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离去后,当晚老夫人就病了,张大夫来看过,开了药,今天好多了。”映月低声说着,又宽慰道,“三小姐无需过多担忧。”
言曦点头,却是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药味还有腥臭味,不像活人味道。
顿了顿,言曦又问,“玄羡道长可来看过?”
“来过了。”顿了顿,映月还是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昨天,玄羡道长面上是安抚言老夫人,言并鬼怪作祟,只是寻常小风寒罢了。
然而他出门后,映月却见他不经意皱了眉头,显然是严重的。
映月自小在宅院中生活,是最会察言观色的,断不可能看错。
又回想起言老夫人这几日的病症,纠结几下,映月还是悄悄把言曦拉到一旁,极小声道,“三小姐,待会儿进去可要注意些,老夫人虽说好些了,却还是好得不利索。”
“好。”言曦点头,小心打量着映月,看出了映月的几分不寻常。
目光转了转,言曦还是小声开口,“映月姐姐,可是有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几日老夫人有些怪。”小心翼翼观察言曦的神色,见她没有任何不悦,映月才大着胆子,又道,“老夫人一向是爱干净的,可这几日除了不再沐浴,连擦身都不让。
三小姐,并非我胡说,若是凑得近了,还,还有些臭味……”
说着,映月神情更加忐忑,言曦安抚了她两句,追问,“那张大夫可来看过?”
“来过,老夫人很配合张大夫诊脉,除了胃口差些,张大夫言,老夫人的病确实好了许多。”映月应着,目光又有些复杂,“三小姐,还是多留意些。
老夫人一向疼爱你,如今老夫人病着,若有不对,还望你想想法子。”
这几乎是求助了,言曦诧异,“父亲呢?他可来看看过祖母?”
“老夫人一病,老爷就来了,只是,隔日老爷也病了……”
听着映月絮絮叨叨说着,言曦也明白始末,家里的主子,除了消失的二姨太,其他的都病了,就连四姨太也是。
现下,言家能拿主意的正经主子,就只有她了。
这真是要团灭的节奏啊,言曦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一开始映月没和她说明情况,自是怕吓到她,要是她也病了,那真是没有拿主意的人了。
不过,想起l在沈家看到的言泽,言曦又觉得,言家的情况或许也还没这么糟糕。
正思索着,屋里传来响动,是床榻嘎吱声,言曦回了神,正想询问,言老夫人低哑的声音即传来,“曦曦,可是你回来了?”
“是,祖母,我回来了。”言曦应着,却觉言老夫人的声音不太对劲,似乎低哑得厉害了,像是淬了冷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
明明该是暖心的话,却听得言曦打了个寒颤。
第97章 寂静深宅(二十)
不只是言曦, 就连映月听着老夫人的话都觉不对,她看向言曦,极小声道, “三小姐……”
“既然祖母醒了, 我就进去探望一二。”言曦朝映月微微点头,算是安慰了。
留季昭在门外守着, 言曦直接推门而入,才踏入屋中就有浓烈腥臭味传来, 刺得言曦鼻子生疼。
屋内光线很暗,言曦开了灯,寻着低沉的喘气声,她往床榻看去。
窗帘被放下,隐约见个模糊的身影。
剧烈咳嗽声传来, 言老夫人的声音低沉,夹杂着极大的喘气声, 如能随时断掉一般, “曦曦, 快过来。”
“祖母可好些了。”关切问着话, 慢步向老夫人靠近,言曦又悄悄打量四周,心生警惕。
靠近, 她隐隐闻到腐臭味, 像是新鲜的肉放了许久, 这会儿已坏掉。
来到床榻边,几道嘎吱声传来, 床榻响动,隔着床帘, 言曦见老夫人已挣扎坐起。
这腥臭与腐臭味远比映月所说要浓得多,无奈,言曦只能用嘴呼吸。
她缓缓拉开床帘,好在没看到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只有面色惨白的言老夫人。
不止面色惨白,老夫人目光浑浊,明明才两日没见,可言老夫人就衰老许多,就连鬓间白发都多了不少。
更奇怪的是,初夏时分,天气已是热得厉害,正常人或是着短衫,或是着轻薄的长衫,而老夫人却穿着厚绸布长衫。
扣子系到最顶,像是冷极了。
房中不通风,言曦坐着有些热,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她小声询问,“祖母,可觉热?”
