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过汤药,问她,“小姑娘,你们这里看病是不是不收钱?”
素问以为他来看病,就让他进屋里来坐。又怕天冷给他冻出病来呢,还把厚棉衣给他披上。
南锦平听见动静出来,这男人自述来历,才知道他叫牧野。
他告诉南锦平,他是一个曾犯下大错的罪人,想要在临死前做些善事,听说了南锦平救济穷人的事迹,就想留在她的药馆里帮忙。
南锦平看出牧野的来历不凡,不是寻常人,担心他会给药馆带来麻烦,并没有同意。牧野却聪明,他看出素问体弱,就说要教她学武,强身健体,还说愿意将他平生武艺都教授给她。
南锦平几番考量,被他说服,同意了下来。
只是素问年纪小,学打拳踢腿学了几天就嫌累,被南锦平逼着才不得不学。花了两年的功夫,练熟了一套六合剑,和一部易心经。
素问自幼就比寻常孩童聪颖些,此外还学了琵琶等乐技。一日她练习琵琶时,就将学到的内功来催动乐音,意外发现颇有杀伤力。
她觉得这样玩起来有趣,院子里的草木盆景却遭了殃,全给削秃了。南锦平见了,气得不轻,却又舍不得下手打她。
牧野知道后却十分高兴,说素问在武学一道上很有天赋。一日,他偷偷交给素问一本秘籍——就是《万灵心经》,并告诉她,这上面记载的,是他师父所创的至高武学,连他都参悟不透,让她好好学,千万不要透露给其它人知道。
只是素问还没开始看这秘籍,牧野就背上偷毒药的黑锅,被赶走了。这之后他就跟从抚州城消失了一样,没了踪迹。
直到南锦平和袁吟天死的那天,素问在隔壁院子里见到他匆匆从门前走过的身影。
当时的素问并未在意,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南锦平她们的死亡,心神破碎,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那段时间的记忆也随之变得恍惚灰败。
后来她从袁啸天口中知道是劫匪杀了她们,她就开始暗暗修炼《万灵心经》,虽然武力的确进展神速,但是神志却渐渐变得不清醒,最后走火入魔,时常失去神智。
她不想袁啸天担心,敷衍他说,这是小时候吃药吃出来的病。袁啸天倒也没有怀疑,还找了医生给她调理。
随着年纪渐长,她开始意识到牧野给她这本秘籍绝非好意。她知道,迟早有一天牧野会从她手上将书拿走。
也是那时候,她开始怀疑,那天牧野去过她家,是不是见到过南锦平,又或者是不是就是他杀了南锦平和袁吟天。
她不敢断定,就一直找人打探牧野的消息,却始终没找到,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仙音阁告诉她,三个月前,牧野在荒漠原出现过。
穆清辞听到这,才回想起来,她当初刚穿书进来,醉酒装睡时,听到袁素问和红玉在讨论一个人,原来就是牧野。
她不禁猜测,“难道是袁吟天杀了南锦平后,被牧野撞见杀人现场,牧野就直接把袁吟天杀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袁啸天要告诉你,她们是被土匪杀死的?还有你母亲的遗书,他肯定早就看过了,为什么不直接一把火烧掉,还要一直保存?”
素问认真思考起来,“他不可能没调查过袁吟天的死因,仵作若是检验过尸体,他自然也就知道妈妈中过毒。可是他却没有□□,说明他知道我妈妈其实是死在袁吟天手中,而袁吟天,死在一个他无法报仇的对象手中!”
她又有些激动了,心里悲愤交加,“为了掩盖真相,他编故事骗我,还当着我的面说我妈妈是个阴险毒辣的毒妇!可他的弟弟袁吟天,难道就不是令人发指的恶魔吗?”
“他为什么要骗我这么多年,还假惺惺的对我那么好?早知道事实是这样,我宁愿去乞讨,也不要吃他袁家一口饭!”素问越说越气愤,终于没忍住咳嗽起来。
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水,恰在这时递到她面前,“快喝口热水缓缓。”
她抬头看向手的主人,有些惊讶。
圣婆婆脸上神情看起来和刚才不一样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那双耷拉着的细小眼睛里,经过六七十年的岁月沉定,沉淀着最深最复杂的东西。
她看不清楚,但又莫名感到一阵熟悉。从看到圣婆婆第一眼开始,她就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这也是她要将穆清辞拜托她照顾的原因。
素问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抿嘴道谢,“谢谢婆婆,我觉得好些了。”
穆清辞看向圣婆婆,心里也着急,既然这么担心她,为什么还不告诉她你的身份啊!她心里存不住事,好几次想张口,只是没找到时机说。
而且,素问就不奇怪圣婆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对她关怀备至吗?
