着，就在言曦以为仪式将平稳结束之时，一道痛苦的嘶吼声传来，一个男孩喝完神水后竟是痛呼出声，在地上翻滚着。
下意识的，言曦想起身查看，却发现旁人依然稳如泰山，台下之人定定跪着盯着台上，台上之人则齐齐望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男孩，他们面色平淡，无动于衷。
言曦生生忍住自己起身的冲动，还随手拉了一把同样蠢蠢欲动的沈则安，沈则安也随之冷静下来。
男孩的痛苦嘶吼声越来越大，随着身子的滚动，他所到之处留下了乌黑的血水，微淡的腥臭味传来，持续了估摸十分钟，男孩的动作停了，他四肢大张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看着在地上躺着的男孩，言曦猜测他大概是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同情他的遭遇，男孩竟是直直站起。
他瞪着眼珠盯着台下，眼珠越瞪越大，眼球布满红血丝，红血丝越来越浓，直至呈现一片鲜红，很是骇人。
难道是复活了？言曦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忽的，一只黑色蝴蝶飞来，落到男孩脸上，接着又数只蝴蝶飞来，密密麻麻的将男孩的脸全部覆盖。
细细打量，言曦发现这些蝴蝶与神使眉间的刺青一模一样，蝴蝶虽是通体幽黑，翅膀上的花纹却复杂，隐隐亮着金光，精美不凡。
无论是黑色蝴蝶，还是蝴蝶刺青，反复出现，言曦总觉有深层次的隐喻，细细思索，她却想不来个答案。
等言曦回过神，望向台上，男孩身上已布满蝴蝶，如一团黑影，没了人样。
神使抬步上前，绕着台子走一圈，行走间有蝴蝶跟随，在台子中央站定，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飞来一只如手掌般大小的蝴蝶，停落在掌心。
神使的目光落在蝴蝶之上，轻柔的声音响起，似说似唱，非常人可听懂的语言。
言曦点开面前的屏幕，正想搜索，却见神使闭上双眼，猛地收手，下意识的言曦皱了眉，然而预料中的蝴蝶惨状并未发生，它已凭空消失。
估摸半分钟后，神使睁开双眼，翻手将掌心对向众人，掌心处竟是一只黑色蝴蝶，仿佛若有风，蝴蝶翅膀飘然而动。
“与神之契已结成。”神使柔声开口，收回右手，慢步走回铜鼎旁。
在铜鼎旁站定，神使再次从腰间取下铃铛，右手握住铃铛，高举于头顶，轻轻晃动，清脆铃声响起，被蝴蝶包裹的黑影凭空而起，立在半空中。
言曦抬眼望着空中的黑影，仔细观察，每只蝴蝶的翅膀都在煽动，显然在用力飞起，她将目光移到神使身上，只见神使再次晃动铃铛，铃声刚落，黑影瞬间下降，在离台上估摸一米高处停下。
接着，神使闭上双眼，念着与方才一致的语言，很是虔诚，数分钟后，她睁开双眼，像是某种仪式已达成。
右手中铃铛再次晃动，伴着清脆声，蝴蝶忽的向四周飞去，黑影瞬间消散，“啪啪”几声传来，白森森的骨头从高处落下，混成一堆。
望着台上白森森的骨头，言曦慌忙用手捂住嘴巴，猝不及防间，她被吓了个彻底，左边传来撞击声，转头望去，就见沈则安倒在地上，也昏死过去。
莫名的，言曦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此时她脑中只有两个想法，一是这游戏真是足够恐怖，二是她的队友真的不靠谱，真的。
奈何玩家没有记录权限，不然她真的想将此刻的画面记录下来，她觉得她不能自私的独享这一份恐惧。
蝴蝶全然消失，又过了半晌，台上的神使有了动作，她迈着步子，缓步走到台子边缘，望向台下，露出亲和的笑容，嗓音轻柔，“他就是邪祟，邪祟不敬神明，这就是不敬神明的下场。”
说着，神使伸手向前，做出起身的动作，底下跪着的人齐齐起来，高呼，“驱除邪祟！驱除邪祟！驱除邪祟！”
看着眼前忽然起身的众人，言曦也没动，她想趁着这个时机溜走，想着，她打算悄悄爬过去叫醒沈则安和端鸿哲。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似是一阵风袭来，带着湿意，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愣愣转头，抬眼，入目一片漆黑，密密麻麻的蝴蝶将前边所有人覆盖，如即将落下的黑色海浪，荒诞又可怖。
