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想到刚才他要离开,小妹满脸不甘心疯狂追问的样子。
“哥,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徐长卿想起初见洛清尧时,他犹如一株飞舞在悬崖之巅的枚刺花,糜烂又危险,魅惑又尖锐,所以到底是什么形成了洛清尧这种特殊的感觉?
“可能是容貌?”徐长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凭直觉说道。
“容貌,容貌……”她摸着自己的脸,“难道我不美吗?”
“其实小妹你也很好看,有倾城之姿,只是陛下可能偏好永福宫的那位。小妹,听兄长一句劝,不要再争了,这事陛下已经在前朝定下了,除非这个人没了,否则不可能再有任何变动。”
“没了?”徐贵妃像是抓住了什么。
“小妹,你可千万别乱来!”看他家小妹的眼神,徐长卿心中陡然一惊,“凭陛下对那位的在意程度,你要是对那位做了什么,徐氏一族恐怕保不住你。”
徐贵妃眼神中露出了少见的苦楚和脆弱:“哥哥,你以为我在意的是皇后的位子吗,我在意的是陛下。我在宫里十年了,苦熬十年了,为的就是那份少年情谊,这情谊要是没了,我在这里呆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小妹,你在陛下身边十年了,就该知道,这后宫里,陛下就从没有在意过任何人。”徐长卿炖了顿又道,“除了永福宫的那位。”
“哈——以前我不信啊,总觉得自己跟那些莺莺燕燕不同。”一行清泪从徐贵妃面颊滑下,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十年,十年啊,现在你告诉我,陛下心里有了在意的人,可是那人却不是我,我不甘心,他怎么能这么践踏我的心意……永福宫的那个贱人又凭什么独得盛宠?”
“小妹……”徐长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
徐贵妃扬了仰头,让噙在眼角边缘的泪水倒流回去,她笑了下:“哥哥不必担心我。”
“听兄长的话,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徐长卿思忖片刻又道,“永福宫那位,也不像与人为难的,你有徐家撑腰,只要在宫里低调行事,也不会受欺负,这一点兄长还是能保证的。”
“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了。”
“你当真清楚了?”
徐贵妃低头不语。
……
徐长卿在秋风四起的宫道上边走边思量,今天明显并没有说服小妹,以后只能多来几趟慢慢说服小妹,或者是像陛下讨个恩裳,让小妹回家住几日……
“徐大人,这么冷的天,怎么在路上发起了呆?”
徐长卿猛然惊醒,他只顾着想事,走着走着竟然停下了,他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身着银白披风的挺拔身形立在那里,他的眼角透着红,像开了一朵嫣红的花,俏生生的开在萧瑟的秋风里。
“见过,见过皇后。”徐长卿恭敬道。
洛清尧轻笑道:“徐大人多礼了,我还不是皇后,用不着行此大礼。”
“这,这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徐长卿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洛清尧。
“徐大人是从春和宫来吗,徐贵妃可好?”洛清尧像是要与他闲话家常。
“贵妃安好,多谢皇后挂念。”徐长卿回答,回答完,他鬼差神使慢慢抬起了头。
洛清尧嘴角噙着笑意,瓷白的肤色没有一丝血色,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不知怎么的,徐长卿更确定了,洛清尧并不会主动为难他的妹妹,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倘若洛清尧能亲口说出这些话,那么小妹会不会不会那么执着,非要当皇后呢?
“今日在妹妹宫中闲话家常,偶然得之,小妹曾鲁莽行事,差点害得皇后娘娘……总之,小妹懊悔非常,每日面壁思过,希望能赎罪。”之后的话,徐长卿有些话没有完全说明白,他知道洛清尧能听懂,他小心翼翼觑着对方的神色,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洛清尧浅笑,“大人叫贵妃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大人有大量,贵妃知道必然感激涕零。”徐长卿立马道。
“感激涕零就不用了,贵妃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找贵妃的麻烦。”洛清尧道,“过去的事贵妃不必耿耿于怀,麻烦徐大人帮忙转告。”
说完这些,洛清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冷了,就不跟徐大人闲话家常了。”
徐长卿告辞离开,洛清尧看着徐长卿远去的身影,脸上的淡笑慢慢消失。
徐长卿,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只是怎么拉拢……
“哎,个徐贵妃找过你的麻烦吗?”