“尚可。”应着,言老夫人忽的伸手,抓住言曦,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慈爱却有些渗人的笑容,“曦曦可是奇怪,为何在初夏时节,祖母还要着长衫?”
余光瞥向被言老夫人抓住的胳膊,带着湿热和黏稠,让言曦倍感不适。
忍了忍,这才没拨开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她顺着问,“为何?”
“因为你啊。”猛地收紧手上的力道,言老夫人死死盯着言曦,用极其凶狠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哀求,“你说,这些年,我们言家待你如何?”
没立即回答,搜索着接收到的记忆,有了结论,言曦才道,“是好的。”
“是啊,是好的,好到都越过了言家自己的子孙。”声音带着颤音,言老夫人忽然提高音量,“可饶是如此,为何她就不能放过言家?非得要置我们言家于死地!”
瓷白的胳膊被言老夫人抓出红痕,言曦拨开言老夫人的手,做迷茫和害怕,“祖母,你,你在说什么?”
见言曦这样,言老夫人又像是失了力气,猛地往后倒,重重靠在软枕上。
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得像是要断气一般,言曦扯了一旁的帕子递给言老夫人,害怕怯怯道,“祖母,快擦擦。”
言老夫人顺着接过帕子,捂住嘴巴,待咳嗽停了,她才移开帕子,又急忙揉成一团,像是不敢看帕中的脏污。
虽然言老夫人的动作极快,言曦还是瞧见了,洁白的帕子上染了猩红,猩红上有两条极细小的褐色小虫,细细长长,在挣扎扭动。
似乎,真如杨师傅所言,言老夫人和言老爷立的毒誓起作用了。
将手中的帕子扔到地上的篓子,言老夫人又咳嗽两声,停下后,身子就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伴着咔咔声,像骨头位移。
喉咙深处传来痛苦的哀叫声,面部也开始变得扭曲,似是强行在压抑着,言老夫人才有精力看向言曦,“曦曦,求求你,去找她,饶了我,饶了我吧,我,是我错了。”
“祖母……”言曦做出关切模样,凑近,又疑惑,“去找谁?”
“找,找洛南曦。”说着,言老夫人倾过身,伸手就要抓住言曦,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言曦,又是猛地咳嗽一声,侧头猛吐。
顺着看去,言曦就见一滩猩红的黏液,黏液之中蠕动着密密麻麻的小虫,看得言曦头皮发麻。
她做出害怕模样,往旁边靠,看看地上猩红黏液,又看看言老夫人,表情惊愕又恐惧,“祖母,这,这是什么?”
“这都是拜你所赐,拜洛南曦所赐啊,哈哈哈哈哈哈。”看着自己吐出来得东西,言老夫人竟是癫狂起来。
猛地扯领口的扣子,激动又疯狂的说着,“你瞧瞧,瞧瞧,这都是那个毒誓所赐。
她明明和我说过的,只要言家好好待你,她就不会对言家怎样的。
我们分明好好待你了,她却说话不算话,把我们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瞧瞧,你快瞧瞧!”