双腿发软，后背全湿，言曦瘫坐在地上，熟悉的清脆铃声再次传来，蝴蝶四处飞散，黑色海浪几乎瞬间消失，数道撞击声响起，言曦抬眼望去，入目即是森森白骨，是方才齐齐站着的人。
宗饲里再次寂静无声，没了人群的遮挡，言曦愣愣的看向台上，台上之人也齐刷刷看向台下，在血红的映照下，他们的脸更是惨白，唇角带着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似是很满意这场供奉给神的死亡盛宴。
言曦很快回了神，只见神使慢步退回铜鼎旁，舀了一勺神水洒在台上，柔着声，“供奉完毕，神很满意。”
语罢，她抬步缓缓走下台，其他人也随之离开，不过五分钟，台上已空无一人。
言曦不敢去拦他们，更没有力气去，她看着架子上属于神的巨大灵位牌，分明是鎏金大字，却隐隐闪着红光。
许久她移开视线，叹息一声，正打算将目光收回，却见个纤细的白影从黑色帷帘后直接冲出来，奔向她。
第6章 轮回小镇（六）
一时有些恍惚，言曦揉了揉眼，发现白影是个女孩，女孩一身白裙，披散着微卷的头发，清冷又娇弱，楚楚动人。
她跨越尸骸，踩过残躯，奔向所期望的方向，像是为言曦而来。
随着女孩走近，言曦看清了她的模样，她肤色苍白，却不恐怖，眼睛又圆又大，似是盛着水，唇色很淡，就像娇弱的小白花，脆弱易折，理所当然引人怜惜。
大概是女孩的模样太过无害，言曦没有防备，直到女孩在她面前停下，蹲下身，与她平视着。
四目相对，言曦看着女孩的双眸，朦胧中带着水雾，平白让人心软。
“言曦，我好想你啊。”
甜软的声音响起，言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女孩抱住，腥臭的味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淡的茉莉花香，这是女孩身上的味道。
言曦僵着身子，开始搜索接收到的游戏剧情，再三确认，她确实不认识这个NPC，缓了缓情绪，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我们之前见过吗，你是谁？”
“见过的。”女孩把头搭在言曦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很是可怜，又努力打起精神，带着笑，“我叫季昭。”
说着，女孩松开抱在言曦腰间的手，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她拿起言曦的手，认真在言曦的手心写着自己的名字。
“是这个季昭，别记错啦。”季昭唇角勾起，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分明是才认识几分钟的人，言曦却不排斥季昭的靠近，看着季昭带着甜意的笑容，她还是心软了，笑着回答，“好，我记住了。”
“嗯！”季昭唇角的笑意更是浓，她又抱住言曦，头搭在言曦肩上，在她耳畔低喃，“言曦，我好想和你在一起呀，你快点来救我吧。”
耳垂上满是温热的鼻息，一种奇异的感觉滑过言曦心头，有些酥麻，心中的疑问还未问出，下一秒怀抱一空，季昭已没了踪迹。
鼻间还残留着微淡的茉莉花香，言曦看着眼前这一片色色白骨，仿佛方才做了一场绮丽的梦。
如果是在现实中，她肯定自己撞了鬼，可这是在游戏里，一切皆有可能。
缓了缓，言曦才起身，回头，墙上和大门上插满砍刀，寻着光亮，她轻轻推了推，大门轻易被推开。
刺眼的光亮照射进来，正值午后，外边阳光正好，蓝天白云，风吹动着绿叶，伴着声声蝉鸣，是盛夏最美好的模样。
一道木门，门里门外，显然是两个世界。
往前一步，阳光洒在言曦身上，消除了所有恐惧，她慢慢回头，入目的并非白森森的恐怖场景，白骨全部消失不见，唐念念的残躯也是如此。