身后传来一身稍显稚嫩的嗓音,洛清尧回神,循着声音转过身,对上了夜苍穹好奇的眼神,一张倒放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
夜苍穹好像很喜欢倒挂,就像现在,他双腿勾住树干,上半身倒挂着,晃晃悠悠,一双圆眼睛滴溜溜的地在洛清尧身上打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了洛清尧背后的树上。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洛清尧道,“老师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
夜苍穹从树上跳下来,追在洛清尧后面喊:“哎,别人的事情我还懒得管呢。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教训那个徐贵妃。”
洛清尧停下来,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不要每天瞎琢磨。”
“我有好好读书啊!”夜苍穹跟在他身侧,“那些东西也没什么难的,你还是跟我说说那个姓徐的怎么为难你……”
洛清尧被他烦得没办法,拿出了长辈的架子,又让他多写了二十遍大字才把夜苍穹打发走,夜苍穹走得时候,还嘟嘟囔囔:“不说就算了,我自己会知道的,哼。”
·
在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降临的时候,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
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里,一颗颗光秃秃的树上,扎满了红绸和鲜花,整个大覃国都彷佛一夜之间成了鲜花的世界。大婚进行了三天,大覃国都也跟着热闹沸腾了三天。
皇宫内,装饰一新的永福宫内,红烛摇曳。
红木的托盘上摆了两只青色高脚酒盏,一段红绸系在两只酒盏之间。
“尧尧,”夜司宸端来两杯青色酒盏,坐在他身旁,“你知道为什么要喝交杯酒吗?”
洛清尧浅笑,一向苍白的面色在红烛的映照下散出淡淡红晕:“是习俗吧,就像我们走过那一道道繁琐的步骤一样,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
“每个习俗都由不同的寓意,就像这交杯酒,”夜司宸缓缓转动高脚酒盏,“喝了交杯酒,我二人从此以后就合二为一,永不分离了。”
“那还真是好寓意,好兆头。”洛清尧随口敷衍,不过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他的眼睛笑吟吟看着夜司宸,十分认真,任谁都猜不出来他现在心里在说“啰里啰唆,赶紧喝了,快累死了啊”。
“但我一向不信这些个东西。”夜司宸话锋一转,依然轻轻转动手中的杯盏,他低垂着头,从侧面看去,他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如刀,整个人带着刀削斧刻般的严峻。
“哦?”不信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洛清尧道,“陛下既然不信,那我们便不喝了吧。”
夜司宸没有说不喝也没有说喝,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洛清尧:“不过今天,和你,我想相信。尧尧,你也相信吧?”
“我?”洛清尧目光移开,转到高脚酒盏上,轻声道,“只要是寓意好的,我都愿意相信。”
夜司宸将一只酒盏递给洛清尧,对他道:“那就一定是真的。”
二人手臂交错缠绕,喝了交杯酒。
咣当——
青色的酒盏骨碌碌滚到毛绒地毯上,大床上的红色帷幔一层一层落下来。
夜司宸眼底微红,他扯开了洛清尧绣着金线的红色腰封,一层一层婚服像是层层叠叠包裹的花瓣次第打开,露出最里面的花蕊。夜司宸倾身向前,大手抚摸上他脖颈上殷红的枚刺花,道:“我觉得它比以前更好看了。”
洛清尧伸手摸了摸那朵枚刺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但嘴角弯弯,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陛下喜欢就好。”
“我自然喜欢,它就像你一样,好像就合该长在你身上。”夜司宸亲了上去。
在夜司宸看不到的地方,洛清尧眼底一片冷意:“这可是陛下纹上去的啊,陛下自然喜欢。”
“那你喜欢吗?”夜司宸的吻细密得像雨点,落了下来,从侧颈得枚刺花向他的喉结转移,然后它一口包住洛清尧的喉结,肆无忌惮吸允起来。
洛清尧攀上夜司宸的肩膀,像是动情了一般,带着沙哑的声音颤声道:“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我会永远记得,这可是陛下赐给我的礼物。”
069 诅咒你死在最在乎的人手里
069
“你是我的皇后。”
“嗯。”
“你是我的皇后。
“嗯。”
“你是我的皇后。”
“……陛下,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夜司宸从后面环抱住洛清尧,大概是快睡着了,语调有些模糊,透着深夜特有的柔情:“我知道,但是我想说。”
洛清尧轻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洛清尧以为夜司宸睡着了,夜司宸又道:“过两天,去看看母后吧。”
“好。”洛清尧想也没想就回答。
“她说我永远也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过了许久,夜司宸又喃喃道,洛清尧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清楚夜司宸嘴里的“她”指的是母后。
“我得不到她的爱,也得不到父皇的爱,他们都有自己爱的孩子,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可能是夜晚的原因,又可能是夜司宸晚上喝了许多酒的原因,洛清尧觉得今天的夜司宸说得格外多。
“我有你了。”最后,夜司宸沉沉地说完这句话,睡着了。
洛清尧却睡不着,夜司宸说得——好深情啊。
难不成,这样一个冷心冷血的人真的喜欢上了他了吗?