她看向一向机灵的素问,却发现她实在迟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抓紧了她的手说,“清辞,我不想再姓袁了,我也不愿再认袁吟天做我的父亲。”
穆清辞只能摸着她的头发,顺着她的话说安,“好好好,那就跟你妈妈姓,咱们姓南。”
素问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些什么来。穆清辞一脸莫名,她又说错了?
素问低声说,“不,我想姓圣。妈妈跟我说过,我还有一个姥姥。她的信,也全是写给姥姥的。”她似是在感慨,“我真想,见一见她老人家。”
啪——!杯子失手摔碎在地上。
随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你妈妈,她真的跟你,提过我?”
第27章
“什么,您是……?”素问似乎早有预感,右手紧握成拳,难以置信地望向圣婆婆。
圣婆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泪眼婆娑,“傻孩子,我就是你姥姥啊!
”姥姥……”素问跟着红了眼眶,低声喊道。
圣婆婆立刻应了,“哎,我的好孙女!”
穆清辞看着她们婆孙俩终于相认,心里也很为她们高兴。
至少,素问知道了她还有这么一个在乎她的亲人在世,就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一意孤行了。
圣婆婆将当初收南锦平为义女,到后面她与袁吟天私奔的事情又说了一遍。素问也说起自己幼年时,和南锦平在一起度过的那几年快乐时光。
但很快,她们就想起了现实。南锦平已经死了,而凶手有可能是袁吟天,报仇已是无望,只能找袁啸天算算账,将当年的事情问个清楚。
“袁啸天如今关在刑狱中,那里有重兵把守,根本见不到他人,这可怎么办?”素问很是苦恼。
圣婆婆开口,“你如今的身体,绝对不能再动武了!此事我来想办法!”
穆清辞看圣婆婆说得笃定,几乎要被她忽悠过去。想想也知道,她一个江湖行医的老人家,能有什么权势见到刑部重犯?不过是说出来安抚住素问。
她也不戳破,跟着附和,“就是,咱们姥姥本事大招呢,她肯定有办法。你呢就先养好身体,好吗?”
素问皱眉,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又在心里腹诽她什么。只是她眼神中又掺杂着一丝忧郁,似乎是心中有别的担忧。
穆清辞抓住素问冰冷的手,正想要说些玩笑话哄她展颜,素问忽然坐直了身体,“有人来了——!”
…
穆清辞立刻紧张起来,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天边已经有些泛白了,黑夜已经褪去了大半的衣裳,将明未寐。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檐下挂着冰锥,正缓慢地向下滴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穆清辞呼出一口白气,“没人啊,什么也没看见。”
圣婆婆走到她身后,闭上眼睛听了几息,“有十几个脚步声,就在两条街之外,正往这宅子过来。”
穆清辞很是佩服,这就是学武之人的耳力吗?两条街之外的声音都能听见!
“可能是我偷医书的事,仪鸾司的人搜查这宅子来了。”素问推断说。
圣婆婆立刻让她们躲起来,袁素问想要去取她的铁琵琶,被她坚决制止。毕竟她不能再使用武功,否则性命难保。
房间里没有什么适合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尾摆了一个与人等高的雕花红木顶箱柜,里面放了一些衣物,可以躲进去。
素问拿上医书和信件,弯身钻进了柜子,半跪在衣服上,留了一半空间给穆清辞,催她快点。
穆清辞转身把那箱珠宝抱在怀里,“这群人见钱眼开,可不能叫他们偷了。”这才钻进衣柜,盘腿坐在另一边,与素问相对。
她很清楚地看到素问眼中流露出的嫌弃,“财迷!”穆清辞回她一个无辜的表情。她才不是贪财,这叫保护好私人财产。
素问按住柜门,“那姥姥你呢?”