顺着看向言老夫人胸口,就没一块好皮肉,而且皮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如圆筷差不多粗,一个连着一个。
孔洞中不时冒出数只细长的褐色虫子,虫子左右摇晃,蠕动着,如冒出巢穴呼吸新鲜空气一般。
随着虫子的动作,不时流出猩红黏液,一股一股的,恐怖又恶心,让言曦只觉头皮发麻。
下意识移开眼,言曦顺着垂下头。
她现在知道腥臭味和腐臭味来自何处了,虽然她早有猜测,亲眼所见,显然比她想象的要恐怖许多。
见言曦这样,言老夫人似乎更被激怒,表情古怪,低吼着,“你可是怕了,我这两日就看着自己的身体烂着,长出这些小畜生。
刚开始只是痒,痒了我就挠,挠了就成了一个个细小孔洞。
流出血水和脓水还不算,竟是长出小虫,它们在我们的皮肉底下钻来钻去,又痒又疼。
可我却不敢挠,挠了,这虫长得更多。
一开始,我还捉了不少虫,把它们都拔出来,狠狠扔了,烧了个干净,可越拔,长得越多。
最后就连我咳嗽,都能咳出虫子……”
越说越小声,言老夫人似乎平静些了,死死盯着言曦,哀求道,“曦曦,祖母有多爱干净,你知道的,求求你,求求你,让洛南曦放了我吧。
看在,看在这些年,我待你确实不错的份上,饶了我,求你了。”
说着,言老夫人又伸手去抓言曦,因着她动作过快,小虫子又落了一地,在床上,地上,蠕动挣扎着。
面上满是害怕,言曦起身往后退,做出愧疚模样,怯生生的,“祖母,对不起,如能让您好受些,我愿去求她,可,可我确实不知,她究竟是谁。”
“她是你亲祖母!你去宅院最深处的荒院,就能寻到她,她的尸骨就被葬在那!”
“她死了?我又如何能找到她?”言曦面上满是害怕,悄悄套言老夫人的话。
“她死了,成了鬼,又活了,还是最厉害的鬼。”言老夫人有些咬牙切齿意味,又急急道,“曦曦,你是她唯一的孙女,她总是顾及你的,求求你,求求你去寻她,替我求求情吧!
如若她确实不肯放过我,那,那就求她给我个痛快吧。
我实在,活不了了,活不了了啊,曦曦,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说着,言老夫人就是嚎啕大哭,她的身子止不住颤抖,随着动作,褐色小虫不时从小孔洞落下。
一只只粘在一起,又不停往言老夫人身上爬,争先恐后钻入小孔洞中,实在是恶心。
虽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但言曦瞧着这模样的言老夫人,也是倍感不适。
想起方才才见到的温柔娴雅的洛南曦,她更是好奇,真相到底有多残忍,才让洛南曦这么残忍的折磨言老夫人。
目光转了转,言曦着急又犹豫,看向言老夫人,“祖母,她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与言家结的仇怨?
我想,若是我提前知晓这些,再去求她,成算也更大些。”
这话很合理,冷静些的言老夫人面上闪过几分犹豫,挣扎一会儿,还是开口,“她,她死于言家之手……
你祖父曾想复活她,寻来不少秘法,她才成那样。”
言老夫人挑着说了几句,不咸不淡,完全不敢说出真正缘由。
听出言老夫人的隐瞒,言曦却不戳破,而又道,“祖母,你刚才说,她才是我亲祖母,那我便不是言家的孩子,如此,我又为何会被养在言家呢?”
“此事说来话长,言家与你亲祖母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才会演变于此。”说着,言老夫人眼中竟染上几分希冀,“都是误会,误会啊,曦曦,你去求求她!”
“好,我自会去,您别担心,毕竟言家养育我近二十年,我总该记恩的。”
言曦这话情真意切,让言老夫人眼中希冀更浓,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言曦疑惑道,“祖母,你说我的亲祖母姓洛,我记得您也姓洛。”
“不,那个贱人,根本就不配姓洛!”言老夫人一时激动起来,高高扬起手,又落下,语气又变得癫狂,“她不配!不配!”
随着言老夫人的剧烈震动,棕色小虫撒了一地,在四处蠕动着,言曦已退到后边屏风。
静静站了一会儿,见言老夫人的情绪冷静些了,她才准备向前,然而,屏风后却传来响动。
既有木板嘎吱声,又有极低的痛苦□□声,顺着望去,隔着屏风,言曦隐隐见一只木桶,木桶上似乎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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