不确定,再看看。
他现在只能确定,夜司宸对他是不一样的,至于喜欢,甚至是爱,他不确定,但倘若夜司宸真的喜欢上他……洛清尧弯起嘴角,突然感到一丝报复的战栗快感……
·
青墙红瓦的鸿云寺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整个寺庙十分安静。
叩叩叩——
夜司宸敲了敲清净门 的院门,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小沙弥,这小沙弥明显认识夜司宸,一看清夜司宸的样貌,便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小院内的积雪很厚,只有供人行走的石子路被清扫过,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落雪,其余的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没有人行走的痕迹。
这样子,就好像这里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了。
小沙弥将他们领到一处静室中,随后冲他们二人双手合十后弯腰告辞。静室门窗紧闭,夜司宸大手用力推了一下,木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母后,我来看你了。”
静室内一片昏暗,唯有靠窗的地方透过几缕雪光,映照出一个满面枯黄的妇人,呆坐在炕上,愣愣地看着窗外。这妇人正是夜司宸的母亲——张皇后,只是半年多的时间,那个眉梢眼角带着风韵的张皇后早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个枯瘦呆滞的老人,哪还有当初见面时的半分精气神。
夜司宸坐在炕沿上,拉过洛清尧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他看向床边的妇人:“我跟尧尧成亲了,从此之后,你不用担心儿子没人爱了。”
张皇后缓缓转动脖子,看向他,空洞无神的眼睛聚了一丝光。
“宸儿啊……”她忽然缓缓叫道。
夜司宸蓦地僵了一下,她紧了紧握住洛清尧的手,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后,他随后笑道:“母后,你之前从未这么叫过我。”
“宸儿啊……”张皇后的眼睛里忽然淌出热泪,哀戚地注视着夜司宸,“母后错了,母后错了啊……”
“母后这话怎么讲?”夜司宸虽然是笑着,但是冰冷的黑色眼珠没有一丝温度。
“母后,母后不该贪图享乐,为了吸食坠梦,跟西域人合作……”
“啊!”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简直不像人的声音。
洛清尧注意到,张皇后听到这声惨叫,脸色顿时惨白。
“宸儿啊,宸儿,都是母后一个人的错,跟枭儿没关系,他真的没有勾结西域,真的没有……母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西域人的坠梦会那么多,多得长满大覃……但是你信母后,真的何枭儿没关系,和他没关系啊!”
“母亲,西域已经被儿子灭了。”夜司宸淡淡道。
张皇后听了,怔愣一下,随后道:“好,好,灭得好。你看西域都灭了,就把你弟弟放了吧,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母后不觉得失望吗?”夜司宸如寒潭般的眸子盯着张皇后,“你本来想联合西域,搞垮大覃,好扶植夜明枭上位,却没想到,西域竟然答应和儿子合作,最后还被灭了,您让夜名枭做皇帝的美梦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您不绝望吗?”
伴随着隔壁屋子,一声赛过一声的惨叫,张皇后手脚并用从炕里爬过来,她抓着夜司宸的衣袖,哀求:“母后没有,没有做过这些,但是如果你认为是母后干的,那就是母后干的,这事跟你弟弟没关系,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求你放了他,别让人再折磨他了,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啊……”
“母后啊,你怎么觉得我还会信你?”夜司宸缓缓从衣襟间掏出一封已经打开的信,“这是他写给西域王的亲笔信件,里面许诺了很多他当皇帝能带给西域的好处……怪就怪他太着急了,他看见西域王返回王庭,迫不及待去了一封这样情真意切诚意满满的信件,西域王说不定都动心了,可惜啊,他被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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