“不用管我,我自有躲的地方。”圣婆婆将柜门关上,扣上挂锁,锁紧。
穆清辞也想知道圣婆婆要躲哪里,凑过去柜门缝里往外面看,屋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也看不到圣婆婆的人影。
她坐回来,正巧与素问四目相对。
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微光,照在素问的额头、鼻尖、以及微微翘起的唇峰。
穆清辞知道她这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刚才偷吻素问时,她紧闭双眼的安静模样。
她想起来那个未完的吻,唇间似乎再度感觉到她嘴唇的形状,鼻尖闻到她的清冷的气息,心里一阵躁动。
如果圣婆婆再晚醒来些的话就好了。穆清辞颇有怨念地想到。
她看到素问垂手在膝头,立刻握住了,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素问倚靠着柜子的里侧,没有动作,只是抬眼看着她,低声呵斥,“噤声,别乱动。”
穆清辞立刻紧张地顿住,绷直了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想着那些官兵有可能不是来搜她们宅子的,又大胆起来。
她凑得更近,盯着素问的眼睛,无声地说——我,想,吻,你。
穆清辞知道素问看懂了,因为她的眼神瞬间就闪躲开,偏过脸紧张地看向柜门。
她居然意外地从中感觉出她的一丝羞涩。她还以为,这女人从来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呢!
穆清辞见素问不反对,更加放肆起来,手一点点移上去,钻进了她的袖子,抚过她比常人略凉的肌肤。
她观察着素问的反应,她脸上神情很平静,微微仰头,露出细长的脖颈,眼睛却垂下了,掩住其中的情绪。
但是穆清辞按在脉搏上的手指,却清晰感觉到她突然加快的心跳。
穆清辞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本来只想开个玩笑,而不是要真的做什么,可素问的故作镇定却撩动了她。
她感到自己脑袋昏沉起来,下一秒,她就扑在素问身上,按住她的肩膀吻了上去。
嘴唇碰到对方冰冷唇瓣的瞬间,外间传来一声“砰”的巨响,杂乱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进来,“给我搜!”
第28章
穆清辞立刻被推开,她颇有些怨念的盯着素问,一脸的不满。这些该死的官兵,跑这么快,是要赶着去投胎吗?
外面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看起来他们的确是在搜寻什么人。一阵喧闹之后,有脚步声停在了柜门前。
穆清辞连忙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万一她们被发现了,这群官兵一哄而散,她们真的能是对手吗?
毕竟素问不能再动武,而圣婆婆又已经年老,只剩下她,却又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她很是后悔,为什么之前不想着练练身手,哪怕是学点逃跑的功夫呢?
铜质的锁被拽得发出一阵“哐啷”的声响,随后响起一道声音,“这柜子从外面锁上了,应该没人……”
听到这话,穆清辞不由得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圣婆婆从外面上锁的主意还真赌对了!
柜门外又凑过来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袁啸天这厮老谋深算,连刑部大牢都有他的人,里应外合逃了出去只怕那伙反贼早安排了后招,接应他出城了。”
另一人附和,“没错,他可不会蠢到躲在他侄女的宅子里,等我们来抓。”
穆清辞听得明白,先是惊讶,原来袁啸天逃狱了,这伙人也不是来抓她们的。接着恍然,劫狱的事情,肯定是沈临江.派人做的,除了他再无别人!
仪鸾司的人没搜到人,立刻收兵急匆匆地离开了。外面安静了好半天,穆清辞才听到一声落地的轻响,接着圣婆婆替她们打开了柜门。
穆清辞正想问圣婆婆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就看见她花白发丝上沾了簇蜘蛛网,抬头发现房梁上吊着只蜘蛛,网已破损了大半。
素问率先开口,“劫狱的事情,肯定是沈临江.派.人干的——”
“——他们会走仙音阁的暗道出城!”穆清辞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迅速接上她的话音。
袁啸天离开京师,和袁家军的兵马汇合后,照样军权在握,又怎么会惧怕她们的质问,又怎么会愿意揭开当年的真相,承认他的错误?
想明白这些,穆清辞她们立刻收拾了东西,回去烛火铺子。她们必须拦下袁啸天,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逼他说出真相。
…
雪停后,烛火铺子前的积雪上,又多了数行凌乱的脚印。路边的松树被雪压得垂下头,“哗”的一声滑落一堆雪。
烛火铺子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半个青色的身影,女人低声问,“你们找谁?”
穆清辞看青衣神色冷漠,一副完全不认识她们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她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走上前问,“是不是,袁啸天来过了?”说着,眼神越过青衣,偷偷往铺子里面看。
青衣往一旁瞥过去,猛地提高声音,“今天不做生意,你们要买灯油去别的地方去吧!”
穆清辞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她才要开口,铺子里又走出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布衣打扮,脸上挂着一道叫穆清辞十分熟悉的傲慢笑容。
穆清辞一阵毛骨悚然,原来沈临江也回京师了!他就不怕被仪鸾司的人发现吗?
“青衣,这不是袁小姐和穆小将军吗?还不赶紧请进来,元帅正担心你们呢!”沈临江的目光从青衣身上快速掠过,看向穆清辞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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