地上蒲团整齐排列，台上也是空空如也，阳光正好落在神的灵位牌上，亮着金色的光，威严又圣洁。
言曦深深吸了一口气，没了半点腥臭，仿佛之前只是个恐怖荒诞的幻想。
半晌，将目光从灵位牌上收回，看着昏死在地上的沈则安和端鸿哲，言曦走过去，叫醒了他们。
醒来后，沈则安和端鸿哲看看空荡荡的宗饲，又看看门外岁月静好的场景，恍如隔世。
过了几分钟，端鸿哲缓了过来，嗷嗷出声，“啊，我就知道刚才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梦，不然唐念念怎么可能被削了脑袋呢？”
说着，端鸿哲看看言曦，又看看沈则安，“咦，唐念念呢？”
听到端鸿哲这话，沈则安一僵，恐怖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出来，他不由得脊背发凉。
看着茫然无措的队友，言曦叹了一口气，平淡道，“都是真的，包括唐念念，之后还发生更加恐怖的事，幸运的是你们晕过去了，没有看到，台下除了我们三个人，全都死了。”
顿了顿，言曦看向门外，继续，“只是我推开大门之后，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啊？还有这一出？”端鸿哲皱着眉，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伸手拍着胸口，“还好我晕过去了，不然我真得被吓死。”
不同于端鸿哲的庆幸，沈则安有些愧疚，他看向言曦，“言曦，我晕过去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言曦打算顺着接话，却被人打断了，进来的竟是宗饲的看门大爷，他怒气冲冲的瞪着言曦几人，“你们是怎么溜进宗饲的？祭神活动早就结束了，你们还不快离开？”
看着全身完好，精神气十足的看门大爷，言曦紧蹙着眉，一言不发，因为她分明看到他的身子一分为二，混入尸海中。
见言曦沉默着，沈则安起身和看门大爷道歉，端鸿哲说着好话，好歹是混了过去。
因为看门大爷的阻拦，他们无法再在宗祠探查，只好离开。
走出宗饲，言曦和沈则安、端鸿哲同步了信息，唐念念已经死亡，明早才能复活，今晚只有他们三人行动，下午他们需要把通往宗饲的路都摸索出来。
三人随之来到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全开，行人往来不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是拿着吃食，或是提着包，低声谈笑着，就是寻常的逛街模样，热闹又美好。
然而，言曦却觉毛骨悚然，因为她看到数个熟悉面孔，这些人之前已成白骨，死得透透的。
艳阳高照，言曦却一身寒意，看着来往的人群，她一时分不清，究竟这是幻象，还是宗祠里的恐怖场景是幻象。
沈则安一直留意着言曦，察觉她面色发白，他关切的询问，“言曦，你没事儿吧，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旅馆休息。”
“没事儿。”言曦摇摇头，越过沈则安和端鸿哲，往前走，“我们先找找有哪几条路可以到宗饲吧，时间不多了，其他的等到傍晚回去再说。”
突然间，言曦不想再纠结，幻不幻象都不重要，在游戏之中，没有任何科学可言。
三人兵分三路开始摸索，耗费数个小时，尝试无数条路，却发现无论如何走，都能走到昨晚他们进入的街道，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唉，真是见了鬼了。”端鸿哲扶着墙站着，气喘吁吁。
“可能是游戏设置让我们只能经过这个街道吧。”言曦淡声应着，看向街道，街道上人挤人，好不热闹，一眼望不到尽头。
“应该就是这样。”沈则安看着西斜的太阳，又道，“我们先回去吧，太阳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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